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江老師到教室里上課去了，凡澄郁則是打算回辦公室。

走在走廊上，教室里傳出老師上課的聲音，凡澄郁路過幾個班級，發現坐在最後一排的學生好像都還挺喜歡打瞌睡的。

她側目看了一眼天空，碧空如洗，午後的雲層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消散了，太陽沒了遮擋，肆無忌憚地散發溫暖，光線斜照在教學樓的陽台上，讓整座建築顯得熠熠生輝。

凡澄郁駐足停留，趴在陽台上，闔上眼睛曬著太陽，午後的風吹來，柔柔的春風吹拂過她的臉頰，吹進了她的鼻腔里，有春天的味道，大概是教學樓走廊拐角的某處花壇里的香味。

「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蘇子與客泛舟游於赤壁之下，清風徐來，水波不興...」距離凡澄郁不遠的一間教室在上語文課，正在朗讀的《赤壁賦》是高中必背篇目。

興許是老師害怕學生下午打瞌睡，讓他們讀一讀詞賦來提提精神，凡澄郁側耳聆聽，發現學生讀得軟綿綿的，沒什麼精神，突然想起自己高中的時候好像也是如此。

學生時代總是這樣，對語文課本上的詩詞真是恨透了心，討厭那些文言文，討厭生僻字，從不懂得書中的美好。

畢業之後，才隱約感受到，每一首詩，每一首賦中所蘊含的，都是源遠流長的中華文化，美和韻味，是別的國家的詩帶不來的感受。

凡澄郁聽完那首《赤壁賦》，差點被學生刻意拉長的聲調弄得昏困，她晃了晃腦袋，朝辦公室走去……

辦公室沒了先前的沉寂，有的老師在喝茶醒腦，茶杯里飄出幽幽的茶香，他們在閑聊著：

「古老師，您女兒今年多大啦？」

被稱為古老師的，一看就是有資質的老師，年齡大概五十往上，頭髮黑白相間，鼻樑間掛著一副厚厚的眼鏡，說話的時候，因為常年喝茶且不注意清理，牙齒有黑色沉澱。

古老師的笑聲還帶著一股濃濃的煙嗓味道：「呵呵，我女兒啊，快三十了。」

「女兒結婚了嗎？」

古老師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了，「三年前就結婚啦！孩子今年兩歲了！」

「那您可真有福氣，都當外公了！」

語文組的李慧玲老師似乎對這種事很感興趣，並沒有停止這個話題，接著說：

「咱們辦公室的年輕人也多呀！都到了該談婚論嫁的年齡了，化學組的高老師，歷史組的廖老師，還有數學組的江老師，一個個的又年輕又有才，這不，聽說最近江老師還在相親呢~」

凡澄郁本無心聽他們八卦的內容，只不過這一聽到「數學組的江老師」，整個人耳朵就豎起來了。

談婚論嫁？？？哈？？？江緒渺今年才二十四歲，就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了嗎？

相親？她去相親了？

凡澄郁坐在自己辦公桌上，剛開始在拿著電腦備課，一聽到江緒渺去相親了，整個人都不好了。

她目光落在電腦屏幕上，注意力卻早就在老師們的對話中來回橫跳。

古老師說：「江老師長得好看又聰明，是不缺人追的。」

李慧玲老師附和：「是啊，長得好看所以搶手，不早點下手就沒了，香餑餑大家都愛吃。」

對話時，李慧玲老師突然轉過身，看了凡澄郁一眼，壓低聲音，在古老師耳邊小聲嗶嗶：「剛來的凡老師長得也不錯啊，也不知道有對象沒，沒有的話，混熟了我得把她介紹給我兒子。」

