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6章 是不是飯桶？
不料，王穗花這一番激昂講話完畢，率先得到的竟然是方墨書一句垂頭喪氣的回應：
「不回太原、又能怎樣？」
剛想張口奮勇抒懷幾句的李彥，頓時被噎得閉上了嘴。
——是啊，事到如今，不回太原、又能怎樣？！姑且不說山西站那邊已經有了鮮明的態度，就算是情報二組採取「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打法，仍然賴在文城不動，可接下來又計將安出呢？畢竟，連衛立煌長官都率部退出山西了。
方墨書的這一瓢冷水，澆得電台台長老劉同樣頗為心灰，他是屬於沒有什麼主見的技術特工，剛才譯出電文的一刻，就揣度出了站長的用意。在他看來，此地確實難以再做久留。
但軍統女少校則大不以為然，她先是瞥了一眼坐在桌子對面的方墨書，然後有意將目光挪向窗外，話語卻是沖著對方說道：
「方中尉，我們二組其他人都可以輕言回去太原，唯獨你不該講這樣的話——周姐的遺體，恐怕現在都還在日本人那裡，你真狠得下心離去？」
方墨書多肉的面龐明顯抽搐了一下，用不無哀怨的眼神盯住這個冷血的女上司，久久說不出話。
李彥有些不忍，下意識地出手碰了碰王穗花的手背，提醒她話說得別太過分。
但這個話題卻一下子激起了特務連長的義憤，剛才他出言冒犯軍統女少校，遭到了對方毫不客氣的訓誡，此時正想挽回並表現一下，於是順著王穗花的意思嚷道：
「王少校說的對——咱們就算是走，也要在臨走之前把孟龍生那個王八蛋幹掉！一來替軍統同志報仇，二來也要給文城的鬼子漢奸留個念想！」
當初趙木頭率391團特務連的幾名好手奉命支援軍統山西站情報二組之際，女特工周怡已然遇難。但此事他曾經聽李彥提起過數次，因此完全知情。
「難得你趙連長還惦記著孟龍生沒有除掉，」王穗花的臉上露出一股古怪的神色：「不過這件事你還得多問問咱們李中尉的主意——他交下的八路軍好朋友，一直從中攔著不讓我們對漢奸隊長動手。」
在場的人，都聽出了軍統女少校滿含嘲諷的意味。就在今天早些時候，大家還議論過此事，包括八路軍敵工隊長肖俊平透露的一支日軍神秘便衣隊的詭秘行動。
「說來也真可笑，我們軍統以及八路軍的敵工隊，煞有介事地在文城潛伏，可是潛伏來潛伏去，竟然都不清楚城內還有一夥地下武裝、敢打孟龍生的摩托車！事情已然發生了，還不知道是誰幹的。借用咱們戴老闆的話——你們自己說、你們是不是飯桶？」
戴笠的這句內部「名言」，對於不在軍統序列的中·央軍特務連長還是第一次聽說，以至於當場哈哈笑出了聲；及至看到李彥、方墨書、老劉等軍統人的一臉尷尬，頓時又意識到了失態，急忙下意識地捂住了嘴。
見此滑稽情形，王穗花緊跟著咯咯地笑了起來，甚至笑得一片前仰後合。
李彥最喜歡女上司無拘無束的笑，在他覺得，這個心狠手辣的少校組長，只有露出如此這般的無忌笑顏時，才更像個真正意義的女人。
過了片刻，王穗花笑夠了，也覺察到了身邊李姓男中尉想入非非的眼神，當即回歸正色，並且假意乾咳了一聲作為對對方的警告。
他們總算言歸了正傳。
「其實，諸位大可不必過於心灰意冷，山西站的電文里，只是要我們立即評估追蹤《風計劃》的進展情況，」軍統女少校開始繼續為部下們打氣：「既然是評估進展，那我們也完全可以立即上報站長，直言對《風計劃》的追蹤已到最後關頭——只要拿下小榆樹山，相信會有真相大白！」
趙木頭的神經不禁又一陣莫名興奮，也就明白了剛才王少校敢誇海口的原因所在——攻打小榆樹山如果作為軍統山西站交代下來的正式任務，他的上校秦團座自然唯有馬首是瞻。
前些日子他已然陪同王穗花少校進駐大榆樹山，並且帶領特務連的弟兄秘密潛入了小榆樹山偵察，獲悉了日軍在宋家溝暗藏機密營地的第一手情報。按照王少校的研判，不排除其與弔詭的「風計劃」有直接關聯。
若非山外的日軍突然發動大舉攻勢，以及文城這邊出現了彭三喜被日偽軍警捕獲、王少校被迫急返文城的意外事件，說不定現在秦團座已經在軍統的督師之下，揮兵猛攻小榆樹山了。
而殉難的彭三喜恰是自己從特務連帶到文城的弟兄之一！
「王少校，啥也不說了——只要你能和咱們團座下達命令，我趙木頭保證帶領先鋒第一個攻入宋家溝！就是掉了腦袋，也要看看小鬼子在那裡究竟搞什麼名堂！」
王穗花有些感動，呼吸也略微急促。她當然清楚中·央軍特務連長會說到做到，迄今為止，這個麻杆子一樣的上尉，是最接近小榆樹山日軍核心機密的人。
「那咱們還等什麼！」李彥注意到了漂亮女上司的情緒波動，也不甘示弱地表了態：「眼下情報二組在文城危機四伏，日本人正調集北平、天津的力量對付藍衣社的舉動，說明咱們的風聲已經走漏了；包括組長一直耿耿於懷的八路軍敵工隊掌握了咱們底細的事情。所謂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趁著山西站來電催促這個時機，咱們來它一個金蟬脫殼，從文城抽身，直奔大榆樹山391團，然後拿下小榆樹山——成敗在此一舉，畢其功於一役！」
「臨走之前，幹掉漢奸偵緝隊長孟龍生，我願意親自上陣。」良久沒有吭聲的方墨書，終於埋頭說出了這一句，由於心情激蕩，他那顯得臃腫的身體都在微微顫抖。軍統女少校剛才刺激他的那番話，對他打擊不小。
王穗花頓時心生愧意，柔聲回應道：「方中尉，周姐雖為部下，但與我情同手足，為她報仇我理當奮勇在前——你沒有受過軍事訓練，不可輕易涉險參與。」
「墨書兄，周大姐生前對我一向關照，你放心，我李彥但凡有一口氣在，保證替她報仇雪恨！」
禮士巷八號這間屋子裡，一掃先前的頹喪氣氛，眾人摩拳擦掌，同仇敵愾。一場內外兩線作戰的方案，開始了緊張的醞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