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博弈

第五章博弈

海市國際會展中心。

伴隨著兩排高挑明艷的車模入場，海市第十九屆夏季經銷商汽車博覽會在會展中心正式拉開了帷幕。

會展以《創新未來，美好生活》為主題匯聚了海市眾多汽車品牌。這次車展一共分為六個區域，分別為A、B、C、D、E和F，而正對著正門入口處的B區，自然成了本次展會的香餑餑。

張強沒想到，比自己晚下手的龍騰汽車公司的展位就在自己展位的斜對面。而讓他更沒有想到的是，方正汽車公司作為一個新成立的小公司，展位居然也在B區域，而且正好在天昊汽車公司和龍騰汽車公司之間。

現在這樣的一個三角形的格局，優勢和劣勢一樣明顯。只要三方稍有一丁點兒的風吹草動，大家立即可以知道得清清楚楚。

雖然張強心中暗自不爽，但是，車展即將開始，已經沒有任何可以迴轉的餘地。他以前就知道安一諾厲害，只是看到這次方正汽車公司拿到的展位后，他更加覺得安一諾不是一個好對付的主兒。好在方正汽車公司現在僅僅是一個剛起步的公司，沒有集團後台支撐的話，也很難翻起什麼大浪。想到這裡，他的心裡坦然了許多。

張強沉思了片刻，又在自己的展位上來回丈量了幾遍，檢查完車輛狀態之後，反覆查看了桁架上的射燈映照在車身上的效果，然後把銷售總監蘇磊喊了過來，神色嚴肅地說：「上次車展龍騰汽車公司佔了上風，這次我們再干不過他們的話，車展結束后，你就到我辦公室述職！」

蘇磊瞬間緊張起來，他連連點頭：「張總，放心，我一定會注意的！」

張強面無表情地朝前走了幾步，看見龍騰汽車公司的LED背景牆亮了起來，上面寫著宣傳語：魅力龍騰，車博天下。

鑲著金邊的黑底紅字，顯得尤其刺眼。

看完后，張強轉頭查看著自己展位的LED屏，發現上面寫著：快樂汽車，天昊開「駛」。

「這是誰想的宣傳語？」張強的表情有些惱怒起來。

正在忙碌的蘇磊聽到張強的問話立即緊張起來，他指著剛剛入職不到一個月的市場總監周大偉說：「這是我和周總監一起想出來的。」

「讓他過來！」

張強壓著胸中的怒火，死死地盯著遠處那抹刺眼的金邊紅色字體。

「好的。」不明白原因的蘇磊應了一聲，趕緊把周大偉喊了過來。

周大偉過來后，張強收回目光，盯著面帶懼色的他問了一句：「這宣傳語是你想出來的？」

經過察言觀色的周大偉明顯知道張強生氣了，他本來就是入職不久，甚至還沒有經過總部的測評。經過張強這麼一問，他更加不自信了。

「是的，張總。」周大偉小心翼翼地回了一句。

張強努力壓著胸中的怒火，神色凜然：「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應該是學廣告策劃專業的，對吧？」

周大偉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如果是這個專業畢業的，這個廣告語顯然不符合你的專業水平！」張強猶豫了一下，繼續說，「這是車展，不是我們自己公司單打獨鬥地做店頭活動。你要知道，這裡到處都是競爭對手。你隨便用一個沒有特點的宣傳語，你覺得有意義嗎？」說到最後，張強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張總的意思是咱們再換一個宣傳語嗎？」周大偉試探性地問了一句。

「你們覺得呢？」張強打量著蘇磊和周大偉，反問一句。

二人面面相覷，沒有說話。

「我剛說過，上次咱們連續兩次被龍騰汽車公司欺壓，這次怎麼著也得收點面子回來！」張強環視了一下四周的人群，壓低音量地吼著，「車展還沒有開始呢，人家就已經在宣傳口號上佔了上風，你們兩個的眼睛都是用來出氣兒的嗎？馬上就給我換掉！必須碾壓他們！」

周大偉撓撓頭，看向同樣為難的蘇磊。

「關鍵時刻，你們就知道給我掉鏈子！」張強邊說邊打開了手機，一番查找之後，說，「幸虧我早有準備，不然一開局就被他們碾壓了！立即給我換成『天昊公司，演繹車界傳奇』！他們不是要車博天下嘛，我張強偏偏就不讓他博天下！」

