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一條魚

正文

「我親愛的公主，你的願望是想要變成人類，擁有人類的外表，像人類一樣擁有雙足，對嗎？」

蒼老的、嘶啞的聲音從正前方傳來，甜希抬起小臉，在水裡面吐了個泡泡，一雙綠寶石般的眼睛睜開，透過斑駁的水光，看到了一位坐在鯨魚背上、手裡拿著魔杖的老婦人。

是夢嗎？

甜希驚訝極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做這樣的夢，難道是因為她睡前偷偷地翻看了一本禁書？

她來自一個資源即將耗盡的世界，在那裡成年女性的唯一用途便是生育，甜希十八歲之前在生產所工作，每天負責烤同一種土豆，如今長到了十八歲，馬上要被送去配育所，開始為這個社會繁育人類、延續後代。

起初，她和所有人一樣，並沒有覺得這一切不合理。

直到她撿到了一本古人著作的小說《王子們的極致寵愛》，她一看就差點停不下來——

原來，在那個物慾橫流的時代，女孩子們還可以這樣享受生活？

她們周轉在男人之間，玩弄男人們感情，不斷地獲得物質利益和精神滿足，從平民到公主，從公主到皇后，她們一步步獲取金錢和權勢，贏得周圍人的尊敬，贏得王子們的愛情。

而在甜希生活的這個時代，談戀愛是被禁止的，自由交/配更是犯罪行為，女人們到了一定年紀是要被送去孕育後代，而她們這一輩子，就連貢生/殖細胞的男人長什麼模樣都不知道。

「親愛的小公主？」

「公主殿下？」

「啊？」

甜希驚訝於這個稱呼，一開口就吐出了一串泡泡，氣泡在水中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她還沒學會在水裡呼吸，此時此刻正在感慨這個夢境也太過於真實了吧！

老婦人笑得和藹可親，雙目炯炯有神地看著甜希，聲音沙啞地彷彿被機器碾壓過，她說：「我重複一遍，你的願望是變成人類的模樣，同時願意承受失去嗓音、變成啞女，割掉尾巴、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的代價，對嗎？」

「不，」甜希幾乎下意識地拒絕了，她微微瞪大雙眼，震驚不已，「這怎麼可能？！」

這是禁書裡面的場景，而她現在的角色竟然是書中女主的絆腳石——人魚公主小甜希？！

那個默默愛慕著王子、犧牲自己救下王子、變成人類的模樣去接近王子、付出慘痛代價最後卻被王子從身後捅了一劍的小人魚公主？

老婦人皺下眉頭，拿手裡的小魔杖搔了搔頭，歪著頭疑惑地看著甜希，兩人大眼瞪小眼，片刻后老婦人說：「小公主，我年紀太大，耳朵不好使了，你能跟我重複一遍——你的願望到底是什麼？」

甜希驚訝地張了張嘴，下意識地往後一退，那抹絲綢般柔軟、星河般華麗的魚尾在水中用力一晃，她的身體差點失去平衡，幸而她及時展開手臂，控制住自己的身體。

在海巫看她，這是小人魚激動的表現。

她早就垂涎小公主那天籟般的嗓音和那段華美的魚尾，如果能想辦法從她手裡要來，她願意滿足小公主的任何願望。

「說出你的願望吧，」海巫皮笑肉不笑地說，「無論是竊取王子的芳心，還是變成人類，我都會滿足你，只要你願意付出代價！」

尾巴！嗓音！她夢寐以求的一切！

甜希順著海巫的目光，低頭看到了一抹璀璨的碧綠在水中飄動，與其相連的是她修長的尾、纖細的腰，以及一副完美的人類上身，她那金色的長發在水中浮來浮去，漂亮地讓她幾乎挪不開眼。

「這真的是夢嗎？」

甜希喃喃自語，尾部用力推動水波，身體便輕盈地遊了出去，來到了海巫面前，她捧起海巫的臉好奇地端詳，綠寶石般的眼睛眨了眨，卷翹的睫毛上有一排小小的氣泡，猶如雪花飛了出去，她聲音柔美，驚嘆道：「我的天吶，您就是海巫大人嗎？」

「……是的，我就是。」

海巫望著近在咫尺的臉，覺得自己有些呼吸困難了。

饒是活到她這個年紀，也幾乎沒有見過這樣漂亮而純凈的生物，更何況被這麼漂亮的生物懟著臉打量著。

甜希的眼神彷彿會發光一樣，她凝視著海巫，又看了看四周，片刻后鬆開手，震驚不已：「這不是夢！」

「當然，我親愛的公主。」海巫鬆了口氣，微笑著說。

甜希魚尾一掃，轉過身抱住海巫，感激地說：「是您把我帶到了這裡？！」

讓她離開了那個死氣沉沉的世界，不用每天烤同一種土豆，作息時間被固定，也不用被發配去孕育後代。

這是書中的世界，宛如神跡！太棒了！

「準確地說，是您順著我的指引來到了這裡。」

「也就是說，這一切都是真的！」甜希仍有點難以相信。

「千真萬確。」海巫笑著說。

面對漂亮的生物，海巫可以很有耐心，畢竟她的目的是人魚的尾巴和嗓音。

當然，如果人魚能稍微鬆開手，別抱她抱著么緊，她會更加心安理得一些。

甜希將臉從海巫胸前抬起，奶乖地說：「謝謝您，海巫大人！」

海巫眼神有些閃躲，臉頰微微泛紅，咳了咳說：「親愛的公主殿下，你有什麼未完成的願望嗎？或者說，你是否還想要接近燕王子？」

「不，我不想要！」

一想到那個叫做燕離的男人，想到那柄從人魚公主身後刺出去的劍，甜希渾身難受，蹙著細眉，低聲說：「燕王子眼裡只有白露一人，他看不到其他人為他的付出，他最終會背叛我，拋棄我，我是絕不會去找他的！」

