開門營業第二天
林平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中了毒了。
他一路上隱瞞自己的消息,甚至都不敢露出自己的真面目,打扮成個乞丐,百般糟踐自己,委曲求全,就是為了不走漏風聲,怕青城派的人知道他的行蹤,可現在他卻對著一個見面不到半個小時的人說出他的經歷。
這簡直就跟著了魔一樣。
如果林平之知道宴笑是什麼人,他絕對不會這麼驚訝,宴笑這人如果在遊戲里,那就是天生的親和力滿級,他要是開個寵物店,那店裡的貓狗都不必去買,天天都能夠有送上門的貓狗來「自薦枕席」。
「所以說,你是說你們家因為一本辟邪劍譜被滅門,現在你爹媽還被抓了,而你自己逃了出來,想去救出你爹媽?」宴笑撐著下巴,臉上露出些許無聊的表情。
他本來還覺得這位身上應該會有不得了的故事,誰知道他卻真的來給他講故事來了。其實講故事也就罷了。這位估計是編劇吧,如果是編劇的話,宴笑就明白為什麼這位混的這麼慘了,這劇情實在無聊透了,實在是三流編劇想出來的劇情,這樣的橋段,六十年前估計很新穎,現在放上銀幕,只會讓觀眾有種「又來了」的感覺。
對面坐著的這位「編劇」橋段想得這麼糟糕,實在很難出頭。現在的電視劇都不興這種橋段了,像最近最火的一部電視劇《花滿江湖》,人人爭搶的可不是什麼《辟邪劍譜》,而是男主,沒錯,就是男主。
電視劇里的男主容貌冠絕天下,本是江湖有名的溫柔劍客,不料卻中了一種蠱毒,變成了爐鼎體制,同他睡一覺能長十年功力,於是乎,男主就成為江湖人人爭搶的爐鼎。男主的師傅,義父、干兄弟表面上說保護他,實際上卻是想獨佔他,在經歷多次背叛過後,男主黑化了,他利用自己的美貌,才華,身體,遊走於江湖各大勢力之間,劇情要多狗血就多狗血,人設要多複雜就多複雜,多層反轉,什麼父女爭一男,兄弟爭一男,總而言之,簡直是叫人大開眼界。
比起這個來,眼前這位顧客的「故事」真是乏味極了。
「沒錯。」林平之絲毫沒覺察到宴笑的表情,他握緊拳頭,「我一定要救出我爹我媽,讓青城派付出代價。」
哦?這麼說他是卡劇情了?宴笑瞭然,眼前這位編劇是真不行啊,這種老梗竟然還卡劇情,實在太丟編劇的臉了,他喝了口熱可可,問道:「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宴笑沒打算揭穿對方,他編劇朋友不少,雖然不高興今晚沒有好故事,但也不介意當個好人。
「我,我不知道……」林平之張了張嘴巴,羞紅了臉。
他心想,對面的掌柜肯定在心裡瞧不起他吧,說要救出爹媽,說要報仇,可他實際上根本沒有什麼好主意。
這樣不行啊,編劇編劇,就是得編出整部劇,這孩子還是早點兒改行比較好。宴笑心裡暗暗搖頭,面上依舊笑眯眯,「其實這也沒什麼難的,要不我給你出幾個主意。」
他沒興趣當編劇,但卻很樂意給編劇們提供靈感,比如說,那部《花滿江湖》就是他給編劇提供的主意,原本編劇是想走男主橫行江湖,虎軀一震,便有無數小弟俯首稱臣,無數女子投懷送抱的種馬流,愣是被宴笑掰成了現在的劇情。
據說,編劇當初改劇本的時候都買好保險,等著播出后,被直男觀眾找上門。沒曾想,這部劇播出后追得最熱情的偏偏是直男們。
宴笑還聽說那個男主的演員有望拿到2020年狗撲最受歡迎男明星。
嗨,直男,身體總是比嘴巴誠實。
「你,你願意幫我?」林平之露出錯愕的眼神,但凡攤上這種事,一般人不是恨不得躲多遠就多遠嗎?怎麼會有人願意幫他?