古老師聽了，忍不住樂呵呵笑道：「那可不一定，這不你剛剛才說了？香餑餑，大家都愛吃！」

凡澄郁覺得莫名其妙，怎麼突然就看自己了，怎麼突然就小聲說話了，難道是自己的小心思被發現了？

她立馬拉回神思，開始繼續備課，心情卻沒有剛才那麼明朗了。

江緒渺是要相親的！要相親的！是直的！是直的！香餑餑！誰都愛吃！是會被吃掉的！

凡老師修長的手指一邊在鍵盤上跑，心裡一邊在冒醋滴血，已經腦補出自己孤寡一人過一生的場景。

時間一晃就過去了，一眨眼便到了第一節課下課的時間，每日必做的眼保健操時間開始了。

聽到廣播提示，凡澄郁心情恍然，媽耶，在學校的日子就是不一樣，有種自己回到了高中時代的感覺。

她也不備課了，準備到辦公室外面呼吸呼吸新鮮空氣。

從凳子上起來，凡澄郁朝門口走去，途中從李慧玲老師身旁經過，凡澄郁後背發麻，總覺得……有可能在被李李慧玲老師盯著，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覺。

出了辦公室，凡澄郁下意識朝高一2班的方向看去，發現前門是關著的，她想起是江緒渺的連堂數學課，所有有可能她在拖堂？？？

本能驅使，凡澄郁為自己找了個理由，她想上廁所了，所以要經過高一2班，她只是單純的想上個廁所，絕對不是為了看江老師！

一邊想著，步伐一邊朝教室的方向走，距離高一2班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凡澄郁腳下的步伐越來越慢，越來越慢，到高一2班門口時，凡澄郁停下腳步，透過門上的小玻璃窗戶，往教室裡面看了一眼。

她看到了江緒渺，只不過……江緒渺也看到了她！！！兩人目光交織不過短短一秒鐘的時間，凡澄郁瞳孔瞬間放大，嚇得撒腿就跑。

後門沒關，上一秒的江老師才從小玻璃窗戶看到了凡老師，下一秒就看到後門有一個穿著灰色衛衣的人飛奔而過。

嗯？？？？發生了什麼？？？

江緒渺並沒有拖堂，她從來不佔用學生眼保健操的時間，所以眼保健操的時候，她停止講課，讓學生先做操，她在講台站著而已。

看到凡澄郁是偶然，江緒渺只是望著門上的小玻璃窗，是看看外面是不是有人來檢查，結果看到了凡澄郁驚慌的臉，然後跑掉了。

她跑什麼跑啊……尿急嗎？？？

-

衛生間里，水龍頭的水持續嘩啦啦，凡澄郁已經掬了好幾捧水拍在臉上，可雙頰的溫度還是久熱不退。

怎麼辦啊，好尷尬啊，就暗戳戳地想看一眼都被發現了，江緒渺會不會覺得不對勁啊？

凡澄郁洗了挺久的臉，直到眼保健操結束，她才進入一個衛生間里，把門鎖了躲起來。

嘴裡默念著：快點上課快點上課。

凡澄郁現在連原路返回的勇氣都沒有，因為她害怕中途又碰到江緒渺。

門外陸陸續續傳來腳步聲和歡笑聲，十五六歲的少女，連笑聲都是如此的乾淨純澈。

「趙小媚，快過來！這裡有坑！」

趙小媚走到凡澄郁隔壁那間，跟著另一個女生也走了進來，兩人關了門，開始準備噓噓。

「你轉過去~」

「我轉了。」

「不許偷看。」

「我不看我不看，你快點，馬上要上課了。」

凡澄郁聽到她們倆的對話，唇角漾起一抹笑容。

所以，大部分女生都是習慣結伴上廁所的嗎？而且還有一起上一個坑的。

凡澄郁思考著這個問題，再把這個問題放在自己身上，她發現好像不成立，她從初中開始，就是一個人上廁所了，不喜歡和朋友手拉手，你等我我等你的去上廁所。

「趙小媚！別急著開門，我還沒穿好！」

接著傳來一陣急促的跺腳聲，「快點快點，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我手機放在抽屜里沒關機，等會兒江老師檢查到就不好了！」