白露便是那本禁書的女主，書中所有男人都會為她神魂顛倒，而所有女人都對她恨之入骨，成為她上升路上的絆腳石，甜希就是其中之一。

海巫詫異於小公主的通透，人類的本質就是貪婪，他們和思想純潔的人魚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小公主去了人類的世界，肯定會吃虧、會被騙的！

海巫早就看明白了，但是為了和人魚公主達成交易，她並未打算勸阻甜希。

她垂著眼瞼，彎唇笑著說：「可你愛他，我親愛的小公主，是你救了他，你說他是你命定之人！」

「愛是會消失的，海巫大人，」甜希一字字認真地說，「人類的本質是繁衍後代，他們不會接受我這樣一個異族。」

海巫微微一怔，抬起眼瞼，再一次地、詫異地看著甜希——

小公主的想法和她不謀而合，透過那雙碧綠的、純澈的眼，她似乎看到了別的、異樣的東西。

「原來，你是這樣認為的嗎？」海巫輕聲問，看著她的眼神裡帶著幾分慈愛。

甜希並未注意到這一變化，她點頭如啄米，無比誠摯地說：「我最清楚人類是什麼樣子了！」

在她所處的那個時代，人的價值被徹底榨乾，無論是哪個階層的人，都是極端的利己主義，在這種價值觀念影響下，除了對人類生產勞動有利的生物，其他生物群體都被消滅了，譬如熊貓。

「很好，」海巫讚賞地說，「我親愛的公主殿下，你成長了。」

既然小公主已經看開了情愛，那人魚的尾巴和嗓音也就沒必要存在了，那種蠱惑人心的東西，她可以毫不客氣地要走！

甜希乖巧地點頭，深思熟慮之後終於開了口，語氣誠懇地說：「所以，無所不能的海巫大人，您能為我重新物色一位合適的伴侶嗎？我的要求不高，只需要他長相英俊、性格溫柔、家境富裕、領土遼闊，同時他不能嫌棄我是人魚……」

海巫：「……啊？」

甜希抿著嘴唇，仔細想了想，她記得那本禁術裡面，女主白露是這樣告訴燕王子的——

「她欺騙了你！她是深海里的人魚！人魚是兇猛的生物，他們以人血為食，花園裡那幾具屍體都是她吸乾的！王子殿下……我實在無法容忍你的身邊有這樣一個危險的存在了，我很害怕，我已經很多天沒闔上眼了，我實在無法忍受，難道等我們結婚以後，還要面臨這樣一個可怕的威脅嗎？」

人魚會吸血，會咬人，是個危險的存在……（？）

甜希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臂和身子，接著說道：「具體地說，他不能嫌棄我長了鱗片、長了尖牙、還會吸人血，和我品性相同，不會害怕我，不能覺得我是個威脅……」

海巫：「……還有嗎？」這叫要求不多嗎？

甜希望著她，食指指腹輕輕颳了刮臉，絞盡腦汁想了半天，最後說：「還得住在城堡里，像個堂堂正正的公主！」

「就一個嗎？」海巫問。

「當然啦，一群最好。」甜希笑著回答。

她可以不相信人類，但是不能不相信愛情——

禁書上說：愛情能帶來權勢、金錢、物慾、虛榮和滿足，讓所有女性心馳神往……

聽起來可真是個好東西！

要知道，未來人可沒機會見識這等玩意，她既然來了，必須要去開開眼才行。

「海巫大人，」甜希雙手捧在胸前，眨了眨眼說：「可以嗎？這個願望需要代價嗎？」

「哦我親愛的公主殿下，很好，這很好！」海巫回過神來，笑得意味悠長，「正好呢，我想到了一位合適的人選，這位大人住在城堡里，滿足您的所有需求……」

說起那位大人，就連見多識廣的海巫都不禁流下口水。

什麼人族王子，根本不能與他相提並論！

很好，她的小公主實在太有眼光了！

竟然看中了這樣一位大人物，這令她不由地刮目相看。

甜希點點頭，一雙碧綠的眼睛揣著無限期待，奶乖地看著海巫。

海巫不禁笑了，沙啞的聲音緩緩道：「您若能得到他的青睞，我不會從您身上索要任何代價，您只需要給我一滴這位大人的血即可。」

甜希思忖著，一滴血而已，用針扎，上嘴咬，總有辦法能拿到的不是嗎？

當即拍拍胸脯說：「這個簡單！」

海巫滿意極了，連甜希的尾巴和嗓音都不要了，畢竟那些華而不實的東西是要拿去蠱惑那位大人的！

她揚了揚魔杖，在水下施了道法，甜希那條華麗的尾巴立刻變成了一雙人類女子的玉腿，接著她說了聲「去吧」，甜希的身影便從水裡面消失了。

海巫滿意地點點頭，加油，海的女兒！哦不，海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