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輸贏
第四十一章輸贏
有了零售經理李康的暗中幫助，張強緊繃的神經也逐漸放鬆下來。這樣一來，銷售部的掌控權似乎又重新回到了他的手中。
他打算給李康三個月的成長期，三個月之後，他將慢慢剝奪蘇磊手中的權力，再逐漸轉移到易於控制的李康手中。
但是，當這一切都在朝著張強預想發展的時候，他卻在一大早就接到天宇集團行政部的通知，讓他立即去集團總部找少董事長喬盛報到。
張強還沒有來得及問具體問題，對方就掛斷了電話。
以往集團行政部通知事情時語氣都相當客氣，而這次卻是前所未有地冰冷。張強一頭霧水地坐在辦公室里，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他的心頭。
按照要求的時間，張強帶著滿腹疑問走進了少董事長喬盛的辦公室。
見張強敲門進來，喬盛的臉上沒有任何錶情，順手遞給張強一杯速溶咖啡后淡淡地說了一句，「坐吧。」
其實說起來，喬盛和張強是遠房表親戚，所以有時候張強以「皇親國戚」自居大家也都不會反駁。不過張強的心裡十分明白，天宇集團以及董事長從來沒有把他納入到「皇親國戚」的隊列之中。
「少董事長，您找我來有什麼急事嗎？」張強略顯不安地問了一句。
喬盛轉動著一支簽字筆，他並沒有直接回答張強的問題，沉思片刻之後才問：「張總，你在天昊公司工作多久了？」
突然被喬盛稱呼為「張總」，張強感覺有點兒不習慣。因為兩個人年紀相仿的緣故，在之前的日常相處中，喬盛一直對他直呼其名，從來沒有如此客氣過。
這種陌生的感覺就像一條溝壑瞬間拉開了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張強的心裡更加忐忑不安起來。但是從喬盛的臉上他又解讀不出來任何的有效信息，所以他只得被動地回答著喬盛的問題。
「從天昊公司組建團隊的時候，我就是其中的一員……」張強想了想，說，「差不多有十一年的時間了。」
「是啊，時間過得還真是快！」喬盛點了點頭感嘆地說，「天昊公司組建的時候我剛畢業，被父親逼著參與學習公司管理。我記得當時你是車間主管，我還在你的身上學習了很多售後的專業知識和管理經驗。說起來，你還算是我進入這個行業的啟蒙老師呢！那段時間我對你的工作能力相當認可，後來，我父親也聽從了我的建議把你一路提拔到了現在的位置。」
喬盛的這番話說得十分正確，張強不得不承認自己在職場上的升遷離不開喬盛的提攜和賞識。
「您說得對！要不是您的認可和天昊公司的平台，也絕對沒有我張強的今天！」張強點頭表示認同。
「當時的天宇集團剛剛成立，旗下也就只有三家汽車公司，我把市場前景最好的V品牌交給你管理，也足以證明集團公司對你的信任。」喬盛神色複雜地笑了笑，一邊回憶一邊說，「當時條件艱苦，但是整個團隊的士氣銳不可當，那時候的龍騰公司和龍霸集團根本就不是我們的對手。但近幾年來，龍騰公司和龍霸集團發展十分迅猛，一路對我們瘋狂碾壓，這使得天昊公司已經沒有了往日的榮耀。」
張強沒有點頭，也沒有反駁。面對喬盛的質疑，他只是尷尬地保持著沉默。
見張強沒有說話，喬盛換了話題說：「你覺得天昊公司的團隊有問題嗎？」
面對喬盛的這個問題，張強第一反應是蘇磊在喬盛面前告了自己的狀。
「我覺得還好啊……」張強想了想，補充說，「不過，前段時間蘇磊在未經我同意的情況下擅自修改了營銷方案，我對他進行了批評教育，或許他這段時間會對我有點兒意見。除此之外，我覺得應該沒有其他的問題。」
聽著張強的回答，喬盛沉默了片刻，若有所思地說：「你認為天昊公司今年的各項業務指標能夠完成嗎？」
「應該可以吧。」
喬盛的這個問題讓張強感到有點兒為難，距離一年的結束還有四個多月，而且最後的四個月基本上都是旺季階段。
「但是，你們目前的完成進度基本都是不達標的。」喬盛面無表情地從桌上拿出了報表，看著說，「銷售部銷量的進度和毛利都沒有達標，雖然售後的產值最近有了很大的提升，但由於前段時間事故車產值的停滯，導致目前和預期的總產值依然有很大的差距。」
