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人禍（3）

尤大嘴說：「開弓沒有回頭箭，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一切就按原計劃行事，我們人多勢眾沒有什麼好怕的，通知會員們人手一件應手的傢伙，我們就豁上這條命了，誰怕誰，準備血戰到底！」

聽說包老辰沂水城裡搬兵去了，這下子真得弄不好要拚命，開會的幾個首領中有人膽怯，說：「大當家的，為了口糧食，不至於把自己的命搭上去吧？」

尤大嘴反問：「怎麼，還不到關鍵時候，就尿了？」

那首領說：「我不是怕，我是說為了那點糧食，我們不至於為這個拚命。」

尤大嘴強調說：「怎麼那點糧食，那是命好不好，有一口糧食人餓不死就能活命，沒有那口糧食就得餓死，你弄明白好不好？」

那首領還想說什麼，張了張嘴巴，什麼聲音都沒說出來，尤大嘴這個時候說話也就不再講客氣，尤大嘴說：「據我所知就你家還有吃的？一日三餐按時把節地吃飯，這真是應了什麼階級說什麼話，據我我知我們村有八成以上的人家早就開始餓肚子了，有的人家已經兩三天沒吃上糧食了，我的意思還是那句話，能被打死，不被餓死，餓死的滋味不好受，臨死我們也要做一個飽死鬼，黃泉路上好有力氣趕路，不能人在世上沒有趕上好時運，做了鬼還會因為沒有吃飽飯也丟了好時運，兄弟們我說得對不對？」

響應者甚眾，幾乎所有的人都同意這個觀點齊口同聲說：「對！」

有首領受到鼓舞，振臂高呼：「做飽死鬼不做餓死鬼，如其餓死不如戰死，這個世界上誰怕誰，砍下頭碗大的疤，早死早托生，二十年後又是一條漢子！」

能被打死不被餓死，這句口號成了農民協會眼下的共識，首先各路首領們都認同了這一口號，膽怯的也不再膽怯了，尤大嘴就發布號令，尤大嘴喊：「借糧義舉馬上開始，各路首領馬上帶領各路人馬石頭村口打穀場上集合！」

尤大嘴他們為借糧義舉已經謀劃了好長時間，原計劃就是今天開始舉事，尤大嘴把他們借糧的行為說成義舉，是認為他們代表著大多數人的利益，殺富濟貧，懲惡揚善，為大多數的人不被餓死，這沒有什麼不對的，人活著就要吃飯，不吃飯就要餓死；大多數人沒有糧食吃，而地主老財卻囤積了那麼多的糧食，生蟲發霉，糧倉里的老鼠都養的小豬一樣肥，這在道義上講不過去，更可氣地是地主老財家的糧食又成了新一輪盤剝老百姓的工具，這個時候為了活命，大夥組織起來一起跟他們借糧有什麼不對？

尤大嘴他們借糧在他們在心裡定成了義舉，首先在心理上說服自己，他們也就是這樣說服了自己，試想一下，一個人、一群人做一件事情，自己在心裡都說服不了自己，這樣的事情能成功么？

天下太平，公平正義，這是人類社會追求的極致，如果社會不公，腐敗是常態，貪官污吏橫行，風調雨順，底層老百姓還不至於被累死、餓死，還有一口飯吃，社會還相對平靜一點，如果有一天，人禍加上天災，老百姓沒有飯吃了，把他們逼上了絕路，生死的邊緣，老百姓揭竿而起，那就是誰都擋不住的洪水猛獸，他是可以摧毀一切的，這應該不是危言從聽，中國歷史上發生的所有革命那一次不是這樣發生的？

包老辰也想加入農民協會，包老辰在尤家祠堂看到尤大嘴他們在開會，這就是尤大嘴他們在借糧義舉上做最後的一次部署，包老辰的突然闖入，當然讓尤大嘴他們有些始料不及，還以為發生了什麼不測的事情，尤大嘴當時有些吃驚，這一點都不奇怪。尤大嘴他們後來又知道包老辰去了沂水搬兵去了，尤大嘴他們的借糧義舉並沒有就此罷休，一切還是在按照原來的計劃，有條不紊地進行。

就在那一天，農民協會各路人馬匯聚集合完畢，就在石頭村村口打穀場上，農民協會竟有數千會員，農民協會的會員不僅僅是局限在石頭村，儘管石頭村是一個大村。數千會員集合完畢，各路首領一個個分別向尤大嘴述職完畢，會員們誰都知道今天攻擊的第一個目標就是當地的首富包老辰，包老辰家的糧食堆積如山，包老辰只要肯借糧方圓數百里的老百姓都能吃上飯，度過這個災荒年一點問題都沒有。

