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小修】
詛咒?
「詛咒是什麼?」紗夜理所應當地問了,但是那種黏膩感仍然揮之不去。
蘭堂似乎並不想正面回答,模模糊糊地說:「那是一種很麻煩的東西,沾上了很難處理。我會上報首領的,也謝謝你的情報,桐生小姐。」
若隱若現地,渾身纏滿繃帶的替補幹部身上好像浮現出了某種暗青色的霧氣,緩慢粘稠地在他胸口遊動。紗夜一開始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她眨了眨眼睛,再度看去的時候卻又什麼都沒發現。
帶著困惑,紗夜又稍微和他聊了兩句,在感覺到蘭堂精神頭越來越差之後,她主動提出了告辭。
「慢走,桐生小姐。」蘭堂吃力地擺擺被吊起來的胳膊,「再次感謝你為我找回了帽子!」
紗夜帶著滿肚子疑惑走了,不知為何她總覺得在昨天接觸過那個奇怪的布娃娃后,自己的狀態就有些不太對勁,眼睛也出了點問題。從病房落地窗內看到紗夜的身影出現在醫院樓下之後,蘭堂叫來了護士:「為我轉首領的內線電話。」
「首領,我是蘭堂。」
「……是的,非常抱歉,貨物丟失是我的失職。但是咒物已經提前在擂缽街投放了,您可以放心。」
「不過首領,我認為需要聯繫一下東京的咒術師,畢竟咒靈這種東西我們也不太了解,萬一……」
「是的,首領,是的。我會去安排。」
落地窗中,白髮少女越走越遠,蘭堂示意護士將電話掛斷,雙眼仍然注視著她的背影,直至混入人群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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紗夜到家的時候,看到三個男的圍成一個奇怪的圈圈,非常淳樸地蹲在她家的花園裡,似乎是在低頭刨坑。
過了半天她才意識到這三個臉上都沾了土的人就是她這兩天撿回來的一大兩小。
「森醫生,你在帶著孩子們幹什麼呢?掏螞蟻窩嗎?」紗夜叉起腰,「噠宰,中也!你們怎麼還把打火機和刀拿出來了——」
三個人抬頭望向紗夜,表情是整齊劃一的無辜。
太宰治:「你回來啦?森醫生在帶我們挖蚯蚓呢。」
中也:「我可以解釋!那個娃娃它——」
森鷗外:「紗夜我餓了。」
紗夜:………………
你們統一一下說辭行不行?
紗夜認命地拿出家門鑰匙:「進去再說吧,你們幾個一會兒都要去把臉和手洗乾淨。」
一高兩矮三個人排成一排,像是做完消毒的外科醫生一樣將雙手虛抱在身前,乖乖地按順序進入衛生間。愛麗絲不知道什麼時候從門后竄出來,這時候紗夜才意識到剛才她根本沒在庭院里看到這個孩子。
小姑娘身上倒是乾乾淨淨,紗夜給她找了一雙拖鞋,她就像小尾巴一樣跟在紗夜身後進了廚房。
「愛麗絲今天是和你爸爸一起來的嗎?」紗夜問。
愛麗絲點點頭,甜甜地說:「因為臭宰打電話給爸爸,說有事情想找他幫忙,所以我們就來啦。」
紗夜完全不知道有這回事:「有什麼要幫忙的?……等等,臭宰又是什麼?」
金髮的小姑娘沒有回答,她笑嘻嘻地從廚房跑走,然後從衛生間把手還濕著的森鷗外拉了進來。
「哦,紗夜。」森鷗外懸著雙手,自若地向她打招呼,「抱歉,今晚又要叨擾你了。」
已經習慣了之前福澤諭吉時不時帶著亂步來蹭飯的紗夜不覺得這是什麼值得介意的事:「沒什麼。對了,愛麗絲說今天噠宰給你打電話了?出了什麼事?」
森鷗外沒有立即開口。他的目光掃視了一圈廚房,最後停在冰箱上方,然後他藉助身高優勢輕鬆地從冰箱上拿下了一個紗夜十分熟悉的布偶娃娃。