作為總經理，張強心裡自然清楚這些數據。但是他覺得，喬盛在八月份就開始盤問全年的進度有些操之過急了，畢竟還沒有到最後的衝刺時刻。
「少董事長，我覺得現在看這個數據沒有太大的意義。咱們做汽車行業的都知道，每年淡季的時候，各項指標都會有所下降或者停滯不前。但是，一旦進入十月份之後，這些數據都會有一個突飛猛進的變化，有很多公司甚至可以利用最後兩個月完成全年任務目標的百分之七十，要不然怎麼會有淡旺季的區分呢？」
聽著張強如此回答，喬盛笑而不語。
見喬盛的臉上露出了些許的笑意，張強自以為說到了喬盛的心坎上，便繼續解釋說：「我覺得咱們也別逼得太狠，這個階段就是休養生息、鍛煉基本功的時候。如果在這個時候給大家太大的壓力的話，反而會弄巧成拙。不如我們現在就做好流程中的細節管理，為即將到來的旺季打下一個堅實的基礎。」
喬盛安靜地聽著張強把話說完，這才神色嚴肅地盯著張強問：「你目前和各保險公司的關係處得怎麼樣？」
一聽這話，張強心中自然一緊。
剛剛喬盛才說過售後前段時間事故車產值停滯不前，現在又突然問保險公司，這讓他很自然地想起和福安保險公司的合作問題。
難道福安保險公司在喬盛面前悄悄陰了自己一把？
「還可以吧……」張強盡量避免踩到雷區，他邊想邊小心翼翼地解釋，「不過，除了我每個月會和保險公司溝通公司的銷售保險返點之外，售後的送修許可權我已經全部下放給售後服務總監孫建設了。」
喬盛點了點頭，面無表情地總結說：「這應該就是目前售後產值得以快速上升的原因吧？」
這句具有諷刺意義的話讓張強更加不安，他一邊點頭一邊尷尬地笑了笑。
喬盛仰靠在辦公椅上，他的下頜微微抬起，用一種居高臨下的表情觀察著張強，懶洋洋地說：「我仔細查看了你們公司的業務數據，尤其是從銷售部的潛客數量來說，你們潛客轉化率和訂單成交率都嚴重不達標。張總，你能告訴我具體原因嗎？」
張強心中一緊，喬盛一向都喜歡結果性管理，很少干預各分公司的經營過程管理，他不明白喬盛這次為什麼突然會問起這個數據。
「你要是不明白的話，我可以告訴你！」見張強神色有些慌張，喬盛坐直了身子，直視著張強的眼睛，毫不客氣地說，「因為我們的一部分潛客流失了，這個競爭對手不是龍騰公司，也不是方正公司……而是流到了你投資的順達汽貿去了！」
張強瞬間大驚失色！
「作為天昊公司和天宇集團元老級的管理層，你居然利用職務之便以公謀私！你這種行為不但違背了職業道德，更是觸犯了法律！」喬盛的臉色極其陰沉，聲音冰冷無比。
「少董事長……」張強立即語無倫次地解釋起來，「咱們是不是有所誤會，你能不能聽我跟您解釋一下……」
「啪」的一聲響起，喬盛猛地站身，只見他順手抓起一疊資料用力地拍在桌子上，低吼一聲：「這麼多證據在這兒，你還有什麼好解釋的？」
張強看著桌上厚厚的舉證資料，一陣頭皮發麻之後腿腳也跟著軟了起來。
這時，喬盛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好的，我知道了……」喬盛簡單回答之後便掛斷了電話，他閉上眼睛再次仰靠在椅背上，用一種極度疲憊和絕望的聲音對張強說，「你先回天昊公司看看吧，孫建設帶著整個售後團隊全部罷工了！」
「孫建設帶領售後團隊罷工？」張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就是你領導的團隊，你倒是個好人啊！售後經過多年的沉澱，到現在你反倒是為別人做了嫁衣。」喬盛努力壓制著內心的怒火，勉強解釋說。
「什麼意思？」張強依然不敢相信。
「還要我怎麼給你解釋？」喬盛拍案而起，目光如炬地怒視著張強，「孫建設帶領著我們辛苦培養出來的售後技術精英們開辦了一個修理廠！」
張強瞬間啞然。
喬盛嚴厲地看著張強，冷聲道：「張強，你是自掘墳墓，怪不得別人。」
張強心裡一驚，頭皮發麻，悔恨的情緒在腦中不停翻湧，但他明白這一次不管他說什麼都沒有用了。