「張總真是氣勢恢宏啊！這口號可以！」周大偉說完，就趕緊去做了切換。

張強沉思片刻之後，看向蘇磊交代說：「這次的政策包裝就按照我給你說的來，你給我緊盯對面的動作，他們的政策一旦有什麼風吹草動立即告訴我。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這一次，我就不信滅不了他們的威風！」

張強關上手機，他望著展位上新出現的宣傳語，唇角邊閃出一抹笑意來。他覺得是時候去方正汽車公司的展位看一看了。

同一時間，方正汽車公司的展位上，由於大多是新人的緣故，安一諾必須親自上陣指揮，被眾人包圍著的她正在向大家講解：「車子的輪胎一般燈光照射不到，你們必須要多噴些錶板蠟和輪胎保護劑，增加保護的同時也能增色。這個跟展廳車輛的要求是同一個標準，甚至還要苛刻一些。另外，所有人必須戴白手套，按照分配的車位隨時檢查好自己車輛的狀態。當客戶看完車子之後，你們要第一時間清理乾淨，並按照我們的標準對車輛狀態進行複位。」

眾人認真聽著，不停地點頭。

「客流馬上就要上來了，現在大家最後檢查三項：首先相互檢查對方的著裝，看看是否符合標準！」安一諾強調著，看著大家快速整齊地檢查完之後，繼續說，「第二檢查自己的工具包，看看裡面是否有計算器、需求分析單、筆、紙、宣傳彩頁、麂皮絨……作為一個將士不能到了戰場，卻拿了一把沒有子彈的槍。」

眾人再一次快速核對。

安一諾滿意地看著大家，最後強調：「這是方正汽車公司成立以來第一次參加車展活動，在座的各位大多數也是首次參加。但是，只要按照我這幾天為大家部署的任務去做，就沒有任何問題。大家一定要抱著學習的態度來看待這次車展，我們銷售團隊分為兩批，第一批站位的時候，第二批就是『小蜜蜂』。『小蜜蜂』的主要任務是宣傳，還有一個更重要的任務就是學習，學習別的公司的接待方式和溝通技巧。夕會的時候我們討論利弊，拋開壞的，吸收好的。最重要的就是我們這次不以訂單為目的，而是以操練自己和宣傳公司為目的。實戰的同時，宣傳我們公司的形象和服務。務必做好意向客戶的信息登記，這一點，請大家務必記在心上！我相信大家，我們一起加油！」

眾人的掌聲漸落，一個稀稀拉拉的掌聲還在繼續。順著聲音望過去，安一諾看見張強笑容複雜地朝著自己走過來。

見眾人散去，張強邊鼓掌邊笑著說：「安總，不以成交和訂單為目的車展就是耍流氓啊！哈哈……」

安一諾微微一笑，自嘲般說：「讓張總見笑了，我們都是新人新團隊。一些細微的瑣事還是要交代到位，自然比不上你們公司的老江湖啊！」

安一諾一邊說著，一邊邀請張強在一旁的簡易茶桌落了座。

「怎麼，安總最近很忙嗎？」張強一邊環顧四周的布置一邊問。

安一諾自然明白張強的潛台詞，笑著說：「這幾天一直在忙著部署車展的事情。現在人員不足，可用的人更少，就連銷售總監也沒有太合適的人選，很多事情只能親力親為。不像張總您，手下全是悍將，只需坐鎮指揮就好了！」

「安總太謙虛了，我知道安總眼光毒辣，就是沒想到如此毒辣。」張強似笑非笑地說，「你這個展示位看似並沒有什麼特殊之處，但如果左右各有盟友或勁敵的話，那對新公司來說可就是黃金地段了。」

安一諾自然明白張強的話意，她笑著回應：「張總宅心仁厚，您把肉都吃了，讓我們喝一小口湯續命，我相信應該還是沒問題的。」

張強笑了笑，直接進入了主題：「既然安總都這樣說了，我覺得我們還是共同商討一下政策包裝問題。只有咱們做好統一的部署才不會被客戶牽著鼻子走啊！這樣不僅可以保持良好的銷售循環，更不至於讓一些別有用心的不良分子破壞V品牌健康的價格體系，你覺得是不是這個道理？」