數千農民協會的人集合完畢，尤大嘴十分高興，尤大嘴站在一堆桿草垛上，居高臨下看著打穀場上整整有條，按照大隊中隊排成的會員隊伍，所有會員的目光都集中在他尤大嘴的身上，一人獨大，眾人之上，尤大嘴又想到了相面老先生說他有帝王之相的那些話，尤大嘴這個時候終於找到了當帝王的那種感覺，也許從此之後真的就是自己的帝王生活的開端，尤大嘴躊躇滿志！

帝王般的那種好感覺剛剛過去，尤大嘴面對著數千人的會員，尤大嘴忽然又有一些緊張，這麼大的場面尤大嘴還從來沒有經歷過，作為大當家的，這開口講得第一句話非常重要，他忽然有些不知道講什麼好了，尤大嘴開口喊過了一聲：「兄弟們！」

兄弟們之後再說什麼，尤大嘴原來是打過腹稿的，沒想到一聲兄弟們后，就忘記了之後再說什麼，腦袋裡一片空白，空白之中的尤大嘴忽然想到了那句口號，他振臂一呼：「寧被打死，絕不餓死！」

尤大嘴的如此振臂一呼，引發了會員們地動山搖般地回應：「寧被打死，絕不餓死！」

會員們撼動山河般地呼聲，就連看熱鬧的孩子們，女人們都感動了，尤大嘴的一聲：「出發」

女人孩子們也跟著向一個方向而去，儘管女人孩子們不是登冊在案的農民協會會員，但他們都是農民協會的家屬，他們絕不做旁觀者，他們也要盡自己的一份力量，漢子們一手一顆鵝卵石，女人們做鞋的錐子剪子都成了她們的武器，而這個方向誰都知道是奔著包老辰的大宅院去的。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數百國軍出現在了所有人的視線里，他們沿著大路從沂水縣城哪裡走來，這數百國軍武器精良，軍官坐在高頭大馬上雄赳赳氣昂昂，就從數千民眾的面前走過，後面走著是包老辰的馬車，還有包老辰的幾個家丁，包老辰還故意從畫舫馬車的車窗里向外冒了一下腦袋，挑釁著眾人的意志。

數百國民黨士兵走過眾人的面前，無視眾人的存在，包老辰又如此挑釁眾人，所有的人都呆住了，無所適從，不知道這一次跟包老辰借糧是不是雞蛋碰石頭，有這麼些國民黨軍護著，事實上就是雞蛋碰石頭，很多人都膽怯起來，所有人又都把目光集中到了尤大嘴的身上。

尤大嘴騎在一頭青騾子上，沒有高頭大馬，乘坐一頭騾子也不錯，也是顯得與眾不同，特別是尤大嘴披著一件紅色披風，手提一把青龍月牙大刀，很有古時候大將風範，不同的是腰上還別著一把大肚子蝦子手槍。國民黨數百士兵不用說就是給包老辰來看家護院的，武器裝備相對比根本就不是一個層次上，國民黨士兵有槍有小鋼炮，彈藥充足，而會員們真正意義能打子彈的槍械很少，長短槍不過十幾條，幾乎都是租來借來的，說好了過了今天要還給人家的。尤大嘴腰上的手槍是花大價錢從一位國軍營長哪裡買來的，為了這支槍，尤大嘴傾其所有，就是為了今天做成這件大事。會員們土槍倒是不少，有幾十條之多，餘下的就是大刀長矛了，最不濟的手上提著一把钁頭，借糧這種陣勢，誰都知道這借糧的真正含義了。

眼下，包老辰把縣上的國民黨軍都搬來了，大兵壓境，這樣的變故就擺在眼前，不知道接下來的借糧義舉是不是還能進行下去了，所有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尤大嘴，尤大嘴一下子就感覺到了自己肩上的責任有多重了，如果就此收兵，這多日的精心準備和心血白費，付諸東流，之後再想舉事那就難上加難了，誰還會相信一個言而無信，優柔寡斷的人呢，尤大嘴清楚知道他今天的意志就是就是眾多人的命運轉變，很多人家吃不上飯，餓的連路都走不成人的眼神，讓他不能再猶豫了。尤大嘴這個時候明白，這個時候說什麼都不如他的一句口號實在，所以，尤大嘴又是振臂一呼：「寧被打死，不被餓死！」

尤大嘴的一聲高呼，立刻贏得了眾人的響應。從另一方面說，只要人們能活下去，誰會冒著這麼大的風險只為一口糧食？

尤大嘴傳令：「把我們的會旗打起來！」

尤大嘴一聲令下，隊伍里立刻就打起了幾十桿紅底黃犁的農民協會會旗，這原本是準備成事後才打出的旗幟，眼下為了造勢，不得不提前打起來，紅色大三角形、還帶有黃色鋸齒形裙邊的旗幟在空中獵獵招展，十分鼓舞人心！

眾人高呼著「寧被打死，不被餓死」的口號，像滾滾的洪水將包老辰的宅子圍了個水泄不透，包老辰當然就急眼了，包老辰大叫：「勞連長，快開槍給我彈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