海市的汽車市場，已然不會再有他張強的容身之處。
自從簡墨離開以後，安一諾總覺得少了點兒什麼，不管是工作中還是生活里。按理說，如今的一切都已往好的方向發展——諧程網約車的訂單簽約成功，後續的工作進行得十分順利。也正是因為這一單，方正汽車公司在區域經理郭鴻才心中的地位也變得更加重要。
可就是這些讓人感到高興的事讓安一諾有著說不出的失落。這些成功她想找人分享，卻始終得不到那人的消息。
電話號碼無人接聽，郵件被退回，國外地址就連高景琰也不清楚，他甚至連簡墨出國做什麼都不知道。
聽到這個消息，高景琰反倒特別無奈地打趣道：「這回好了，我們倆都在等一個不回國的人。」
安一諾正出神望著樓下展廳里的人，忽然聽見「叮」的一聲，她回過頭，看著辦公桌上的筆記本電腦——有新郵件來了。
不知道為什麼，安一諾陡然覺得心跳加速起來，她隱隱預感到什麼，慢慢走近電腦看清了郵件地址。
那是簡墨的郵件地址，她曾試圖往這個地址發送郵件，可是沒有得到一封回信。
而現在，她有一封從這個地址發來的未讀郵件。
安一諾打開郵件，慢慢讀了起來：
一諾，你好。
你發來的郵件我剛剛已經看完了，最近一直在忙，所以沒有關注國內使用的這個郵箱。
你過得好嗎？我從國內的一些報道中得知，公司最近發展得不錯，這都是你的功勞。不過，在工作的同時，你也要注意身體，不要太過操勞。
還記得當初我們一起討論過的，關於物聯網汽車綜合體驗館的想法嗎？我出國，主要也是為了這個。這一段時間，我一直跟我之前的導師學習，了解了一些關於新能源汽車的最新技術，也搜集了相關的資料，我將這些資料和關於物聯網汽車綜合體驗館營建的初步方案整理好發給你了，你注意查收。
結合目前國內針對新能源汽車的有利政策，我認為現在正是可以將我們的想法落地的好時機了。一諾，加油！我們一起加油！
……
安一諾讀完信，又看完簡墨發來的資料與方案，越看心中越是激動不已。她幾乎能夠看到，未來物聯網汽車綜合體驗館的落成以及上門來參觀的熙熙攘攘的人群。
簡墨方案中的技術參數較之國內目前所掌握的要稍微超前一些，在落地營建方面，安一諾還需要做一些修改。要想做成這個體驗館，還必須獲得總部的支持才行。
安一諾花了幾個晚上將方案修改完畢，剔除了其中一些較為機密的數據，直接將方案整理好，便立即去找郭鴻才。
郭鴻才對於這一份關於物聯網汽車綜合體驗館的方案稍稍感到詫異，最近V品牌總部也確實提出了類似的想法，但這個想法才剛剛傳達給他們這些大區經理，卻沒有想到，安一諾竟然先於所有經銷商，拿出這樣一份完整的方案來。
「安總，我算是明白你為什麼能將方正從一個瀕臨倒閉的小公司做成現在這樣一個規模了。」郭鴻才將目光從手中的文件抬起，他看向面前的安一諾，心中不得不對這個女人產生了佩服之情，「這個方案做得不錯。」
郭鴻才說完這句話，便再無下文。安一諾覺得意外，按理說，如果這個體驗館能夠落地，那麼方正汽車公司的新能源汽車銷量一定會甩其他經銷商一大截，這樣的銷量也會直接提升郭鴻才的業績。
但看郭鴻才如今這副模樣確實讓安一諾摸不著頭腦。
「郭總，您看，我們想要落實這樣一個體驗館方案，肯定還需要總部的支持……」安一諾提醒道。
「這個是自然的，想要建成體驗館就必須有總部的授權。」郭鴻才不等安一諾說完，就打斷了她的話，「你這個方案我可以幫你往上報，但是最終授權能否落到你們公司，還有待總部考察。」
安一諾見郭鴻才說得乾脆，也實在沒有辦法，只得道：「那就要拜託郭總幫幫忙了。」
龍騰汽車公司的會議室里，李昊陽正在聽取各部門的月度工作總結。自從諧程網約車訂單丟了之後，整個銷售部的氛圍都十分低沉。李昊陽心中雖然也有氣，但只能耐著性子為大家鼓勁兒。
他的話正說到一半，手機卻突然響了。
他瞄了一眼桌面，手機正顯示「何小燕」三個字。
李昊陽頓了頓，他將手機靜音。等到會議開完已經是一個小時以後了。李昊陽回到辦公室，他瞄著手機屏幕上的未接來電，想著這個電話到底該不該撥出去。