由於趙小媚的聲音不小，凡澄郁真的是……想不聽到都難。

「那走吧走吧，快點快點，我的好像也沒關機！！！」

喲呵，這有手機的好像還不止一個？凡澄郁內心拿出一個小本本記上了，趙小媚有手機，和趙小媚一起上廁所的也有手機。

接著上課鈴響了，伴隨著沖廁所的聲音以及凌亂的步伐，廁所終於重新安靜了下來。

啪嗒一聲，凡澄郁開門，探出一個腦袋，確認沒人，接著從隔間里走出來，再到洗手台去洗了個手，心想這下總碰不到江緒渺了吧。

結果下一秒聽到外面傳來腳步聲，凡澄郁心頭一緊，心想不是吧不是吧，不會那麼巧吧。

「凡老師……」

江緒渺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凡澄郁僵住，不敢回頭。

「凡老師，你讓讓，讓她洗一下臉。」

凡澄郁一轉身，原來站在江緒渺身旁的還有一個學生，那學生鼻孔里堵了一坨衛生紙，嘴角帶了點血，應該是剛剛留了鼻血。

凡澄郁嚇得夠懵，立馬讓位，關切道：「這是怎麼回事啊？」

江緒渺回她：「沒什麼大礙，應該是上火，突然就鼻血了。」

扶著那學生到水池旁邊，那學生準備低頭彎腰，凡澄郁立馬制止：「別別別，你就保持這個姿勢，我來。」

她從兜里摸出一包衛生紙，抽出一張，蘸了水，對學生說：「來來，擦一擦。」

蘸了水的紙巾稀釋了學生鼻子到嘴角的血跡，凡澄郁的動作很輕很溫柔，江緒渺扶著學生，目光卻落在凡澄郁的手指上。

凡澄郁的手指纖長細膩，指甲被修剪得工整圓滑，肌膚帶著一點透白，江緒渺盯著看了幾秒，喉嚨不自覺地滑動了一下。

學生感激道：「謝謝凡老師。」

凡澄郁換了一張紙，又替她擦了擦，說：「最近是不是吃了上火的東西？」

「嗯…我媽給我買了干桂圓。」

「那下次得少吃點了，知道不？」

學生乖巧點頭，小臉紅通通的。

江緒渺適時插話：「現在好點沒？頭還暈不暈？」

「還好了。」

「那我們回教室繼續上課？」

學生點頭，「嗯嗯。」

江緒渺準備帶著學生離開，臨走前特意看了凡澄郁一眼，說：「謝謝。」

凡澄郁笑笑，「不足掛齒。」

江緒渺離開后，凡澄郁摸了一下心臟，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平復了一下狂跳的心臟，剛剛真的嚇死了，她以為江緒渺是來上廁所的。

還好有學生在，很好的化解了這種尷尬。

凡澄郁也不在廁所多待了，走出去，準備回到辦公室，乖乖地待著，避免囧事再次發生。

這一次，她路過高一2班的時候沒有側目，什麼都沒看，只是一路往前走，彷彿剛剛什麼都沒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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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緒渺手裡拿著一支白色粉筆，黑板上寫著F(x)相關定義域題目，字跡雋秀。