「當然。」宴笑點了下頭,他笑眯眯地拿出紙筆來,道:「其實這事並不難,有挺多方法可以解決的,我就挑出上中下三種對策,你想先聽哪種?」
三種對策?林平之張大了嘴巴,他臉上滿是錯愕神色,他懷疑這掌柜是在拿他開玩笑,可不知怎地,他看著掌柜的臉,心裡頭卻有種感覺,對方說的可能是真的,「上,上策。」
角落裡看著《太極》的男人石之軒已經放下手中的書,饒有興趣地看向宴笑。
不同於現在還沒看出問題來的林平之,石之軒在走入這裡前就意識到這家店的來歷不凡了,入店前,他是在一座古墓門口,打算進入古墓尋找一本武林秘籍的孤本,可走入古墓后,沒過多久,他就迷路,等回過神來,他就站在這家店的門口。
石之軒知道這家店絕非現世所有之物,別的不提,單單這本《太極》就是他前所未見的武林秘籍,裡面所寫功法,他在江湖上聞所未聞,但他看得出,這是一部威力不遜色於不死印法的心法,更甚至,這部武林秘籍比起他的《不死印法》更為高超。
這武功陰陽調和,不偏不倚,取得是中庸之道,同它相比,不死印法就彷彿一個呱呱墜地的嬰孩。
可以說,觀看這本武功的半個時辰遠勝過他勤學苦練三載。
他既激動又疑惑,卻又不敢全副心神投入鑽研這太極武功中,而是一直留意著吧台後坐著的男人的動靜。但男人對他的動作一直沒有制止,石之軒也分不出男人到底是不在乎他,還是說再等待機會對付他。
但他感覺得出,要對付這個男人,他並沒有任何勝算。
這很奇怪,因為他看得出這個男人並沒有武功,也並非是鬼魂,而是一個活人,這讓這件事更加離奇。
所以,現在石之軒很好奇男人會給林平之這個糊塗蛋提什麼建議。
差其言觀其行,一個人說的話往往能看出這個人的心性。
宴笑沒把心思放在其他人身上,他慢條斯理地拿著筆在草稿紙上寫道:「那行,咱們就從上策開始說起,這上策嘛,咱們大可以考慮來一招借刀殺人。你說你的仇人是青城派,既這麼說,你編,咳你們那邊是有朝廷的,對吧?」
林平之下意識地點了點頭,「的確有朝廷。」
「那麼這事就容易辦的多了,這青城派所處之地必定每年都會往朝廷進貢稅銀,你可想辦法,讓朝廷的人認為青城派劫走了稅銀,這樣一來,朝廷必定會出手,無論多大的門派,在朝廷面前都是土雞瓦狗。到那時候,你想救出你爹娘絕非難事。」宴笑微笑著說道。
林平之眼睛一亮,這倒不失為一個好辦法,但他很快眼神又暗淡了下來,搖頭道:「這招很好,可是青城派不傻,他們怎麼會去劫稅銀呢?」
常言道,民不與官斗,就算是江湖中人,也不敢同朝廷對著干。
宴笑輕笑一聲,正要解釋,身後的沙發卻傳來男人沙啞磁性的聲音,「掌柜的意思不是要讓青城派劫稅銀,而是要讓朝廷『以為』是青城派劫走稅銀!」
宴笑順著視線看過去,石之軒已經放下手中的書,走了過來,在林平之旁邊的高腳椅上坐下,「不介意某打擾你們的談話吧?」
「不介意。」宴笑微笑著說道,他沖著獃滯住的林平之點了下頭,「我說的就是他的意思。這劫稅銀的活誰來干都行,只要最後稅銀被發現在青城派,到那時候,青城派的人就算是長多少張嘴,也沒辦法解釋。」
林平之嘴巴張了張,這條計策實在太狠,太毒,也太精明了,的確,如果這麼做,青城派絕無活路。他只覺得眼前的黑霧彷彿一下子被吹散,本來渺茫的未來突然間看見了一條筆直明亮的道路。
他握著手,激動不已,「青城派那邊有一個山寨經常攔路搶劫,我可以利用他們!」
「沒錯。」宴笑點頭,這小編劇還是挺有腦子的,能夠把劇情給圓全了。
「既然已經說了上策,可否讓我們聽一下中策和下策?」石之軒噙著一抹笑意,問道。
他這話是發自內心,對石之軒來說,要對付青城派這樣的門派他有千百種辦法,但是沒有一個辦法像這位掌柜提出來的計策這麼切合倒霉蛋的需要。倒霉蛋的武功不高,靠他要解決青城派,簡直是痴心妄想。但如果按照掌柜的計策,卻有六成勝利的把握。
其實如果是掌柜自己實行,這把握能提高到九成。不過,鑒於倒霉蛋好似不太聰明的樣子,石之軒默默地減了三成。
「中策嘛?」宴笑橫豎也閑著無事,便索性陪他們胡扯一番來打發時間,「那青城派能為利滅你們鏢局,那麼他們門派的人估計也都不是什麼好東西。現在他們只是抓了你爹媽,卻沒殺他們,可見秘籍必定還未到他們手中。你說了他們門派的人都是分散行事,這樣一來,他們彼此的了解就不深。所以,你可使出計策,讓他們門派的弟子不小心得到『秘籍』,然後你再設計讓其他人知道這件事,但千萬別讓他們知道到底誰拿了秘籍,如此,這門派便肯定要亂起來,屆時不殺個你死我活是不成的。」
「咕咚——」林平之忍不住咽了下口水,他眼神充滿敬畏和恐懼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這,這條計策也可行,就是太可怕了,將人心算計到底。不存在的秘籍足以叫一個宗門殺得你死我活,而且,無論誰都會猜忌起其他人,以青城派那些人貪財好利的程度,的確會如這人的算計一般行事。
「下策呢?」石之軒越來越好奇,在聽過上中策后,他對下策實在很感興趣。
這人若是同他同個朝廷,說不定他們能夠成為摯友。
「下策?」宴笑臉上笑意變得有幾分詭異,他勾起唇角,攤開手,「下策就下作多了,不過也簡單得多,只要喬裝打扮混入青城派,然後尋個人齊的時候,偷偷用青城派的名頭邀請江湖名宿前來,再在那些人來之前,給青城派的人集體下迷藥和□□,接著把他們全都安排在一起,趁著這個時候將你爹媽帶走。試想一下,那些江湖名宿前來,青城派卻無人迎接,他們定然會疑惑,等走到門派門口,聽見裡頭的動靜,是不是會推門查看?到那時候,呵呵。」
「嘶——」林平之倒吸了一口冷氣。
他的臉上漲得通紅,這計策怪不得是下策呢,這種招數就算他活個幾輩子都估計想不出來。真是殺人誅心,想也知道,那些青城派弟子中藥後會是什麼表現,到那時候,當真是不忍卒視。
而且更要命的是請的是江湖名宿,就連滅口的機會都不給青城派。
林平之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既覺得噁心,又覺得痛快。
石之軒已經默默地坐直身體,眼前這個掌柜當真是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