何小燕最近纏得厲害，隔三岔五就打電話過來約李昊陽吃飯。一個離了婚的女人空虛寂寞，李昊陽自然是明白的。可是他更明白，這女人不是一般人，要是被郭鴻才知道他們來往密切，那他李昊陽真是得吃不了兜著走。
李昊陽正思索著如何處理好這段關係時，何小燕的電話又來了。第一次不接，第二次總不能再拒絕，李昊陽只得接通了電話。
「李總，你最近還真是忙得很呢，我打你電話打不通，約你人也約不到。」何小燕在電話那頭嬌嗔著。
李昊陽皺起眉，口中卻笑道：「哪裡哪裡，最近確實很忙。我剛還給他們開會來著，才結束。這不，正準備給你回電話呢，你就打過來了。我們倆還真是心有靈犀。」
「李總，你可真會開玩笑……我都找你兩回了，你兩回都拒絕，這也太不夠意思了吧。」
李昊陽只覺得這女人真是麻煩，自從諧程網約車的訂單泡湯了之後，李昊陽為公司忙上忙下，哪裡還有時間和這女人周旋。
「我最近實在是忙，前一陣子諧程那個訂單不是丟了嗎？我得帶著銷售部去開拓些新市場，跑些新單子呢……」
「這些事還要你一個公司老總做嗎？那些銷售經理都是吃乾飯的？」電話那頭的何小燕頓了頓，接著說，「我這裡倒有個消息，恐怕是你想要的呢。」
李昊陽嘴上一抹譏諷的笑意，這女人為了約自己，真是用盡手段。
何小燕見李昊陽不說話，心裡有些賭氣，便說：「是關於方正汽車公司的消息，關乎你以後的市場銷量。你愛聽不聽！」
說完，她便掛了電話。
原本還全身放鬆的李昊陽一聽到「方正」這兩個字，整個人都不由自主地坐直了。等他想要繼續問出更多的消息時，何小燕已經把電話掛了。
為了套得消息，李昊陽只得一個電話過去，對何小燕甜言蜜語了一番，才讓她同意見上一面。
何小燕與李昊陽見面的地點是一家粥店。這個時節，吃一碗海鮮砂鍋粥，又暖心又暖胃。李昊陽到達地點，等了近一個小時何小燕才身姿裊娜地登場。
「李總，等急了吧？」何小燕在對面的卡座上坐下，笑盈盈地望著李昊陽。
李昊陽自然明白，這一個小時是何小燕給他的教訓。他心裡憋著火，但表面上仍溫柔地笑道：「哪裡，我也才剛到。」他說完，拿出一隻絲絨禮盒遞了過去。「最近實在太忙，好幾次想要約你出來，都被事情耽擱了。這不，我就買了個小禮物給你，只當是賠罪了。」
何小燕接過打開一看，發現是一條寶格麗項鏈。她心裡原本還對李昊陽存有三分芥蒂，這下子全都消散如煙。
「我記得你不忌海鮮，所以就先給你點了一鍋滋補的海鮮粥。天冷，吃了暖和暖和。」李昊陽的態度堪稱完美，簡直就是天底下最周到的紳士。
何小燕嬌俏一笑，將項鏈在脖子上比劃道：「李總，好看嗎？」
李昊陽壓住心裡的不耐煩，說道：「好看，主要是人好看，項鏈才好看。」
「討厭！」何小燕嬌嗔一聲，將項鏈又收回了盒子里。
李昊陽見時機差不多了，便開口問道：「你先前和我說的，關於方正公司的，到底是什麼消息？」
何小燕看了他一眼，說道：「前兩天我去郭總辦公室，看到了一個策劃案，是方正公司安一諾交上來的。」
「什麼策劃案？」李昊陽問。
何小燕答：「是關於物聯網汽車綜合體驗館的策劃案，壓在郭總的案頭呢，要不是我找文件，恐怕都見不著。」
李昊陽心裡一驚，他沒有想到，安一諾剛完成與諧程網約車的訂單，就開始有了下一步的動作。這個女人果然如同自己了解的那樣，不管做什麼都果斷迅速得很。
「喏，我給你複印了一份帶過來了。」何小燕從包中掏出一疊文件，遞了過去。
李昊陽接過文件隨手翻了一翻，這份策劃案做得非常成熟，已經到了完全能夠落地的地步。他沒有想到，起步比自己要晚得多的安一諾，現如今的眼光居然已經非常具有前瞻性了。他心裡既感到驚訝又感到恐懼。他驚訝於安一諾的成長，卻也恐懼於安一諾的成長速度。
何小燕望著李昊陽，喊道：「李總，你別老看策劃案啊，我還有件事想和你說呢。」
李昊陽小心地將策劃案收起來，他笑著為何小燕盛了一碗海鮮粥。
何小燕看著這個男人周到的服務，心裡越發滿意起來，她一手攪拌著碗里的粥，一手撐住下巴，望著李昊陽說：「李總，我給你透露的消息暫時還不能對外公布，你明白嗎？」
