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又怎麼可能看到呢
次日清晨,兩人大早便起來,蹭著隔壁王屠夫賣肉的牛城進了縣城。
孟佳佳率先跳下來,將葯簍里的藥材撿了兩株清熱祛火的,遞到王屠夫的手上。
「沒什麼好東西,這幾樣王叔且收著。」
「平時若是有個風寒頭痛,只要簡單清洗一下,搗碎了沖水就行。」
王屠夫平日里也慣常搭人進城,但收到的多是口頭感謝,真正拿東西的卻是極少。
他也和孟佳佳客氣,笑呵呵的接過來。
「林家二媳婦,我這肉約莫晌午便能賣完,你和二小子若是想搭車回去,只管提前過來等著!」
孟佳佳喜笑顏開,「好嘞,那就多謝王叔!」
目送王屠夫駕車走遠,孟佳佳一拉林長卿袖子,「王叔真是熱情,咱們還沒開口呢,直接就要捎上咱們!」
林長卿一時失笑,抬手點了一下孟佳佳腦門,「那是王叔喜歡你。」
說著,他也不多做解釋,直接引著孟佳佳往藥鋪走。
他以往便在這城中讀書,如今雖說許久不曾來,但道路還基本熟悉。
藥鋪景氣,開在這城中最寬敞的街上,孟佳佳抱著葯簍進來,深深地吸了一下鼻子。
滿室葯香。
真是來對了地方!
但這份開心,在對方稱了藥草報價的時候,霎時煙消雲散。
葯童將孟佳佳的藥草一一揀選出來,摘掉這耽擱一日後不新鮮的葉子,旋即再按照大類一一上稱。
他做的行雲流水,只是片刻,便熟稔的抬起頭,點了碎銀子遞給孟佳佳。
「合一兩紋銀。」
「什麼?!」孟佳佳滿臉錯愕。
她指著被倒出來的半簍子藥草,「這麼多,只有一兩銀子?」
那葯童被孟佳佳質問的一愣,連忙又重新點了一遍。接著抬起頭,與孟佳佳點點頭,「是一兩銀子,沒錯的。」
孟佳佳不禁雙手捂臉。
她辛辛苦苦一整日,還險些摔死在了景陽山上,這藥草背在身上重量又算不得輕巧。可是……竟只有一兩銀子!
那小葯童還耐心的與她解釋,「這位娘子有所不知,您這藥草看著雖多,根系也保存的完好,但卻沒有經過處理。我們收購之後不能直接用,還需要晾曬后炮製。等咱們鋪子里都處理后,就剩不下多少了。」
「不信您儘管在這城裡其餘的鋪子里問問,我家的價錢,定然是最公道的!」
林長卿見得孟佳佳被小葯童說得一愣一愣的模樣,不由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兩日相處,他見得孟佳佳精明能幹,見得她為了林家與娘家對峙的樣子,但這般迷糊的不知柴米油鹽瑣碎的模樣還是頭一次見到。
孟佳佳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
林長卿心中覺得可愛,語氣也溫和,「佳佳,他說的不錯,這鼎生藥鋪,確實是縣城裡數一數二的公道。」
就連自家相公都幫著對方說話!
孟佳佳無奈,只得接受這個事實。
她接過碎銀子,想了想,又接著問了一句,「小師傅,這晾曬藥草的方式我倒是曉得,可是炮製又是什麼?」
「方便的話,可否告訴我,下次我再來送藥草的時候,也好省了你們處理加工的麻煩事兒。」
常見藥材的炮製沒什麼可隱瞞的,小葯童當即道:「這炮製藥材的方式千百種,每一味藥草的炮製方式都有不同。我就撿著你送來的幾樣常見的說,你可聽好了!」
說著,小葯童拿起一株草烏,「這草烏生用乃是大毒,但若是經過豆腐炮製后,療效不變,可毒性大減。還有這柏子仁,要去了油才能……」
那小葯童功底紮實,撿著孟佳佳送來的藥材,絮絮叨叨說了個遍。
孟佳佳邊聽邊認真點頭。
若說這炮製藥材的方式,她學醫多年,自然是要比面前這小葯童精通許多。
但以往沒有由頭,她根本不敢與林長卿說炮製后再售賣,生怕林長卿對她的身份起疑心。
可是今天過去,這一切就有的解釋了。
待得兩人出了藥鋪,已經過去了整整半個時辰。
這大大出乎兩人的意料。
王屠夫的牛車晌午便走,兩人又不願多話銀子回去,是以自出了藥鋪,林長卿連忙帶著孟佳佳去這城中書閣。
藥鋪開在十里長街,人潮湧動。
可是這書閣卻開在僻靜處,周遭幾乎沒什麼行人。
林長卿任由孟佳佳隨意去看,自個兒則是將懷中抄好的兩本書掏出,笑著遞給書閣掌柜。
「陳掌柜,這是兩本抄好的《詩經》。」
「好嘞!」陳掌柜與林長卿相熟,自打由著身子原因自學府回了家以後,林長卿每隔一段時間,便會帶著幾本抄好的書來換錢補貼家用。
林長卿寫得一手漂亮的好字,為人又生的溫潤有禮,從不敷衍,每本抄書都是盡心儘力的完成,是以陳掌柜與林長卿合作,極為痛快。
他翻了翻,乾脆的拿出銀子遞給林長卿,「二兩銀子,且收好了。」
林長卿這廂帶著笑意揣好銀子,孟佳佳卻險些平地跌了個跟頭。
她目光哀怨的看向林長卿。
原以為這是個病弱秧子,需要全家人盡心儘力的伺候養活,卻沒想到,人家僅僅是坐在房中抄書,便比她累死累活上山採藥賺的還要多!
這這這……讀書人就這麼有本事?!
孟佳佳正哀怨間,卻聽得這書閣中有不和諧的聲音響起。
「喲,這不是長卿嗎?怎麼,現在都淪落到賣手抄書來貼補家用了?當年那文章驚艷睥睨四野的樣子呢?」
「好笑,好笑。」
來人一身淡青色長衫,看著一身普通棉布衣衫的林長卿,眸中滿是輕蔑。
林長卿微微垂下眸子,不願意提以往的事,只是迴避,不曾搭話。
然而面前人卻不放過他,手裡摺扇「啪」的一聲打開,帶得一陣風來。
「想來你還不知道,我已然拿了先生的推薦信,不日便將去府城麓山書院讀書。只是可惜了啊,嘖嘖……」
他面帶憐憫的看著身形瘦削的林長卿,「只怕你啊,是見不到我姜承義中舉的那天了!」
孟佳佳被氣的心臟直跳,根本忍不住,快步走到林長卿身邊兒,單手攙著林長卿的胳膊。
她看向姜承義,目光凜冽,帶著深深地寒意。
欺負她可以,欺負一個病人,不成!
孟佳佳伶牙俐齒,張口便道,「看不到?我相公確實是看不到。」
「只因你啊……」孟佳佳刻意拖長了語調,語聲輕蔑,帶著憐憫,「根本就沒有中舉的那天!我相公便是活的再長久,又怎麼可能看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