安一諾笑著點了點頭表示贊同，說：「張總說的確實有道理。但是，我覺得如果真的要實現您剛說的這些，您應該找龍騰汽車公司合作，而不是我這個軟體硬體都不達標的新公司。」

被安一諾一言說中要害，張強沉默了片刻。他也感覺到這個女人真的是一個不好入坑的主，再解釋下去也沒有什麼實際意義。

這時，行政經理于娜娜端了兩杯咖啡走了過來，看見張強笑顏如花地說：「張總，喝點咖啡吧。」

張強怔了一下，接過咖啡笑著對安一諾說：「安總，連行政經理都來車展幫忙了，看來你們是要搞大動作啊？」

「張總就是細心，連我們的行政經理美女都認識啊？」安一諾笑著問了一句。

張強微微一怔，很快就笑了起來，解釋說：「你們員工都帶著工牌的好不好？被安總這樣一說，好像我是個見色起意的不法分子一樣！」

「哈哈……不過都是些小嘍啰而已，讓張總見笑！」

張強也跟著笑了起來，然後起身走到展位旁，指著桁架上的宣傳背景牆問：「『夏日車戀，歡樂方正』，這是你們的宣傳語嗎？」

「是啊，我都說過我們公司這次是以人畜無害的宣傳為主！」安一諾笑著回應。

張強笑了笑，說：「當時我找你看圖紙的時候，安總還沒有選好車展位置，沒想到這個黃金地段還是被你選走了，看來安總還是厲害啊！」

「張總說笑了，我這才一百五十平方米的面積，哪裡比得過天昊汽車公司和龍騰汽車公司的三百平方米的面積！不過就是帶著大夥湊個熱鬧，見見世面而已。」

安一諾明白張強的話意，當初他拿著展點陣圖紙找自己的時候，並未告訴自己他的展位就在B6區。但是，根據以往對天昊汽車公司的了解和判斷，對方一向喜歡客流多的精華地段。因為天昊汽車公司和龍騰汽車公司一樣都有集團後台在背後撐腰，而且都是不差錢的主。更何況，這次車展V品牌的總部也補貼了大部分的費用。再加上連續兩次車展都是龍騰汽車公司佔領著B6區，所以這次張強提早很久就下了手，自然會搶先佔領B6的要地。而落後一步的龍騰汽車公司，這次則選擇了位於天昊汽車公司斜對面的B9區。

其實，早在張強找安一諾之前，安一諾就已經私下打聽到了天昊汽車公司的目標區就是B6區，在經過判斷和分析之後，安一諾第一時間聯繫了車展主辦方老林，由於當初在龍騰汽車公司做銷售總監的時候，公司的車展活動基本都是安一諾來安排，自然和老林比較熟絡。在張強剛敲定B6區之後，安一諾就和老林確定了位於B6和B9之間的B7區，並要求老林暫且保密，直到車展開始。

就區域而言，B7區確實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但是正如張強所言，這個展示位看似並不特殊，但如果左右各有盟友或勁敵的話，那對方正來說就真的是黃金地段了。

因為龍騰、天昊和方正三方互為競爭對手，客戶必然會相互比較而來回走動。而方正汽車公司現在這個位置，正好是兩家客流必走的路段。作為新公司來說，能夠夾在天昊汽車公司和龍騰汽車公司之間，不僅可以藉助他們的客戶資源提高知名度，還可以順勢攔截一些有望成交的客戶。

這一點，一開始就被安一諾預料到了。而現在，這一用心和目的很明顯也被老奸巨猾的張強發現了。但是，事已至此，他也無可奈何，所以才會笑裡藏刀地一探究竟。

「安總，要塞地段都選了，還在乎一個LED屏幕的錢嗎？」聽完安一諾的解釋，張強只是笑了笑。他望著方正汽車公司展位上的噴繪開玩笑地說，「這麼大的動靜兒只做一個簡單的噴繪，未免也太小家子氣了啊，這也不符合您的風格啊！」

