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2 章

第 82 章

好在董允應聲而動,立刻擒住了發瘋的李太妃,她張牙舞爪,彷彿要將岳彎彎的臉蛋抓出十道血印才肯罷休,嘴裡兀自嗷嗷撕裂般地叫喊。

「元聿你這個賤種!你謀害皇后,殺兄奪位,不得好死!」

「你不得好死哈哈哈哈!」

她笑得眼淚直衝出了眼眶。

岳彎彎冷眼盯著她,「你罵元聿是什麼?」

李太妃像是根本沒能聽懂她的問話,張口就道:「元聿,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她的兩條臂膀,還要掙扎,還要朝著岳彎彎的臉抓去,董允橫臂將她拖了回去,持劍壓住了她的頸脈,李太妃還不停,直至他的劍鋒擦過了她的耳頰,血濡滿襟,李太妃「嘶」了一聲,定了下來,隨即,她垂眸,摸向自己的頸子。

掌中滿是鮮血。她的目光猶如被針刺,劇烈地收縮起來,又看向岳彎彎破口大罵:「元聿你這賤種!你這個娼婦所生的孽種!你居然敢、你居然敢謀害皇后,構陷太子,你居然還敢殺我……我就是化成厲鬼也不會放過你!」

岳彎彎本還想從她口中問出些事來,但李太妃一直叫囂著,罵著陛下,她實在聽不下去了,閉了閉眼,對董允道:「她瘋了。」

「娘娘,該如何處置?」

岳彎彎道:「既已瘋了,那便抓下去,先看押起來。」

「諾。」

人很快將李太妃扯著拖了出去。

這時,岳彎彎才捂住頸子上的傷口,輕輕一「嘶」。

妝成從外跟了進來,指揮若定,命人將地上的瑟音的屍首抬出去。

甘露殿被清理了出來,地上的血跡也被宮人們很快擦去,殿中的血腥味被掃卻一空,又焚上了龍涎。不出片刻,整片宮宇恢復如常。

寂靜無聲。

岳彎彎疲憊地仰倒迴圈椅,在圈椅上靜了片刻,這時,便有人持劍而來,「回娘娘,小人方才拉著李太妃出去,路上,那李太妃又看到了瑟音的屍首,她……咬舌自盡了。」

岳彎彎回了句「知道了」,那禁軍便要走,她嘆了一聲,抬眸,朝著他道:「你覺得,李太妃是真的瘋么?」

那人頓了頓,答道:「或許是。」

岳彎彎揮了揮衣袖,「嗯,以太妃之禮厚葬了吧,讓她下到地府,也能陪著她的李皇后。」

「諾。」

岳彎彎重重地闔上了眼。

但腦中卻一直不寧,入耳所聞,卻是方才李太妃的咄咄惡辭。

擱圈椅椅背上的素手慢慢地攥緊,青筋畢露。

可惡,竟敢這麼詛咒元聿!

她咬了咬牙,「等等!」

那人又走了回來,等候娘娘指示。

岳彎彎道:「陛下暫未蘇醒,後宮認我為主,是不是這樣?」

那人躬身回話:「是,還請娘娘示下。」

岳彎彎道:「李太妃德行有虧,咒罵天子,欲傷皇后,且與黑貓行刺有關,依我之見,不應再入皇陵,不知道這麼做可不可以。」

禁軍道:「小人以為娘娘英明。」

「那就好,」岳彎彎點頭,「那就這麼辦,替她隨意在山腳下找個風水好點兒的地方葬了吧。」

「諾。」

終於清靜了。

岳彎彎望著獸形博山爐之中裊裊煙氣,慢慢地呼了口氣。

這時她才想到,李太妃方才除了咒罵元聿,似乎還曾說,是他設計害得厭太子和皇后?

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厭太子逼宮一事,元聿並未參與,甚至當時他不在京都之中,應當來說,是最沒有嫌疑的人,先帝聖明英武,不會連這件事都查不清楚,還對元聿委以重任。

末了,她自嘲地笑了起來。是了,李太妃她是個瘋子,瘋子的話又怎能相信呢?

朝窗外瞥去,星斗滿天,雲翳輕浮。

「什麼時辰了?」

她問正要閉窗的妝成。

妝成回道:「回娘娘,再有一個時辰,天就要亮了!娘娘也累了一宿了,先回榻上休息吧,含元殿那邊,臣早已安排好了,有任何跡象,都立刻來報娘娘。」

方才還不覺得如何疲憊,應付了瑟音和李太妃之後,人卻是已動彈不得了,她軟軟地倒在圈椅之中,一動不動地閉上了眼睛,妝成嘆了一聲,與清毓二人合力將她送上了床幃。

次日一早,雞人報曉,含元殿立刻傳來了大好的消息,報信的是跟在鄭保身邊的小太監。

「娘娘!娘娘!陛下醒了!」

這真是個振奮人心的大好消息,岳彎彎正擁被而坐,等待下榻勾履,聞言一時睡意全消,立刻就找回了自己的大紅綉履,彎腰趿拉住鞋,便要朝外奔去。

滿頭亂糟糟的,還是妝成叫回了她,替她簡單利落地盤了髮髻,象徵著皇后尊貴榮耀的鳳釵也沒簪上,只束了朵藕紅絹花,人便如穿堂風似的一陣刮出了寢殿。

岳彎彎跑得急,差點兒又跑掉了鞋履,幾乎是一路腳步如飛地奔到了元聿所在的含元殿。

人一定,急剎之下,好不容易盤成的工整的髮髻剎那便鬆散了下來,只剩下青絲飄飛,她胡亂撥向耳後,也不顧滿殿行禮的宮人徑自地闖入了內殿。

元聿確實已蘇醒了,只是臉色還有些微蒼白,人靠在身後的軟枕上,岳彎彎腳步越來越慢,到了近前的時候,她停了下來,坐上了元聿的榻,伸掌立刻就握住了他的手。

暖暖的手掌教她握著,才有這片刻的真實之感,一時間,岳彎彎豆大的淚珠就朝下滾落。

「陛下,你終於醒了!」

她低頭就親他的手背,也不顧眾人在場了。

一行宮人面紅耳赤,在鄭保的指揮之下,有續地離開了陛下的寢殿。

等人都走空,岳彎彎才靜下來,把臉上喜悅的淚跡擦拭而去,卻見元聿神色蒼白,只凝視著自己,泛著釉澤的瞳眸幽深無比,卻又平靜至廝,她詫異,還以為自己臉上仍有污漬,立刻又伸手去擦。