她寫完這道題，轉過身來，目光沒有停留在學生身上，而是往後門看了一眼，接著才說：

「來，看一下這道易錯題，班上有三分之一的同學在昨天的作業中錯了。」

話音落下，一道熟悉的身影從後門掠過。

江緒渺目光看向後門，再飄到前門，短短兩三秒的時間的走神，已經被學生髮現，學生的目光跟隨著江緒渺，從黑板上轉移到門外，看到了路過的凡澄郁。

有人小聲嗶嗶：「是凡老師……」

「對呀，她剛剛過去了，現在又過來了。」

「好喜歡凡老師。」

鼻子里還堵著一坨紙的同學忍不住發話了：「她剛剛在廁所替我擦臉，好溫柔的。」

「咳……」江緒渺拍了下黑板，重新聚回學生的注意力，「來，我們看這道題，它的切入點主要是………」

一節課江緒渺上得心不在焉。

下午兩節課後，剩下一節是自習。上了連堂課，江緒渺回到辦公室時感到疲憊。

她到辦公室的時候，凡澄郁正在拿著電腦備課，江緒渺悄無聲息坐到自己位置上，沒發出聲音。

可凡澄郁還是抬頭，對江緒渺打了個招呼：「江老師，下課啦？」

「嗯……」江緒渺拿出自己的電腦包，也把電腦拿出來，準備把下周要測試的題下載一下。

凡澄郁單手撐臉，看了江緒渺一眼，說：「江老師，今天晚上你吃什麼？」

看著凡澄郁的臉，咚咚咚咚咚咚速度×1……江緒渺心跳開始加快。

她不會是要……

「我隨便吃什麼都行。」

凡澄郁眯眼笑道：「那我們一起吃晚飯吧？帶我去吃吃教師食堂？如果你有空的話。」

咚咚咚咚咚咚速度×2，江緒渺心跳比剛才還快，連鎖反應就是她的臉比剛才紅了一些，於是她用手背冰了一下臉，起到物理降溫的作用。

可即便心裡悸動到這種程度，嘴上說話的語氣還是淡淡的：「那看我這邊晚上有沒有時間吧。」

凡澄郁唇角的笑漾起，「好的呢~」

由於凡澄郁說話實在太溫柔，尤其是那個「呢」帶著一點尾音，軟軟糯糯的，直接撞進了江緒渺的心窩裡。

奇怪……為什麼對她的聲線都這麼在意，不過是真的好聽。

假裝很忙的江老師，其實下載題目只花了二十分鐘，剩下的時間她一直在等凡澄郁。

而凡澄郁是在認真備課的，明天要上的unit2，除了有很重要的常考辭彙之外，還有高中必須掌握的強調句。

強調句分為很多種，高中階段需要掌握的並不難，並不深入，主要掌握最基礎的就行。

凡澄郁打字飛快，目光專註在屏幕上，她一邊備課，一邊思考以怎樣的方式講解，學生更容易聽懂。她是一個做事很專註的人，以至於投入到備課當中，全然沒有注意到江緒渺在看她。

江緒渺剛開始是偷看，假裝看窗外，輕輕暼一眼，但其實是為了看凡澄郁的那種。

接著發現凡澄郁的注意力都在電腦屏幕上，於是江緒渺的目光也肆無忌憚了些，她開始打量認真工作的凡澄郁。

凡澄郁的五官比例很好，鼻樑挺挺的，眼睛清透明亮，睫毛在眨眼的同時顯得狹長，但江緒渺最喜歡的還是她的唇。

她嘴唇紅潤中帶著些許飽滿，是那種看起來就很軟的類型，好像她認真工作的時候，雙唇習慣緊閉，這種緊緻感牽動了她的下頜線，整個人的臉顯得更加秀氣清瘦了。

江緒渺覺得自己不能再看了，強迫自己挪開目光。

好在五分鐘后，凡澄郁鬆了口氣，伸了個懶腰。

這時江緒渺也配合她，將自己的電腦蓋上。

凡澄郁詢問：「江老師，你好啦？」

江緒渺頷首，神色無異，說：「嗯…剛弄好。」

「真巧！我也是！那我們去吃飯嗎？」

「可以，但是我沒帶教師食堂的飯卡，得先回家拿。」

這時凡澄郁已經起身，臉上的喜悅一閃而過，說：「那我陪你去拿吧，你是住在教師宿舍的，對嗎？」

「嗯嗯……」

「正好我也參觀參觀教師宿舍是怎樣的，有點想住在學校。」

江緒渺脫口而出：「我隔壁的老師剛搬走！」下一秒覺得情緒好像有些激動了，解釋說：「他辭職了，回老家去了，如果你要住教師宿舍，可以向學校申請的。」

「這樣啊…」凡澄郁內心的喜悅再也抑制不住，這次笑出了聲，「那江老師，這樣的話，我們豈不是就是鄰居了？」

江緒渺抬手，將自己的頭髮別到而後，白凈的耳根泛起些許紅暈。

「那凡老師，我們先去我家？」

凡澄郁內心嘀咕，去我家…天啊這三個字好澀情啊！

「去我家拿飯卡。」江緒渺補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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