「不行啊，我們不像你們財大氣粗。公司剛剛開始運營，資金也不寬裕，每一分錢都要精打細算才行。」

「沒錢？」張強笑了笑，鄭重地說，「沒錢玩什麼車啊？玩車沒有足夠的現金流支撐怎麼能抗住庫存的壓力啊！」

「所以，以後還要靠張總承讓啊。」安一諾順了一句。

「我好說，你倒是應該小心龍騰汽車公司才對，他才是我們共同的敵人和目標！」

安一諾笑了笑，沒有說話。

這時，天昊汽車公司的銷售經理蘇磊走了過來，他和張強耳語一番之後，張強便匆匆和安一諾告辭。

安一諾望著張強的背影陷入了沉思，近四十歲的張強，在海市汽車圈是個出了名的「老油條」，濃濃的江湖習氣加上一向不太安分的做事風格，不是一般人能夠對付得了的。

但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漏洞。張強還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不知道隨著社會的發展，單打獨鬥的個人英雄主義早已經被這個社會所淘汰。在這個飛速發展的時代，早已經重塑規則。他還不明白在機遇條件同等的情況下，斗則兩敗俱傷，只有合作才能共贏的道理。

「安總，展廳裡面所有的物料都已經準備就緒。這是流程，您先看一下！」簡墨走過來說，而後又遞給了安一諾一張紙。

安一諾瀏覽了一遍，交代簡墨說：「這個費用盡量再壓縮一下，另外費用結算的事兒你找廣告公司談了嗎？」

簡墨點頭，回答說：「我和高董事長一起去談的，對方同意年底用公司費用抵車款，多退少補。」

由於公司資金緊張，安一諾想資金利用最大化。因為隨著新車型的上市和一些廣宣費用的產生，這將是公司一項不小的開支。所以，她才會想到如果這些費用能夠壓到年底再一起結算的話，也可以緩解資金緊張的問題。如果年度能夠用這筆費用和廣告公司抵扣車款的話，那更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既消化了一輛車的庫存又能解決日常的現金流的問題。而且，日常工作中，市場部完全可以不受影響地向總部核銷不少費用出來。這樣一來，不僅沒有增加公司資金的壓力，反倒套出來不少。

只是，安一諾沒想到剛剛交代不久的事情這麼快就能夠得到落實，她有些意外地看向簡墨，這個不苟言笑卻做事認真的助理再一次刷新她的認識。但是，作為高景琰安插在自己身邊的眼線，安一諾無論如何也開心不起來。

「挺好的。」安一諾淡淡地說了一句，然後交代說，「按照我們既定的計劃，四輛接待客戶的車子和司機都就位了嗎？」

「都已經準備好了。」

簡墨回答完畢，見安一諾的臉色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很差。此刻的她面色蒼白，一雙眉痛苦地擰在一起，似乎是病了。

「安總，你有沒有哪裡不舒服？」簡墨問。

安一諾搖搖頭，沒有回答，只是抬起頭看了一下周遭。

簡墨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所有人都各就各位忙碌著，一切都井然有序。簡墨知道她還是不放心，但看她強撐的樣子，不由得皺眉，將她拉到後面的卡座上坐好。

「我坐在這不合適。」安一諾想起身，肩膀卻被簡墨摁住。他不動聲色地看著她，半晌，才道：「現在還沒有洽談的客戶，你先休息，休息好了才能面對接下來的工作。」

安一諾抬起頭看著這男人，這人就算強硬也沒有咄咄逼人的架勢，他將她摁回沙發，又轉身去接了一杯熱水過來。

「喝點熱水好一些。」簡墨將水推過去，看著安一諾捧起水杯，小心地飲啜。

從前兩天搭展開始，安一諾就一直在現場和公司之間來回奔波。大到展位的預定小到背景板噴漆的顏色，事無巨細，安一諾都親力親為。簡墨作為她的助理，自然知道她一天要工作多少個小時——簡直是拿自己當機器，這女人工作起來，比男人還拚命。

