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聲汪
夜深沉,月疏漏。
殺生丸靠坐樹下,墊著絨尾小憩。
有風徐來,撩起他的銀髮幾縷;霜色覆蓋,淡化他的冷漠些許。似乎只有在他闔目不語時,月光才能趁機靠近他,消融他的鋒利。
不過,休息總有結束的時候。
殺生丸睜開眼,冰冷更甚從前。他沒有回首犬山的方向,只是徑自起身,抬步就走。
沒多久,他的唇齒間吐出氣音:「蠢貨。」
罵的就是不識相的半妖。
其實,嘴上說是「如果你能活著找到我」,但殺生丸並未離開犬山多遠。僅是隨意找了處林子歇息,再等一個結果。
等藍染會不會殺個回馬槍,等半妖有沒有勇氣離開。
要是離開,就意味著半妖主動切斷了與人類的聯繫,選擇遵從血脈去走妖怪的路。
如此,只要半妖願意拋棄人類之心、證明自己的膽量,那麼看在血脈的份上,他殺生丸不介意帶他一段時間,教會他使用爪子和利齒。
而留下,則表示半妖無法放棄與人類的羈絆,選擇服從情感腐爛在人類之中,與他不會是一路人。
只要等一等、再等等……
可笑的是直到月上中天,這林間除了小憩的他,連只摸上門的雜碎也沒有。
是他高估他了。
半妖終歸是半妖,即使體內流著屬於妖怪的血,也無法變成真正的妖怪。甚至,連妄想成為妖怪的心也沒有。
真是可悲。
半妖的選擇在情理之中,卻也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本以為半妖會有點骨氣,沒想到是他看走了眼。
蠢貨,愚不可及。
殺生丸篤定,如果藍染第二次找上半妖,半妖不可能再活下來。
不過,這與他已經沒有關係了。從半妖選擇人類開始,那就是註定的結……嗯?
「噠噠噠」輕響,是一陣小跑的腳步聲。踏過溪石,濺開清水,起起落落間伴隨著葉落枝折,顯得很是輕快。
難得的,殺生丸略睜大了金眸,側過臉看向後方。就見三頭身的半妖撥開草叢鑽出來,在看見他的時候眸光微亮。
「兄長大人。」緣一起身拍拍袖袴,仰頭,一發直球致敬,「是我來遲了,讓你久等。」
殺生丸:……
大妖怪俯視著他,表情很冷:「你是怎麼做到的?」
緣一不明所以。
「氣味。」殺生丸平靜道,「為什麼你的身上沒有氣味?」
從犬山到野郊不算太遠,也談不上相近。一路上沒有大妖也有雜碎,哪怕半妖幸運地避開了所有危險,難道還能避免氣味不流瀉嗎?
偏偏,他還真沒聞到一星半點的味道,為什麼?
「氣味嗎?」緣一知無不言,「那是呼吸法的效果,兄長。」
「呼吸可以讓體內與體外的氣做交換,也可以讓內外的力量做交換,甚至可以融合。只要會呼吸,身上就沒有氣味了。」
只要會呼吸就沒有氣味?
只要會呼吸?
殺生丸:……
緣一言無不盡,就是交流水平不太高:「兄長,如果你需要呼吸的話,我會教你的。」
殺生丸:……
聽著半妖的狗言狗語,殺生丸覺得自己的指關節在發癢。不知為何,他有點想曲起手指敲上半妖的腦袋,鑿開他滿顱晃蕩的水。
但作為一隻成年犬妖,與一隻幼崽計較未免不像話了。
殺生丸沉默片刻,轉身大步流星離開。
既然半妖找到了他,他自然會實踐承諾。左右只是帶在身邊一段時間而已,他還不至於保不住一隻半妖。
不過,帶半妖多久、怎麼帶半妖,端看他的心情。而現在,他的心情很一般。
於是,殺生丸沒有因為身後跟著一隻幼崽而放慢腳步,也沒有選擇一條相對平坦的道路。
他料想這半妖會跌倒抱怨哭泣,或是爬起咬牙前行,亦或是出聲懇求他走慢一些。但他沒想到的是,半妖不僅跟上了他的步伐,還跟得……很輕鬆?