這就是要保密的意思了。李昊陽點點頭，說道：「我又不是大喇叭。」
何小燕笑了笑，說道：「郭鴻才要被調走，不再擔任海市市場的負責人了。」
這個消息無疑如一聲驚雷打在了李昊陽的心上，他詫異地望著何小燕，問道：「怎麼這麼突然？郭總分管海市還沒有多長時間呢。」
何小燕撇了撇嘴，說道：「郭鴻才這人太激進了，經常做些顧頭不顧尾的事情。具體的原因我也不太清楚，只是聽他提了這麼一兩句。不過，也大約是因為要調走了吧，所以安一諾的這個策劃案才一直擺在他桌上，都積灰了。」
「那誰會調過來？」李昊陽接著問。
何小燕聽了，臉色有點兒不太好，她語氣不善地說：「我哪知道。」
李昊陽一聽她這話，又連忙問道：「那你呢？你要和郭總一塊被調走嗎？」
何小燕生氣，就是因為李昊陽居然沒有先問她的去留。好在這男人心裡還是有自己的，何小燕看著李昊陽臉上緊張的神色，有些嬌羞地答道：「我……我申請留下了。」
「那就好。」李昊陽長舒了一口氣，他這口氣卻不是為何小燕留下的消息，而是因為一個大膽的想法已經在他腦海中產生。
如果想要贏了方正汽車公司，那麼只有跑在它前面。
物聯網汽車綜合體驗館的方案提交上去已經快有一個月了，卻一點兒消息也沒有。
安一諾心中不免有些著急，她私下裡幾次三番想要找郭鴻才，可都被他手底下的人給攔住了。就算是在公開場合碰到了，聊不到兩句，話題又被郭鴻才給轉移了。
安一諾望著電腦，她還在看簡墨一個月前發來的郵件。提交上去的方案一點兒消息都沒有，安一諾也就找不到任何理由來回復簡墨的郵件。
她正出神呢，忽然辦公室的門被敲響，行政專員王小靜把著門探身進來說道：「安總，龍騰的李總來訪，要見嗎？」
安一諾一愣，她想不出李昊陽此時過來是為了什麼。自從諧程的訂單塵埃落定之後，安一諾與李昊陽就再也沒有單獨見過面，就算是公開場合，他們也只是點點頭，並未交談過一句。
一種不好的預感直上心頭，安一諾忍不住皺眉，但還是回答道：「你讓他進來。」
「安總，好久不見啊！」李昊陽人未到聲先行，他一臉的春風得意，也不等安一諾發話，就自覺坐在了茶桌邊。
安一諾不動聲色地打量著他，為他倒了一杯普洱茶，才笑著問道：「李總最近是有什麼好事嗎？」
李昊陽說道：「好事倒是沒什麼好事，只是有個問題想跟你探討一下。」
安一諾覺得有些奇怪，不由問道：「什麼問題？」
李昊陽說：「你也知道，新能源汽車目前的發展前景很好，政府扶持，市場又大。我呢，現在有個想法，想做一個物聯網汽車綜合體驗館，是獨立於4S店的全方位體驗的展館。你覺得這個想法怎麼樣？」
安一諾聽他說到第一句，心中就已感到不妙。等他說完整句話，她就已大概猜到了一些事——她的策劃方案被泄露了。
安一諾面上仍無波瀾，她說道：「你這個想法很好，非常順應目前的市場需求與發展。」
李昊陽仔細地打量著安一諾的臉色，又放了一個重磅炸彈：「我已經擬定了一份策劃書發給了總部，現在，就等著總部授權了。」
安一諾聽到此處，已經完全沉不住氣了。她抬起頭瞪著李昊陽，說道：「你怎麼能將策劃書繞過大區經理直接上交總部？你這是違規的！」
「違規？」李昊陽撫摸著杯身，他低著頭笑了笑，等他再抬起頭時，滿眼都是譏諷：「所以說啊，一諾，你還是太嫩了。你總以為我是在攀交權貴，卻不知道這些權貴可是在關鍵時刻有著關鍵作用呢！」
李昊陽說完這一句，他放下茶杯站起身，低下頭望著安一諾說：「論資歷，你比起我來還是要差上一截。安一諾，好好學著吧。」
說完，李昊陽再不顧安一諾極差的臉色，轉身瀟洒離去。
無法獲得授權成為第一個建成體驗館的公司，安一諾如遭重擊。她甚至開始懷疑，自己做事是不是太過迂腐？如果足夠靈活，如同李昊陽那般，是不是就能取得他人的信任，獲得更多的幫助？
安一諾心灰意冷，她覺得最對不起的人應該就是簡墨了。他煞費苦心將方正交到自己手上，甘願做幕後工作，還前往異國他鄉辛苦地做調研。
那份策劃案包含的不僅僅是安一諾的努力，它更包含了簡墨的心血。同樣也浪費了他們二人不得不分開的這些時間。