簡墨正出神想著，突然聽到不遠處的人群喊起來：「出事了！出事了！龍騰汽車公司的展位有客戶在鬧事了……」

安一諾和簡墨同時一怔，朝著人群看過去，只看見不遠處龍騰汽車公司的展位處，已經被層層疊疊的人群包圍了。

「你先去看看是什麼情況。」安一諾對簡墨交代一句。

簡墨點點頭，便朝著人群走去，只見一個蓄著小鬍子的男人挺著滾圓的肚腩，站在展位中心的位置正在義憤填膺地向眾多客戶大聲宣講。

「我剛買的新車，開不到一年的時間就出現漏機油的現象。找龍騰汽車公司的售後好幾次都解決不徹底，回家過不了幾天還是漏油，你們就是這樣敷衍消費者的嗎？當初買車的時候銷售顧問那個嘴巴甜的啊，哥長哥短地叫著，車子一買完，好傢夥，一個個都拽得跟二五八萬似的！打你們售後服務熱線沒人解決，打你們總部的投訴電話，結果又給我推到你們公司售後來。我買車算是買冤枉了，皮球一樣被你們踢來踢去……」

只有幾名銷售顧問在客戶面前做著蒼白無力的解釋和道歉，「小鬍子」根本就是無視的狀態，只顧著手舞足蹈地向眾人宣講。

看明白情況的簡墨轉身回去把事情的緣由給安一諾說了一下。

「他們總經理在嗎？」安一諾問了一句。

「剛剛現場不在。」

「我去看看。」安一諾放下水杯，不等簡墨阻攔就已起身朝龍騰公司的展位走去。簡墨沒辦法，只得跟在她身後。

安一諾站在龍騰公司的展位前，她環視一周，沒有發現李昊陽的身影，卻看到張強擠在不遠處的人群中，他的唇角處噙著一抹笑意，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正在演講的「小鬍子」，那神情說幸災樂禍估計有點誇張，更像在欣賞一出精彩的話劇演出。

台上的「小鬍子」正在眉飛色地宣講著他的受害經歷：「找你們銷售部，銷售顧問也做不了主。找售後部，售後解決不徹底。你們公司就是這樣服務廣大客戶的嗎？嘴巴里天天喊著『客戶至上』，我呸……我看你們除了會在客戶身上薅羊毛，啥都不懂！我今天必須得給大傢伙說說，省得再有人像我一樣上當受騙！」

這時，零售經理余建走了過去，在眾人的矚目下，他試著跟「小鬍子」溝通：「大哥，我們先把您的車子開到公司售後，讓車間的師傅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你什麼意思？」「小鬍子」瞬間怒目圓睜，虎視眈眈地瞪著余建，「你的意思是我在這裡無理取鬧，胡攪蠻纏？」

「我不是這個意思！」余建小心翼翼地解釋，「您這樣鬧下去對您也沒有任何的好處，我們終究是為了解決問題。何必呢？」

「我已經不再信任你們了，說這些也沒用！」「小鬍子」的情緒更加激動起來，「要不然你們和我一起去看車子，要是我說的屬實，你們立即賠我一輛新車！要是我說的是假話，我可以當著大家的面立即把車子砸了！」

聽到這話，余建瞬間沉默了。他不了解車子狀況，肯定擔不起賠付新車的責任。

見余建沒有接話，「小鬍子」更來勁兒了，瞪著猩紅的雙眼指著余建說：「我告訴你，當時我買車的時候你們安總監還在，我就是沖著她才買的這輛車！」

安一諾沒有想到龍騰汽車公司的突髮狀況會一下子轉移到自己的身上，這個時候轉身離開的話，勢必會被人認出來，留下話柄。她進退兩難地站在人群中，大腦飛速地旋轉著。

面對這麼多的圍觀群眾，對處理突發事件沒有太多經驗的余建來說顯然比較被動。此時，突然聽到對方提到了安一諾，他的心中一鬆弛，先是環視一下人群，似乎沒有發現安一諾的身影，他便順水推舟起來：「現在安總監已經離職了！她目前在方正汽車公司任職，你要有問題也可以去找她！」

「小鬍子」表情十分不屑，他拉了一把椅子坐了下來，抖著腿輕蔑地說：「你們的內部矛盾我不管，我找的就是你們龍騰汽車公司，今天你們要是解決不了問題就必須換新車！」說著，他翹起了二郎腿，白了余建一眼之後，故意提高了音量說：「現在，誰也不是不懂『三包法』!」