緣一小跑著綴在殺生丸身邊:「兄長,我們去哪裡?」
呼吸沒亂,還有心情閑聊。
大概是習慣了半妖滿口改不掉的「兄長」,殺生丸懶得再糾正什麼,只說道:「去找過夜的地方。」
「過夜的地方……」緣一有些好奇,「原來妖怪也需要過夜嗎?」
殺生丸:……
腳步暫緩,殺生丸本不是個多話的人,更沒有閑聊的心。可這會兒聽著緣一堪稱白痴的發問,難得蹙起了眉頭。
「愚蠢的半妖,你以為妖怪是什麼?」
妖怪是什麼,緣一還真不清楚。他前世只見過惡鬼,今生對妖怪所有的認知都出自冥加。
緣一實誠道:「冥加爺爺說,妖怪是一種晚上不睡覺,專門抓人類小孩吃的怪物。兄長,是這樣嗎?」
殺生丸:……
指關節又開始發癢了,從未與幼崽打過交道的大妖怪發現,無論是解釋妖怪沒那麼無聊,還是直言冥加在胡說八道,都是一種愚蠢的做法。
因為解釋會引起新的疑惑,而新的疑惑需要更多的解釋。
殺生丸不想找麻煩,乾脆道:「閉嘴半妖,安靜跟著。」
身後果然沒有聲音了,只剩小跑的輕響。他們就這般走了許久,大妖怪霸道地在前開路,半妖輕快地跟在後頭。
月光傾瀉,拉長了兩道影子。有小妖怪附在陰影處,它們貪婪地盯著半妖的背影,卻懾於大妖的氣勢不敢靠近。
徘徊、遊盪,它們等待著半妖的落單,沒想到先等來了大妖放慢的步伐。
走了這麼久,半妖的呼吸依然平穩,速度也沒見遲緩,看來所謂的「呼吸法」確有其事。殺生丸如是想。
冷不丁地,殺生丸問道:「呼吸法是誰教你的,藍染嗎?」
緣一搖頭:「我天生就會呼吸法。」
殺生丸:……
大妖怪平靜地注視著緣一頭頂的發旋,最終還是沒有落下手指。這隻半妖已經沒有繼續蠢下去的餘地了。
黑夜愈發深了。
緣一說不出現在是什麼時候,只知道風越來越冷。到這時,他的兄長才停下腳步,告訴他找到了過夜的地方。
不是酒肆農舍,沒有宮殿寢居,有的只是一個防風的山洞,由三面巨石堆成。
他的兄長毫不介意落腳點的簡陋,兀自選了一處地方,墊著絨尾靠下了。那長長的、雪白的絨尾漏了一大截在外,緣一抱起包裹想靠近,卻被兄長瞪了。
殺生丸:「半妖,自己找地方。」
緣一犬耳微垂,輕輕放下包裹,抬腳跑了出去。
半妖跟了他很久,身上沾了他的氣味,殺生丸倒是不擔心對方會被雜碎抓走。只是,僅被他拒絕靠近就會負氣跑出去,果然是被人類教壞了。
呵,在人類的城裡有錦衣玉食和溫暖被褥,在外頭可什麼也沒有。
半妖不習慣也得習慣,除非他跑回犬山城,否則別以為自己是個孩子,就認為他得照顧他三分。
妖怪之間可沒有人類所謂的親情,多得是血親互相廝殺。他決定帶他一段時間,已是莫大的仁慈。
再不回來,就死在外頭好了。
這般想著,殺生丸闔目養神。
然而他沒料到,緣一離開可不是發脾氣,而是背了一大捆柴火回來。
接著,在殺生丸的注視下,緣一麻溜地堆起乾柴,釋放咒力生火。亮光之下,他取過柴火旁的乾草鋪地,整整齊齊地鋪了兩大張。
「兄長,乾草的味道不刺鼻。」緣一道,「請在乾草上休息一會兒吧。」
殺生丸:……
到底是前世離家出走還把自己養活的男人,緣一的野外求生能力簡直爆表。他用石塊把篝火圍起來,又把多餘的柴攔在乾草外頭,防止草墊被風吹散。
做完這一切后,他掏出鬼道大全當作枕頭,將包裹中的另一套袖袴蓋在身上。
緣一安靜地躺在絨尾之外,打了個小小的哈欠:「兄長,不要離火堆太遠,會著涼的。」
殺生丸:……
篝火、草墊,對於大妖怪而言都是多餘的東西,但對一隻半妖似乎是必要。
他倒是忘了,半妖只是半妖,眼下不過是一隻三歲幼崽。白犬族同齡的幼崽也會在長輩的絨尾處求庇護,他對他或許是苛責了些。
看在血脈的份上,也看在他有膽離城的份上……
雪白的絨尾落下,終是覆蓋在了緣一身上。很溫暖,還有一股被太陽曬到蓬鬆的松香味。
緣一蜷縮在絨尾下,恍惚間想起了很久以前,兄長岩勝偷偷將自己的新被褥塞進他的三疊小屋中,告訴他:【緣一,記得晚上蓋被子,不然會著涼的。】
兄長啊……
「謝謝你,兄長。」緣一閉上眼,漸漸睡去。
殺生丸不語,只是仰頭看向夜空,殊不知他用絨尾裹住一隻幼崽的形象,就像極了天空中攏住星辰的月亮。
如果半妖一直這麼聽話,倒也不算是……
忽地,殺生丸睜開了眼睛,目光還犀利起來。
不知想到了什麼,他看向緣一的眼神有殺氣涌動。
緣一作為獵鬼人,自然對殺氣極為敏感。察覺到的剎那,他幾乎是立刻警覺起來。誰知翻身而起,發現沖他散發殺意的不是惡鬼也不是術士,竟是分了他一截絨尾的兄長。
一時間,緣一想了很多很多。
比如兄長是妖怪,他會吃小孩。兄長把他騙出來吃掉,火還是他自己升的……
但他唯獨沒想到一種情況——
殺生丸冷聲道:「半妖,如果你敢尿床的話,我就殺了你。」
緣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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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緣一:兄長,我一歲就不尿床了,你幾歲不尿床啊?
殺生丸:……
PS:狗兄弟互動真難寫,我為什麼要寫這倆啊當時腦子一定是被驢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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