擦了半天,元聿的唇突然彎了彎,「發也亂了,是心憂朕,就如此放不下?」

岳彎彎讓他這一嘲笑,也不禁發出了輕輕的哼哧聲,末了,對元聿道:「哼。你就只管睡著,臟活累活都交給我。」

方才她來之前,鄭保已經將那邊發生的事告訴了他,他也很快留意到了岳彎彎玉頸處那道淺淺的刀鋒劃過的傷痕,一時瞳孔似又震顫了下,岳彎彎忙握住他手:「嗯,我沒事,一點事都沒有,只是李太妃死了……」

說罷,她又道:「李太妃養的那……」她忽想起元聿不喜聽見那個字,頓了頓,接著又道,「和那幾隻『刺客』有關,或許就是李太妃的那隻生的。我看她不像那麼瘋,倒像是畏罪自殺。」

這點岳彎彎也有幾分詫異,那個名叫瑟音的宮人很得李太妃的喜歡,他的死亡令李太妃愈加如癲如狂了,只是卻不知李太妃知不知道,她一門心思寵幸的女侍,原來居然是男扮女裝的。

元聿神色平靜,沒問任何的話。

岳彎彎愈發感到奇怪,自己便說了出來:「這個宮人,是原來李皇后賜給李太妃的,他陪伴在李太妃的身邊,也不知道是什麼目的。」

元聿這才反問:「李太妃驗屍了沒有?」

岳彎彎一愣,立刻搖頭,「她好歹貴為太妃,我……沒有……」

元聿道:「若驗屍,應當是會有所發現。也許她的癲疾,正好與此名宮人有關。」

元聿說起李皇后那邊的人時神色坦然,決計不像是有愧的模樣,她觀摩細緻,卻也暗暗地鬆了口氣。

「是該驗一驗,我等下就吩咐下去。」

說著,她朝元聿背後扶了過來,要令他躺下歇憩,「你受了驚,就先再睡會兒吧。我守著你。」

元聿朝她看了過來,蒼白的臉上浮出一絲詫異,岳彎彎很快在他的額頭上啄了一下,「睡吧陛下。」

元聿不知想到了什麼,又是一陣漫長的沉默。

他雖就著她再度躺下了,可卻半點沒有要閉眼的意思。

岳彎彎本就憋了一肚子的疑問,見他這癥狀,像是格外地沉默了,終於還是忍不住,咬了咬唇,艱難地朝他問了出來:「陛下,能否告訴我,你為什麼怕貓?」

元聿讓她我在掌中的手輕輕顫了一下,似是一個激靈,岳彎彎知道這話問得或許是有點刺激到了他,但她今日,她必須得問。

「陛下,我是你的妻,有什麼是我不可以知道的嗎?」

元聿湛藍的鳳眸宛如水中的一滴凝而不化的靛墨,然而也只是凝重地望著她,卻不說一句話。

一陣長到令人無法繼續忍受的沉默以後,岳彎彎終於有些捱不住了,她的口吻漸漸變厲了些,「陛下,是不是事到如今,你還沒有真正把彎彎視作你的妻子?你知道嗎,我有多想你開口對我說你的事,你的恐懼和逃避,都是為著什麼,就算是不好的,我想我也能承受。但我不喜歡這個樣子。」

她鬆開了握住他大掌的雙手,「你知道嗎?我很喜歡貓。我小的時候,阿爹經常會從外邊給我撿小動物回來,貓貓狗狗,還有刺蝟兔子,上一次在南明的時候,遇到了那隻流浪的貓,我幾乎當時就想著收養了,可是偏偏你來了,你討厭貓,看它一眼都覺得害怕。我就沒那個打算了,放走了它。」

「後來,你一聲不吭地離開了南明,連句口信都沒給我留下,我以為你永遠不會回來了,那隻小貓依然時常來我這兒蹭吃蹭喝,我也從沒想過收養它。因為我就是怕,怕有一天,你猝不及防就回來。因為我深諳你對它的排斥。陛下,我可以接受的。為了你,我什麼都可以接受,包括你要我以後都討厭貓,永遠不對它們有任何接觸,只要你說,我可以,甚至下令,讓宮裡永遠不會再出現它。但是你要對我說啊。」

在她的心中,元聿佔了多了多大的分量,她自己都說不清楚。

南明那時,她便很喜歡、很喜歡他了。

為他獻身,心甘情願,送上火刑台那時候,她也完全沒想過要供出他。即使那個時候她知道他的身份,她想,她也不會說的。

夫妻就是要彼此信任,彼此遷就,坦誠相待,不是么?

她可以對元聿坦誠她一切的事情,可是他深心之中藏著如斯的恐懼,為什麼不能對她說?

元聿垂下了眼瞼,面上現出極深的疲憊之色。

一陣風拂過,驚動了竹簟旁垂落的一串檀珠,紛紛洒洒地濺落在地。

在一片清晰的碰撞聲中,她聽到元聿疲憊的聲音傳到了耳邊:「彎彎,莫再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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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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