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因由

這一夜林素輾轉反側，睡夢中陸池的臉孔反覆出現，那些可惡的嘴臉，那些擾人的惡作劇，那些想要被忘記卻又時刻記起的過往充斥著她的整個夢境，直到清晨的第一縷微光透過窗戶，她才疲憊地撐坐了起來。

目光在屋裡轉了一圈，林素閉了閉眼隨即再睜開，確定昨夜的一切不是做夢，她這才慢吞吞地穿衣下床。

屋裡粉色的裝飾早已經離她遠去，她已經過了夢幻公主的年紀，再說自從那件事情發生后，她就讓人把屋子粉刷一新，整個傢具擺設都換成了深藍的色調，這個顏色真實而冷靜，也能讓她起伏的情緒逐漸平息下來。

陸澤曾經隱晦地問過她要不要再換一間房，她只是搖頭拒絕。

就算換了房不也是一樣的，換不掉的是她這個人。

而且她比陸澤想的要更堅強，初時的傷感悲痛之後，她也逐漸接受了這個現實，人總要活著不是嗎？

或者另一句話也適用於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曾幾何時，她明明已經可以擺脫陸家，過她獨立的新生活，可是，因為放不下陸澤，她如今依然還住在陸家的老宅。

收拾洗漱之後，林素準備下樓用早膳，不無意外地在樓梯的拐角處碰到了陸池。

他穿著一身墨藍色的阿瑪尼手工定製西裝，剪裁合體的西裝襯得他身形挺拔高瘦，可見過昨晚那一身結實緊扎的肌肉后，林素便知道這具身體里蘊含著怎樣的力與美，更別提那打理得一絲不苟的板寸頭，讓他整個人看起來精明幹練，一雙犀利的眸子隨意一掃便能讓人心驚退避。

不得不說，陸池是個天生的王者，至少這份睥睨天下的氣勢便是陸澤比不上的。

林素癟癟嘴，也沒與陸池打個招呼，自顧自地先往樓下而去。

看著林素逐漸遠去的背影，陸池沉默了一會兒，緊接著也步下了樓梯，他沒想過再回陸家和她會有一個好的開始，但至少如今同在一個屋檐下，這樣碰面的機會也多了不少。

雖然不想承認，但此刻陸池的心裡的確有些雀躍，就像那少不更事的小少年一般，雖然這份雀躍被他隱藏在了平靜無波的外表之下。

倆人面對面坐定，張嫂很快就擺好了早膳，這時電梯的叮咚聲響起，林素與陸池的視線一同轉了過去，便見著坐著輪椅的陸澤緩緩滑出了電梯間。

「大哥！」林素唇角一彎發自內心地揚起一個微笑，幾步過去便將陸澤推了過來，前幾年陸家老宅才裝了升降電梯，也是為了腿腳不便的陸澤。

陸池也站了起來，只是目光在觸及到陸澤的腿時默默地轉過頭去，身側的手卻緩緩握成了拳頭，他沒有辦法忘記這一切都是他的過失，因而亦發地後悔內疚。

「素素，從今天起你二哥便會回陸氏，有他幫我打理公司業務，我終於能夠喘口氣了。」陸澤笑著推了推鼻架上的金絲眼鏡，笑容一如從前的和煦溫潤，他雖然身形瘦弱了些，可更給人一種文質彬彬的感覺，一身淺灰色西裝柔和親切，倒是淡化了不少一旁陸池給人的冷硬之感。

林素自然更喜歡待在他的身邊，聽到陸澤這樣說，她只是點頭「嗯」了一聲便不再說什麼。

他們本來就是親兄弟，連陸澤都可以原諒陸池，她這個外人還能說什麼呢？

早膳用得靜默無聲，林素先走一步，而陸池則與陸澤乘坐同一輛車去公司。

按下按鈕，升起了後座與駕駛間的隔音玻璃，陸澤這才轉頭看向這個同胞弟弟，七年的歷練讓那份曾經的叛逆與莽撞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成功男人該有的自信與魅力，陸池的眉宇間多了幾分凝練與銳氣，卻也有壓得住這份銳氣的內斂與氣度。

陸澤暗暗點了點頭，想來自己的選擇是沒有錯的。

「今後住到了家裡，就好好與素素相處。」陸澤拍了拍陸池的肩膀，這才側過身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坐姿，整個人仰靠在椅背上，目光平視前方，「你不在的這些年，多虧有素素照顧我。」

「她怎麼樣？」

陸澤微微一頓，看了眼陸澤，「她大學畢業后便在一家建築事務所工作。」

說到林素，陸澤的唇角不由帶了一絲笑容，這個如陽光般燦爛的女孩就算經歷了風雨與磨難，依然能夠純凈得如同寶石一般，帶著他走過曾經黑暗的歲月。

「她……素素對大哥一直是最好的。」陸池抿了抿唇，目光掃向了窗外，一排排的樹影在視線中倒退而去，他的聲音隨之響了起來，「爸和林姨怎麼沒在家？」

他沒有特意去關注陸家的事，甚至想要遺忘，所以回到陸家知道只有他們兄妹三人在時，心裡還是有些詫異。

「你也知道爸心臟一直不好，加上公司最近也遇到麻煩了，我不想讓他知道就將人給送到了瑞士療養院，林姨自然要跟去照顧他。」陸澤平靜的說出這番話來，就像在腦中醞釀了千百遍一般，絲毫讓人找不出破綻。

陸池自然不疑有他，沉默地點了點頭，半晌才道：「依大哥的能力我想象不到公司有什麼解決不了的事，你這樣將我從M國找回來……」微微一頓看向陸澤，眉頭微擰，「難道陸氏當真是到了生死存亡之際？」

「這還有假？」陸澤苦笑一聲，「若是我能解決也不找你回來了，我知道這些年你在M國的公司也發展得不錯，本不想麻煩你的……」說罷伸手揉了揉已經毫無知覺的雙腿，自嘲一笑，「你也知道我是個殘廢，如今身體越發不好，陸氏不能有我這樣的接班人，這對陸氏員工來說不是件幸事，所以我想借著這次的事情將陸氏交到你手上，讓陸氏在你的手上發揚光大！」

陸池目光微微一閃，眸中情緒複雜翻覆，最後緊緊握住了拳頭，「大哥，你這樣說讓我無地自容，我……」

「別說道歉的話，」陸澤揮手止住了陸池的話，又按住了他緊握的拳頭，「過去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我沒放在心上，素素……她也不會怪你，回來吧，我們都想你回家！」

「我會好好管理陸氏的！」陸池重重地點了點頭，心中卻已經有了自己的主意，不管陸氏出了什麼事情他都會力挽狂瀾，不會再將這份重擔丟給陸澤一人承擔，之後……是去是留到時候再決定也不遲。

「我相信你！」陸澤欣慰地點頭，卻在轉頭時唇角帶起一絲狡黠的弧度，想要騙陸池回國可真不容易，也不枉他打出了這張苦情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