「太宰君說家裡出現了一個奇怪的娃娃,他和中也君把娃娃埋掉之後,他們又在衛生間發現了第二個。」森鷗外一手抓著娃娃的頭,另一隻手抓著娃娃的身子,稍一用力就將它的頭擰了下來,「他們給我打電話的時候已經把第三個燒掉了,我過來之後陪他們又處理了兩個,現在這是第六個。」
紗夜想起了今天蘭堂所說的話,小心翼翼地問:「你直接這樣對付它……沒關係嗎?我聽說這是『詛咒』什麼的,好像是很不好的東西。」
森鷗外隨手將布偶頭身分離的屍體扔進垃圾桶:「我也猜到了。別擔心,我認識能處理這種東西的人,」
從衛生間里探出兩顆好奇的腦袋,橘色和黑色疊在一起,眼睛亮閃閃地看著森鷗外:「詛咒是什麼?你剛才可沒說!你跟我們說這是恐怖片里的鬼娃娃!」
森鷗外面不改色:「哦,我騙你們的。」
兩個孩子衝過來用濕漉漉的小手在森鷗外的寶貝黑襯衫上瘋狂按手印。
紗夜和森鷗外一人拽開一個,中也在紗夜懷裡還拚命蹬腿呢:「騙子!你明明說那個是安娜貝爾的兄弟傑克貝爾!」
太宰治也控訴:「他跟我說那是加雷斯貝爾!」
為了平復兩個孩子的心情,紗夜只能從冰箱里拿出兩根冰棍,讓他倆委委屈屈地一邊啃著一邊去客廳看電視。森鷗外對紗夜攤了攤手:「有時候對孩子需要說一些適當的謊話。」
紗夜不置可否。
「據我所知,詛咒是一種由人的負面情緒凝結成的東西,尋常人看不見,只有一類特殊的人才能看見,他們也擁有祓除詛咒的能力,於是他們被稱為咒術師。」森鷗外簡單地介紹了一下,「這個娃娃應該是某種形式的詛咒,我不知道他們管這玩意兒叫什麼,總之不是什麼好東西。」
紗夜想的卻是:「港口黑手黨為什麼要收集這樣的『詛咒』呢?」
森鷗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挽起袖子,幫她把中也拿去剁布偶的尖刀放在水龍頭下面沖洗:「今晚吃什麼?」
「紅酒燉牛肉,蛋包飯,還有腌蘿蔔。」紗夜清點了一下冰箱里的食材,「森醫生有什麼想吃的嗎?」
「沒什麼特別想吃的。」森鷗外把刀放回架子上,「而且我覺得你可以直接叫我『鷗外』。」
紗夜微微蹙了一下眉頭,她在心裡過了一下這個名字——「鷗外」,總覺得怪怪的。
究竟是什麼樣的父母會給孩子取名叫「鷗外」啊?
「鷗……鷗外。」紗夜勉強地讀出來,「你的診所怎麼樣了?」
森鷗外把打火機也放回櫥櫃:「正在進行重新裝修,下個禮拜應該就能開業了。不過我也在考慮找別的工作,比如去某個機構做私人醫生之類的。畢竟個體戶經營遇到風險之後只能一個人扛下來,要是我那天沒遇到你的話……」
愛麗絲幫腔:「那就完蛋了!而且林太郎一定會頓頓繼續吃泡麵!」
紗夜敏銳地捕捉到關鍵詞:「林太郎?」
「真是的,不該是關注『吃泡麵』嗎……」森鷗外嘟囔,「啊,這是我以前用過的名字,愛麗絲總喜歡這麼叫我。」
紗夜沒說什麼,她從冰箱里拿出牛肉化凍,心事重重地開始切腌蘿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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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飯了!」
兩個小蘿蔔頭立刻扔下手柄,像是小炮.彈一樣衝進衛生間,你推我擠:「我第一個進來的!」「我的繃帶比你早一厘米碰線!」
愛麗絲氣得在衛生間外頭又蹦又跳:「你們兩個進去之後為什麼關門?!」
「反正你也夠不到洗手池!」太宰治嘲笑。