安一諾消沉了好一陣，直到她收到總部的調職郵件。郭鴻才被調離海市，她終於明白，為什麼她交上去的策劃案遲遲沒有消息，也終於明白，為什麼李昊陽敢繞過大區經理直接上報集團總部。
這樣一個新舊交替的時候，郭鴻才不可能會為下一位繼任者鋪平道路。而李昊陽也正是趁著混亂的時機才敢直接上報。
而這一切，安一諾想，如果能夠結交幾個集團高層，那麼她也一定能夠搶先有所動作的。
安一諾心中苦不堪言，她甚至開始在懷疑自己的工作方式，是不是真的有問題。
而在半個月後的一天，安一諾接到了一個電話。
這個電話卻是來自於萬國強。
安一諾提前十分鐘到達約定地點時，萬國強已經在等著了。
許久未見，萬國強仍如過去一般神采奕奕，他為安一諾斟了一杯茶，笑道：「一諾，好長時間沒見了，你怎麼看起來比過去憔悴了很多？」
安一諾看向萬國強，她心裡有太多的不甘與委屈，一直都是一個人在支撐。聽了萬國強這麼一問，安一諾險些紅了眼眶，她調整好情緒，問道：「萬總，您這次到海市，是來出差嗎？」
萬國強望著安一諾，臉上帶著一絲神秘的笑容：「怎麼，除了出差我就不能來海市了？我家可還在這呢。」
安一諾在心裡直罵自己，真是昏了頭了才說出這樣的話來。
萬國強見安一諾一臉歉意，便也不再逗她：「你過幾天就會收到總部的郵件。我萬國強又被調回來了。」
「什麼？」安一諾驚訝地張開嘴巴。
萬國強見她這副模樣，不由笑道：「一諾，你聽了這個消息，是驚呢還是喜呢？」
安一諾連忙說道：「您能調回來，我自然是驚喜的！」
萬國強對於安一諾的反應，感到十分欣慰。
安一諾思索片刻，臉上的神色變得鄭重起來：「萬總，想必您來之前，應該看過龍騰汽車公司的一份策劃書吧？」
萬國強想了想，點頭道：「不錯，是總部直接交給我的。」
「那是一份關於『V品牌物聯網汽車綜合體驗館』的策劃書，對不對？」安一諾問。
萬國強驚訝道：「你怎麼知道？」
安一諾苦笑道：「實不相瞞，那一份策劃書還是在我提交的基礎上修改的。」
安一諾深吸了一口氣，將前因後果都同萬國強說了一遍，萬國強臉上的神色越來越凝重。
「可是你並沒有證據證明那份策劃書是在你的基礎上修改的。」萬國強說道。
安一諾道：「我只要將我那份策劃書的原始版和最終版發給您看一下，您就會明白的。」她停了停，接著說道，「當初也是為了以防萬一，這個方案其實是需要幾組非常重要的數據做支撐。在將方案交給郭鴻才之前，我已經將那幾組數據剔除了。萬總，我可以將那份有數據的發給您看。」
萬國強定定地看了安一諾好一陣，見她面色坦然，才說道：「我還納悶呢，以我對李昊陽的了解，此人應該不會有這麼紮實的理論基礎，也沒有精力做出那麼詳實的市場調查才對。這樣，你先將你的那份策劃書發給我。我看完之後，再做定論。」
在看了安一諾發過來的郵件之後，萬國強第二天就向總部領導反饋了相關的想法和數據建議。讓他沒想到的是僅僅過了一個月的時間，他就接到總部授予方正公司的《V品牌物聯網汽車綜合體驗館主體結構試驗計劃》方案。其方案不僅涵蓋體驗館的施工圖紙，還有各個環節的負責小組人員名單，以及各個建築模塊驗收質量標準等。細化到各種材料從材質到規格，再到適合部位都標註得無比清楚。
五個月後，以「科技灰和中國紅」為主色調的V品牌汽車綜合體驗館進入收尾階段。全館分為「傳統燃油汽車體驗館」和「新能源體驗館」兩大功能區域。安一諾和萬國強陪同總部領導在傳統燃油汽車體驗館區域進行了首次VR（VirtualReality的縮寫，中文意思就是虛擬現實）駕乘，通過佩戴VR頭盔，在虛擬世界里身臨其境地感受著到汽車，不僅可以360度全方位地查看汽車的每一個細節，還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來更換不同的車身顏色、輪轂、內飾等配置，並直接看到最終效果。
所有人對VR內容表示非常驚嘆，畫面的精細度和流暢度幾乎代表了業內最高水準，針對汽車的引擎、實時渲染技術真實還原出1:1大小的汽車，讓人感覺眼前是一輛真實存在的汽車。