面對這樣的無賴，余建顯然有些無奈，他雖然想快點把這個「瘟神」給請走，但是，他要是直接去找安一諾的話，似乎不太合適。

正焦躁之際，聽到誰喊了一句：「安總監在這裡啊！」

大家的眼睛齊刷刷地朝著安一諾看了過來，安一諾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下面的幾個人熙熙攘攘地推到了「小鬍子」的面前。

「喲！安總監，你也在這裡啊？」小鬍子立即站了起來，晃蕩著雙臂，輕佻地說，「當時我買車的時候您還在這裡上班呢，要不是你的極力推薦，我才不會買這個車！現在出了問題，龍騰汽車公司難道就直接甩手不管了？」

安一諾微微一笑，解釋說：「雖然我離職了，但是，龍騰汽車公司有自己的售後服務團隊，你完全可以找專業的師傅進行專業的檢修。」

「哈哈……專業檢修？」「小鬍子」嘲諷般大笑了起來，「要是售後能修的好，我還至於跑到這裡來鬧嗎？我看著龍騰汽車公司就是夥同員工一起來坑害我們這些無辜客戶啊。」

人群中一陣嘈雜的議論聲響起。

透過人群，安一諾再一次看到了張強悠然淡定地朝著自己和「小鬍子」看過來，她的內心一個震顫，一個猜測已經浮現在腦海。

「安總監，當時我買車的時候就是覺得你這個領導不錯，覺得靠譜。現在，聽說你跳槽去了一家新公司，我這事到底還有沒有人管了？」

安一諾正準備說話，就看見助理簡墨撥開人群快速朝著自己走了過來。

「既然您都說在我手裡買的這個車子了，我肯定會負責的！」安一諾微微一笑，指著台下的簡墨說，「這個是我的助理，讓他來給您說一下解決方案。」

簡墨走上台，安一諾先對他小聲交代了幾句，簡墨聽完神色淡定地看了「小鬍子」一眼，而後對著圍觀群眾解釋說：「大家好，我是方正汽車公司的員工，也是安總的助理。安總讓我來和大家解釋一下情況。鑒於這位大哥說的車子情況，我已經了解了大概。現在安總監是方正汽車公司的總經理，剛剛既然大哥都說了，是因為安總監的極力推薦才買的車子。所以，我們方正汽車公司願意免費為這位客戶維修這台車。如果維修不好，我們公司願意賠一輛新車給這位大哥！」

聽了簡墨的承諾，「小鬍子」明顯感到意外。

等簡墨說完，安一諾看向站在身邊的「小鬍子」，問了一句：「大哥，您看我這樣處理合適嗎？」

「小鬍子」表情糾結，沒有說話。安一諾趁熱打鐵，附在「小鬍子」的耳邊悄聲說：「大哥，我絕對不會讓您吃虧的，再送您半年的免費保養如何？」

果然，「小鬍子」臉上的神色明顯有了些許的鬆動。

安一諾提高了音量，繼續說：「我以我們公司的名譽向您保證，如果修不好，您可以在我們公司隨便選一輛車開走！」

台下的張強神色緊張了起來，他鐵青著一張臉緊緊盯著「小鬍子」。

見「小鬍子」明顯同意了這個說法，安一諾又轉頭看向正一籌莫展的余建：「余經理，你看我這樣處理可以嗎？」

余建為這個事正頭疼，見安一諾主動把這個大麻煩攬到自己的身上去，自然是求之不得。他乾乾一笑，說：「我沒有意見，只要這位大哥和安總覺得合適就行。」

安一諾早就聽說余建在她走後急於上位而不擇手段，今天，這個昔日的下屬見到自己顯然還是有些底氣不足。想當初，他也是安一諾一手提攜起來的經理，剛提拔的時候每天都是感恩戴德、鞍前馬後的狀態。現在出了事情，卻一聲不吭地跳出去，任由「小鬍子」把責任歸結到她的身上。這前後不一的變化，讓安一諾對「人走茶涼」這四個字有了切身的體會。

人群中，安一諾再一次看到了張強，只是剛剛還一臉悠然自得的表情，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變成了冰霜臉，只見他狠狠地瞪了「小鬍子」一眼之後便轉身離去了。