愛麗絲撞開衛生間的門進去就要跟他打架,森鷗外趕緊去攔:「好了好了,快洗完手吃飯吧。」
太宰治往掌心擠了一大坨洗手液,打出泡沫之後,他用食指和大拇指環成一個圈,做出一個透明的肥皂泡膜:「喂,中也,你看好了。」
中也不服氣:「不就是吹泡泡嗎,我也會!看我給你吹個大的!」
他在兩個手掌的掌心之間慢慢拉出一個肥皂泡膜,然後和太宰治一起小心翼翼地「呼」——
「泡泡!大泡泡!」愛麗絲伸手給他倆的泡泡狠狠就是一戳,「啪,咻!泡泡沒啦!」
兩個小男孩:……愣住
反應過來之後,中也和太宰治就舉著滿是泡沫的小爪子追著愛麗絲衝出衛生間滿屋跑:「站住!就算你是女生今天這次也不能善了!」
「林太郎!林太郎!」愛麗絲尖叫著從桌子底下鑽過去,「哇哇哇,繃帶怪物在追我!」
紗夜舉著餐盤不知所措:「怎麼了?怎麼了?噠宰中也你們為什麼不把手上的泡泡沖乾淨?你們不吃飯了嗎?」
愛麗絲飛快地衝到森鷗外身後,把頭鑽進他的白大褂下擺,就像是一隻小鴕鳥一樣死死抱住他的大腿不動了。
「卑鄙!」中也舉著兩隻手,像是小老虎一樣隔著森鷗外對她虎視眈眈,「還我泡泡!」
「哎呀,好啦。」紗夜只能打圓場,「明天是周末,我帶你們去海濱公園吹泡泡好不好?」
「誰要玩那種幼稚的東西啊。」中也嘟囔。
太宰治討價還價:「我要能放歌的那種泡泡槍!」
中也立刻不服氣了:「那種東西有什麼好玩的——我要有鐳射光光效的泡泡槍!」
紗夜妥協:「好,好。所以你們快去把泡泡衝掉然後來吃飯吧,孩子們。」
很快,餐桌旁就圍過來三個小蘿蔔頭。中也、太宰治和愛麗絲的小腳腳都夠不到地面,他們在椅子上乖乖坐好,兩腿晃悠,雙手合十,在紗夜的帶領下大聲說:
「我開動了!」
「——哎喲!紗夜,太宰治他踢我!」
「不是我,是愛麗絲踢的。」
「林太郎,臭宰污衊我!」
紗夜一個頭兩個大,她不得不用勺子大聲敲碗邊:「乖乖吃飯!!!」
森鷗外在旁邊啥也沒說,只是邊吃邊笑。
孩子們都很喜歡蛋包飯,太宰治提了要求,他說以後自己的蛋包飯上想要看到紗夜用番茄醬寫「自殺」,紗夜的回應是用勺子柄敲了他的頭。中也更喜歡紅酒燉牛肉一點,所以他一直很努力伸長了手去夠,有一次他夾到一塊牛肉的時候太宰治悄悄又踢了他一腳,牛肉正好掉進太宰治的盤子里,中也險些把餐桌掀了。
紗夜覺得照顧這兩個孩子吃飯簡直比和港口黑手黨的「黑蜥蜴」對打還讓人心累。
森鷗外發覺身邊姑娘異樣的沉默,他偏過頭,輕輕問:「怎麼了,紗夜?」
「……沒什麼。」她揉揉太陽穴,「就是有些擔心。」
森鷗外彷彿能看穿她的想法。黑醫無聲地笑了笑,說:「不必擔心,你已經做得非常出色了。就算是那些規規矩矩結婚生子的普通家庭,也極少有人能夠像你一樣給孩子這樣足夠的耐心與關懷。」
愛麗絲偷偷在桌子底下扯松太宰治的繃帶,森鷗外假裝不知道。
紗夜重複了一遍:「我已經做得很好了嗎?」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森鷗外肯定。
太宰治過了三秒之後發現自己的繃帶莫名從手腕上鬆脫,他第一個懷疑中也,中也跳起來一邊否認一邊嘲笑他往身上纏繃帶是發臭木乃伊,紗夜立刻趕在事態陷入不可挽回境地之前一邊一個把兩個孩子拎開。
哦,森鷗外想,至少沒幾個人有這樣的耐心和力氣對付這兩個混世魔王。
他瞥了一眼偷笑的愛麗絲。
他家愛麗絲除外,愛麗絲是天使。
唔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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