眾人在新能源體驗館前駐足，新能源體驗館是各電動車型的開放式體驗場館，可以充分調動用戶感官，視覺衝擊相當於同時參加幾個品牌的專場展覽。
安一諾熟練地向大家介紹了新能源汽車的九大功能區域，其中在產品解讀環節，安一諾一邊介紹，一邊在屏幕上展示所有車型的性能解說，其內容可以詳細剖析每一款汽車的內在與外在。相對於論壇上苦苦查詢，這個功能的展示顯得既真實又便捷。
總部領導連連點頭稱讚，表示超越和突破就是V品牌永遠的使命，希望可以向眾人更好地詮釋V品牌的前沿科技和品牌服務、爭取打造全方位動態化消費體驗。
聽完總部領導的誇讚之詞，萬國強向安一諾投遞一個讚許的表情，安一諾懸著的一顆心終於落了下來。
一個月後，方正公司的展廳門口鑼鼓喧天，大紅色的地毯鋪滿了整個展廳門外的現場交付區。寬大的主席台上是一片喜慶的紅色，大紅色的背景牆上莊重地印著八個鎏金字體：開業慶典交車儀式。主席台的兩側分別擺放著十六門仿古皇家禮炮。主通道拱門兩側兩對威武金獅為現場增添了隆重的氣氛。八百面五色的彩旗環繞著整個現場，道路的兩旁飄蕩著六十個巨大的紅色氣球，氣球的底端懸挂著長長的祝賀條幅。三十名高挑秀美的禮儀小姐身著統一的紅色旗袍，巧笑嫣然地在貴賓區隨時配合著儀式的進行服務。在十六個鮮花柱的指引和裝飾下，大紅色的地毯從主席台一直延伸到路邊……
安一諾身著深色職業套裝，頭髮幹練地在腦後挽了個髮髻，整個人看上去氣場十足。
趁著趁詹明達和萬國強握手寒暄的工夫，劉自豪立即湊到安一諾的面前，小聲地問了一句：「安總，咱們的『V品牌物聯網汽車綜合體驗館』授權儀式，這麼重要的事情，簡董事長應該會來參加吧？」
這話一說出口，安一諾臉上的笑容瞬間消散，隨之而來的便是嚴肅的神色：「前兩次車輛交付都沒有來，這次應該也不會。」
「這次不一樣啊！」劉自豪解釋說，「今天不光是六百輛新能源交付儀式，更是我們方正集團正式成立的日子！難道他就不想見證咱們的第一家分公司——方圓公司的奠基儀式嗎？」
安一諾的臉上有一絲落寞閃過。一年前，因為萬國強的從中斡旋，最終獲得新能源汽車體驗館授權的還是方正汽車公司。安一諾第一時間就將這個消息通過郵件告訴了簡墨，她心中的喜悅簡直比上班以來簽到的第一個訂單還要高興。簡墨也在郵件中表示祝賀，此後兩人在郵件的一來一往中，就物聯網汽車綜合體驗館的整體定位、設計規劃等做了一系列的確定。可以說，這一次新能源汽車體驗館能夠與大眾見面，簡墨佔了一半的功勞。就在上個禮拜，安一諾通過郵件，邀請簡墨回來見證方正這一重要時刻，可是直到今天早上，安一諾都沒有收到簡墨的回信。
安一諾心中的失落無法用言語表達，她太想要簡墨來到現場了，畢竟這是他們兩個人共同協作努力的成果。
十點整，震耳欲聾的鼓聲準時響了起來，在儀式前開始了傳統的舞獅表演。這時，主持人先走上主席台，為大家介紹了參加慶典的主要領導和嘉賓。剛介紹完畢就聽到現場禮炮齊鳴將現場的氣氛推向高潮。
在一陣熱烈的掌聲中，由六頭金色的大獅子引領著詹明達和安一諾沿著紅色的地毯直達主席台。
在主持人的介紹下，等萬國強發表完演講后，安一諾終於走上主席台。
「尊敬的各位領導、各位來賓、各位同行、女士們、先生們，大家上午好！
在這金秋送爽，喜結碩果之時，方正公司正式對海市諧程網約車服務公司進行第三批六百輛新能源車的交付儀式！
在此，我代表方正公司的全體員工祝願交付儀式圓滿成功！也祝各位新車主順發紅火！
方正公司自成立以來，始終本著誠信經營，科學管理，健康發展的宗旨，真誠地為每一個客戶提供貼心和周到的服務。
我向大家承諾，交車只是我們提供服務的開始。在以後的日子裡，方正公司會攜手諧程網約車公司一起為各位車主提供更好的服務。
今天，除了舉行交車儀式之外，我想還藉此機會鄭重宣布另外三個好消息。
第一個好消息是自今日起方正公司正式升級為方正集團；第二個好消息是方正集團旗下的第二家子公司——方圓公司將在一個月後正式開業。第三個好消息是我們方正集團已經拿到了V品牌物聯網汽車綜合體驗館的授權。