安一諾暗自笑了笑，她再一次在心裡確認了自己的猜測。

「既然大家都沒有意見了，那就這樣決定了。只是我們需要大家做個見證人，如果大家願意的話，可以跟隨簡助理去公司，看他現場進行維修，然後大家可以現場檢驗維修的結果。」見現場眾人沒有排斥，安一諾趁機說，「展場門外有我們公司現成的車子，可以免費接送大家。」

安一諾說完，沖簡墨點點頭。簡墨想對她說些什麼，卻最終被人群裹挾，領著「小鬍子」一幫人離開了展廳。

處理完這一切，安一諾才感受到小腹疼痛難忍，剛剛坐在卡座里稍做休息，剛恢復一點，這痛感如海浪一般，又來了一波。她忍著痛，拿出手機撥出一個號碼，一邊說一邊回到展位。

掛了電話不一會兒，舉辦方的老林夾著公文包一路小跑地走過來。

「安總啊，真是不好意思，我今天一直都在忙著，現在才得出空來找你！」

「老林，咱們合作好幾年了吧？」安一諾邊走邊嚴肅地說，「昨天晚上你們布置完畢，我還專門過來檢查了一遍，為什麼到了今天開展卻發現LED屏幕換成了噴繪圖？」

老林賠著笑臉，一臉無奈地解釋說：「這個……這個屏不太夠用，所以才給你用的噴繪圖……」

「你這個解釋說不過去吧？我可是簽了合同也拿了屏幕錢的！」安一諾走到展位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老林也跟著在對面坐了下來，笑著說：「安總，您看要不然我把差價一分不少地退給您怎麼樣？」

「我要是想省錢的話，一開始根本就不可能會簽這個LED屏的合同。」安一諾微微一笑，她直視著老林的眼睛說，「老林，你這樣做明顯是不對的，你明知道一個新公司是需要宣傳的，即便昨天缺屏，海市這麼多的廣告公司，以你老林的能耐隨隨便便借不來幾塊LED屏？你不能因為我從龍霸集團到了這個小公司就突然改變做法吧？這不符合你以往的做事風格啊！」

老林被安一諾看得心虛，低頭一笑沒有說話。

和老林合作這麼多年來，安一諾一直覺得他還算誠信，大大小小的活動合作下來，他也從來沒有出過什麼紕漏，兩人之間的合作還算默契。這次活動最開始選展位的時候，她也是找了老林幫忙。不過現在，安一諾覺得這事比較蹊蹺，老林也是一副有話說不出口的模樣。

「既然合同已經簽下來了，大家也是合作多年的老朋友了，作為彌補，那我提兩個條件，你選其中一個好了。」安一諾看著老林認真地說，「今天下午六點之前，你加急補裝出來……」

「不行啊！大家的展車都進來了，現在沒有辦法再安裝了。」老林一臉愁容。

安一諾笑了笑，她已經猜到老林會這麼說。

「那你只有第二個選擇了……」安一諾望著遠處正對著拍照客戶淺笑嫣然的車模說，「你組織八名車模來我的展位，這三天，每天下午三點到五點之間來一場車模走台賽！」

老林一怔，解釋說：「安總，你知道的，這些車模是公共資源啊，她們是挨著品牌輪著站位的，如果專門給你們一家公司站位的話，其他公司肯定是有意見的，這你讓我老林以後在汽車圈怎麼做啊？」

「可這些模特資源是你找的啊，她們聽你指揮啊！我也沒有要求時時刻刻在我這裡，不過是每天固定在我的展位待四十分鐘而已……」安一諾說完停了停，有些不耐煩地皺緊眉，「如果不行，那你就趕緊找人安裝LED屏吧。」

老林低頭思索著，片刻后，他嘆了口氣，說：「那我先去給車模們安排一下吧……」

「老林，是你們違約在先的，我並沒有為難你吧？」安一諾補充，「我知道你的難處，請你也理解我一下。」

老林點點頭表示認同，而後他又沖安一諾笑道：「安總，我老林一向很認可你，大家一直合作很愉快，我也不想得罪你。不過，你說的這個法子好，也省得因為這事，我老林對不起你。」

