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9章 太過匪夷所思

文城的楊柳巷一號院，如今只剩下了軍統中尉李彥一個人在孤獨地留守。

這是情報二組組長王穗花親自部署的命令，讓李彥一人留在已經暴露給八路軍的這處落腳點，以便應付對方有可能進行的聯絡。

而李彥果然就等來了對方的聯絡。

傍晚時分，正當軍統中尉百無聊賴地算計著、是前往一家喜歡的飯館還是就在自家的灶台上熱一口晚飯吃，院門的門環從外面叩響了。

門環叩響不久，掛在正房堂屋屋檐下的銅鈴鐺也被拉響了——李彥心頭一凜：這恰是他交代給八路軍敵工隊的登門暗號！

軍統情報二組的自家人回來，都是直接拉響銅鈴鐺的；而為了以示區別，李彥在交代給八路軍敵工隊長肖俊平的登門暗號時，便要求對方先叩門環、再拉響隱秘的銅鈴鐺。

此刻，三步並作兩步竄進院子的李彥，仍然小心翼翼地附到大門中縫前窺視，依稀看清站在門外的，正是成瑞祥綢緞莊的肖掌柜、八路軍徐旅支隊敵工隊的肖隊長。

肖俊平選擇在這個時間造訪軍統的同志，是得到了眼下正在文城城內的支隊長吳子健的授意。

就在今天中午，他們一行人剛剛在東關大街的寶元酒樓吃了一頓非常意義的午飯。關門山黑石崖匪幫的大當家的劉五妹，以真正的東道主身份招待了潛入城中的八路軍長官。雙方經過初步商定，在文城一帶（含城郊地區）聯合搜尋日本人那支神秘的便衣隊的下落；當然，也就包括搜救劉五妹的表妹小菊。兩邊的人手將互通有無，一旦發現日軍便衣隊的線索，隨時可以展開聯合行動，但具體行動要經過雙方首腦人物的會商、批准。

吳子健留了一個心眼，讓肖俊平暫時先不要把軍統山西站在文城的底細透露給黑石崖山寨的人，但是要他及時去告知軍統方面：前不久在城南倚紅樓妓院外襲擊漢奸偵緝隊隊長孟龍生的乃是黑石崖匪幫，包括其大當家的劉五妹之表妹遭日本人擄走、以及山寨武裝哨聚文城實施搜救的情況，也包括寶元酒樓的真實背景。

獲悉這一情況，軍統中尉李彥的吃驚程度，絲毫不遜於肖俊平本人。對於關門山裡的黑石崖匪幫，李彥也是知曉其打家劫舍的名聲的，只是萬萬沒有想到，自己之前三番五次蒞臨的寶元酒樓，竟然是黑石崖匪幫的秘密產業——怪不得，那個城府極深的白寶元掌柜，那麼不好打交道，原來是土匪窟里坐第二把交椅的顯赫人物！

「肖隊長，貴軍也算是交際廣泛了，居然和土匪也走得如此之近，佩服佩服。」

在楊柳巷一號院的正房裡，李彥一面沏茶倒水招待肖俊平，一面不無機鋒地說道。

肖俊平因為出身晉軍，並不太了解外面將昔日紅軍、如今的八路軍多稱作「匪」的說法，因此對軍統中尉言語中的譏諷成分沒有在意。

「我起初還以為是被你們軍統的人開槍襲擊的，所以一度埋怨你老兄不夠朋友。後來你我又猜了半天，到底未能猜對真正出手的人。」八路軍敵工隊長頗為感觸地回憶。

「還別說，畢竟是當土匪的，有那麼一股子霸氣——敢在戒備森嚴的文城城內開槍殺人。只可惜一點，槍法都比較一般，四個人四支手槍乒乒乓乓一頓亂射，就打死了一個，還不是正主，並且自己人也賠進去一個……」

「李中尉，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肖俊平臉色不悅地駁斥：「是嫌土匪槍法不夠准、沒能將我一起當場擊斃嗎？」

李彥先是一愣，隨即急忙陪上笑臉解釋：不是那個意思，是指便宜了漢奸孟龍生那個王八蛋。

接下來，兩個人又針對神秘的日軍便衣隊展開了一番探討，但和從前一樣，依然摸不著什麼清晰的頭緒。

話題既然談得深入，心有不甘的徐旅支隊敵工隊長就索性直接詰問起了對方：何以近來的合作態度變得冷淡起來？

軍統中尉對此早有準備，他當然不能和盤托出自己的頂頭女上司王穗花的命令，於是便將情報二組有可能即將撤出文城的意向，較為委婉地告知了對方。

肖俊平聽罷，不禁黯然神傷，他雖然並不清楚軍統山西站派一個情報組潛伏在文城的真實用意，但身邊能有這麼一股抗戰同仁力量存在，總歸是一種依靠。

「怎麼？同蒲路上的戰事要結束了，貴部在文城就也打算偃旗息鼓了唄？」

李彥沒有料到對方是如此分析的，於是順水推舟地表示確實如此：衛立煌中·央軍已然退出同蒲路，他們也就沒必要再在這條鐵道線上滯留了。

「肖隊長，黑石崖匪幫的人很有可能會和日本人針鋒相對地干一場，你們八路軍真打算幫這個場子嗎？」

「能幫就幫吧，這股頑匪雖然曾經禍害百姓，但外侮當前，還是分得清大是大非的。既然目標都是打小鬼子，我們就沒理由坐視不管。何況，這股專門在關門山一帶出沒的鬼子便衣隊，我們徐旅支隊也早就想收拾他們了。」

「真是咄咄怪事啊，」李彥搖晃著自己的腦袋說道：「日本人的細作出來執行任務，竟然也不忘了找女人——說他們是畜生真是不過分，一時三刻都離不開女人——問題是他們的軍紀難道也不管？我曾經聽文城倚紅樓的妓女說過，小日本兒的官兵是不可以公開去嫖妓的。嫖妓都不允許，正執行任務的途中怎麼就可以順手劫掠女人？他們帶隊的長官視而不見、還是也與他們一起同流合污？」

八路軍敵工隊長一邊聽，一邊費力地思忖，然後突然脫口而出了一句話：

「總不會是、這幫不穿軍服的日本人就是為了找女人才跑出來的吧？」

軍統特工聽呆了，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瞪著對方，良久才回應道：「不大可能吧？這也太匪夷所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