一個月後，由方正集團建設的海市第一家V品牌物聯網汽車綜合體驗館將在海市正式亮相。V品牌物聯網汽車綜合體驗館是集傳統燃油汽車和新能源電動汽車為一體的綜合體驗館。其中涵蓋了車型展示、資訊報道、知識交流、產品解讀、用戶體驗、車輛售賣、功能反饋、售後服務和EV（ElectronVolt的縮寫，中文意思就是電動汽車）迷社群基地的九大功能於一體。
我們將傳統汽車試乘體驗與VR技術全面融合，創造出跨越時空的獨特體驗。讓體驗者即便身處戶內的動態環境中，仍然可以獲得強烈的沉浸感以及舒適的體驗，感受駛入VR未來空間和英雄史詩之旅。
汽車工業的發展伴隨著科技進步，如今，虛擬現實技術與汽車工業的結合將帶來時代性的跨越，引領我們開啟一段全新的旅程。
作為V品牌物聯網汽車綜合體驗館的第一批拓荒者，我深感榮幸。
方正集團之所以能夠取得如此成績，與社會各界的關心、與各位車主朋友的信任、與戰略盟友的支持、與全體員工的團結協作是分不開的。方正集團的全體員工一定會用更高效、更優質的服務來回報大家。
請允許我代表方正集團公司祝願各位領導，各界朋友和尊貴的車主們身體健康，萬事如意。
也祝願方正集團和諧程集團的明天更加輝煌燦爛！
謝謝大家。」
在一陣熱烈的掌聲中，主席台上的安一諾結束了發言，她對著人群一個標準的深鞠躬之後，站在一側等待著詹明達代表諧程網約車集團公司作最後的致辭。
詹明達致辭完畢后便是最後的剪綵環節，一百個色彩斑斕的氫氣球飄上天空，八十八隻吉祥白鴿扇動著翅膀盤旋而上，慶典活動在熱烈的氣氛中達到前所未有的高潮。
五彩的飄帶和無數金絲從空中緩緩飄落，透過七彩的光暈，主席台上的安一諾在人群中看見高景琰擁著夏葵滿臉笑容地看著自己，夏葵看到她，揮手和她打著招呼。
安一諾也笑著沖她揮手，正當她準備收回視線時，卻陡然看見離夏葵五步遠的地方，簡墨正帶著溫柔的笑意，目光穿過人群靜靜地望過來。
安一諾感覺到自己的心跳似乎漏了一拍，她只覺得一股熱氣湧上眼眶。
這一年裡，有多少個夜晚，當她感到疲倦感到茫然的時候，她都會想到簡墨，想到簡墨在時，又會怎樣去安慰自己，勸說自己。這些回憶給了安一諾力量，讓她能夠鼓足勇氣面對所有的驚濤駭浪。
這個男人沉默地站在那裡，用一種潤物細無聲的妥帖卻又厚重的感情，推著自己向前。
安一諾朝著簡墨走去，卻不想半路被李昊陽攔下。
之前的諧程網約車訂單龍騰公司敗下陣來，這一次爭取首個物聯網汽車綜合體驗館授權也失敗了。在這樣一個重要的時刻，安一諾並不認為李昊陽會安什麼好心。
李昊陽臉上帶笑，他打量著面前的女人，想著如果回到剛相識的那會兒，他怎麼也不會相信，那個對自己千依百順又柔弱無比的安一諾會成長為如今這般強大的模樣。他心中既有些嫉妒又十分感慨。
「恭喜你了，安總。」李昊陽沖安一諾拱拱手，笑了起來。
安一諾只是沖他點點頭，她現在的全部注意力都在不遠的前方，正耐心等待著的簡墨身上。她不想再浪費時間了……畢竟，她和簡墨之間，已經浪費了一年。
如果一年前她沒有那麼固執，如果一年前他將一切都說清楚，那麼剛剛，他就能夠和她一起站在台上，接受眾人的祝福。
「多謝。」安一諾不再理睬李昊陽，向著簡墨走去。
李昊陽扭頭，正看見簡墨眼神深深地望著安一諾。他心裡再也不像一年前那般滿是嫉恨，但他仍不甘心，他站在安一諾的背後，笑著說：「安總，雖然首個授權被你搶先奪得，可是新能源汽車的戰爭才剛剛開始，我絕對不會輸。」
安一諾訝然地看向他，她發現，李昊陽確實變了，他變得和從前不一樣了。他看過來的目光再不是看著一個女人的目光，而是一個真正的，望著對手的目光。
安一諾笑了笑，她又重新看向簡墨。
人山人海中，簡墨站在原地，如同一年前的無數個日子，那樣沉默。但她知道，只要她回首，她總能看見他。
而未來的日子裡，不論有怎樣的挑戰，她也將不會是一個人面對了。
安一諾笑著看向李昊陽，點了點頭：「我必然也會全力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