說完，老林轉身離去。

方正汽車公司，簡墨帶著一組人在車間組成一個參觀區。

在層層客流的包裹下，他向眾人講解道：「一般情況下，常見的發動機漏機油是由幾種情況造成的，可能是油底殼墊片老化損壞或螺絲鬆動漏油，這時候我們要做的就是更換墊片或者油底殼。如果是放油螺絲鬆動漏油、漏裝墊片、螺絲扣損害，我們要做的就是更換油堵或者油底殼。如果是曲軸前油封漏油，那我們就換前油封。曲軸后油封漏油，就換后油封。當然，有時候還會出現正時齒輪蓋墊片老化漏油、氣門室蓋襯墊密封不嚴漏油和機油散熱器密封墊老化密封不嚴漏油……」

眾人一邊看著簡墨操作，一邊小聲議論。

「鑒於這個大哥的車子是不到一年的新購車輛，所以老化的情況基本可以排除，我剛剛仔細檢查了一下，不過就是漏裝了墊片而已……」他一邊指揮兩個師傅裝墊片一邊繼續說，「墊片很快就裝好了，我們會把底盤清理乾淨，然後你們可以選出三名代表參與試駕或者和我們一起檢查發動機底盤的狀態，參與者可以到公司前台處領精美禮品一套！」

話剛說完，便有多名人員高高舉起了手踴躍參與。

簡墨繼續補充：「今天我們公司店內的活動和車展現場同步進行，為了感謝大家對我們方正汽車公司的信任，今天所有來到方正汽車公司的人，請排隊到前台登記，前台會代表公司贈送給大家一千元現金優惠券一張，用於親朋好友購車，購車時可以直接用來抵扣現金。」

簡墨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到眾人一陣嘩然後開始陸陸續續朝著展廳前台走去。

下午三點半，按照安一諾的要求，老林準時帶了八名高挑嬌艷的模特來到方正汽車公司展區，隨著音樂的響起，模特們開始了第一輪的表演。

安一諾將整個團隊分為四部分，一部分「小蜜蜂」趁機向越來越多的圍觀客戶做宣傳講解，篩選后把有意向的客戶趁機交給第二部分現場講解的銷售顧問，再經過篩選后交給第三部分的幾名司機，由指定的幾名司機把意向客戶及時輸送到公司，最後由簡墨帶隊的第四部分對客戶進行信息的確認、留存和購車的需求進行分析。

與此同時，張強正在辦公室一邊抽煙一邊拍著桌子指著售後總監孫建設的鼻子大罵了起來：「你們都是屬豬的？這『小鬍子』就是找的客戶？好傢夥，一聽說別人修不好就給他換車，兩隻眼睛直冒綠光，直接跟著人家跑了，好好的一齣戲都讓你們給搞砸了！」

「當時只是說找個人宣傳一下龍騰汽車公司的服務不好，想著在車展上頂多圍觀一下，根本沒有想到方正汽車公司的人會同意維修和承諾……」

「我讓你們故意設置一個故障，你們就簡單粗暴地把人家的油底殼墊片拿掉就完事了？」張強鐵青著一張臉，直接打斷了孫建設的話。

「當時咱們商量的時候只是想凸顯龍騰汽車公司的負面效應，我當時不在現場，根本不明白為什麼會扯到方正汽車公司去……」孫建設一臉的茫然。

「你們就是豬！」張強火冒三丈，「我本來想趁機把安一諾和方正汽車公司一起拉下水的，你們居然給我搞砸了！」

他嘆了口氣，猛抽了幾口煙，說：「現在好了，這個不靠譜的『小鬍子』被方正汽車公司的人三下五除二就給修好了，還順便拉走了一批意向客戶。」

張強的話還沒有說完，手機便響了起來，市場總監周大偉略顯焦躁的聲音傳了進來：「張總，可能是龍騰汽車公司看見咱們公司的宣傳語了，他們把『魅力龍騰，車博天下』的口號換成了『看龍騰汽車，賞收官之作』，您看看，咱們是不是……」

張強愣了一下，直接扔掉了手上的香煙，他想了一會兒，氣急敗壞地交代說：「給我改！把『天昊公司，演繹車界傳奇』給我換成『購買V汽車，看了天昊汽車公司再決定』，這幫蝦兵蟹將，我張強偏偏就不信這個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