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Chapter02
在那間五十平米的出租屋裡醒來的時候,赫連枝有一瞬間以為,這是死前的走馬燈。
或者她其實已經死了,所以才能看見這個熟悉又久違的地方。
靠窗的桌上還擺著那盆仙人掌,一摞書整整齊齊堆在桌角,水泥地板上的熱水瓶、遮住了整扇窗的水藍色窗帘、掛在牆上的橢圓時鐘……
都和記憶中沒有什麼兩樣。
窗外的天色已是微亮,一點灰濛濛的光從窗縫鑽進來,隱沒在了昏暗的屋子內。
——天快要亮了。
遲鈍的大腦里生出這個念頭時,赫連枝被室內的低溫凍得打了個噴嚏。
她下意識抱住自己的胳膊,手心裡摸上了柔軟的布料。
赫連枝一愣,低頭看向自己身上的衣服。
這是一件冬季睡衣,料子粗糙廉價,但勉強算是厚衣服,抵禦了大部分的寒冷。
手指上摸到的觸感太過真實,赫連枝摩挲了下睡衣的布料,細細感受著觸碰到的質感。
她越來越感覺到冷,大腦卻越來越清醒。
隨著觸覺的復甦,空氣里的味道也鑽進了鼻尖,赫連枝忽然抬起頭,一把掀開了蓋在身上的被子。
筆直的雙腿橫在床上,被睡褲裹得嚴嚴實實,赫連枝面無表情地抬起手,指尖在半空中一個停頓。
片刻之後,她用力拽起了左腿上的褲腳。
白生生的一截小腿瞬間暴露在了空氣中,因低氣溫而激起了顫慄。
她的身體冷得發抖,四肢也凍得僵硬,全身的血液卻在迅速地回溫,幾乎要升至沸騰。
赫連枝看著自己的左腿,久久回不過神。
直到窗外的陽光籠罩了整個屋子,她才抬起頭看了眼外面的晨曦,被這溫和的陽光刺得眯起了眼。
赫連枝慢慢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冷空氣鑽進咽喉,直達心肺,冷得她一顆心也開始狂跳不止。
下一秒,她撐著床沿抬起雙腿,放到了地板上,最後一個借力站了起來。
她光著一雙腳,在冰冷的水泥地板上邁出了一步。
接著是第二步。
第三步。
第四步……
左腿的關節里始終沒有傳來鑽心的疼痛,唯有腳踝的某處在隱隱作痛。
反覆確認過疼痛的根源在什麼位置后,赫連枝擦了把額頭上冒出的冷汗,穿上床邊的拖鞋,走到書桌前翻開抽屜。
在記憶中的位置翻出手機后,她花了幾秒時間才找到點亮屏幕的按鍵,隨著手指的輕輕一按,屏幕上的熒光就亮了起來。
一張默認的壁紙上方,白色的兩行字清晰地浮現。
公曆202X年,1月21日。
早上六點十八分。
赫連枝怔了許久,才將手機放下,拿起了書桌的一本書。
只看一眼書名,她就記起這是大學二年級的專業課教材,而書的扉頁上寫著她的名字。
字跡工整,一板一眼得像是印刷出來的字體。
這也的確是她大學時的字跡。
赫連枝放下書,隨手拉開椅子,在書桌前坐了下來。
她再一次拿起手機,用指紋解了鎖,隨後點進一個新聞軟體,花了半小時的時間翻看最新的新聞。
感官知覺、時間地點、時事新聞……
種種信息全都能互相對應上,沒有絲毫模糊不清或者有出入的地方。
連新聞里的細節都清清楚楚,便證明了這不會是一個夢。
因為夢裡的東西是沒有邏輯的,大框架再怎麼逼真,也會在細節上暴露出違和感。
而她到現在依然沒有找到任何違和的地方。
反倒是腳踝的疼痛變得清晰了很多,顯然是這兩天的新傷。
想到這裡,赫連枝已經基本確定了現在的時間點。
——當年和盛百娛樂簽約之前,她在練習室內傷到了腳踝。
而之所以時隔九年還能記得這麼清楚,是因為這份合約,就是開啟她一生災難的潘多拉魔盒。
赫連枝打開聊天軟體,點進那個久違的名字,將聊天記錄全部掃了一遍。
最後,她的視線停留在了三天前的一條記錄上。
「21號簽合同,沒問題吧?」
發自陳寧。
赫連枝看了這行字片刻,然後拿起手機點開輸入欄,切換成更熟悉的輸入法,敲下了一行字發過去。
至於對方看到消息后的反應如何,不在她的考慮範圍。
不出意料,消息發出去不過十分鐘,一通電話就打了進來。
赫連枝掃了眼牆上的時鐘,還不到七點。
這時候的陳大經紀人,也只是個起早貪黑的打工人而已。
她扯了扯嘴角,拿起手機接通了電話。
要從陳寧手中——或者說從盛百娛樂的手中脫身,對曾經的赫連枝來說,難於上青天。
畢竟一個沒有背景的普通大學生在這種大公司的眼裡,只是個羊羔而已,高興的時候樂意多養幾天,收割幾次羊毛。
不高興了隨時能宰了吃肉,還能燉一鍋羊肉湯暖暖胃。
剩餘的羊毛、羊皮、羊內臟,只要是能派上用場的,都不會輕易扔掉,非得榨乾最後一絲的價值才行。
被賣身契綁著的赫連枝,也的確被他們榨盡了所有的利用價值,在名利盡失之後,都還有一張能賣出好價錢的臉。
連著心臟的手指顫了顫,一陣發麻的疼痛不知道從哪個角落鑽出來。
而這些痛意密密麻麻,對赫連枝來說已經無比熟悉。
——在那個人離開后的日日夜夜裡,陪伴著她的,就只剩下這些疼痛。
「你以為何源生把你賣給我,只是為了在你身上最後賺一筆錢嗎?」
她掐滅了指尖的半截香煙,一張臉藏在白蒙蒙煙霧裡,神情一如既往,語氣卻淡得讓人覺得陌生。
捻著指腹的一點煙灰,她側頭瞥過來,莫名笑了一聲。
「赫連枝,你總是這麼天真。」
「你到現在都看不出來何源生有多討厭你嗎?」
她說著,抬手在唇邊吹了一吹,隨後倚靠在床邊,抬眼看了過來。
「他不喜歡那些不聽話的員工,更討厭腦子一根筋,不肯遵守規則的人。」
「很不巧,你全佔了。」
煙霧漫漫散去,讓她輪廓分明的一張臉也變得清晰起來。
那雙眼睛明亮而深邃,眼角微微上揚著,讓她總是帶著一點不遠不近的笑。
而這一刻,她也的確揚起了一個笑。
「不過萬幸的是,我對你這張臉的興趣不會太久。」
「所以賣給我,至少不是無期徒刑。」
抱著吉他的人在高腳凳上坐下,引得整個酒吧的人都看向了舞台。
時間未到深夜,台下的觀眾也不多,掌聲卻很是熱情。
她調整了下話筒支架,對這些掌聲回以一個笑容,隨後撥動琴弦試了試音。
這個過程很短暫,稍稍調整了一下音弦后,她單腳踩著高腳凳,將吉他架在腿上,神色從容地開始了新一天的演出。
酒吧里所有的女人都用欣賞的目光看著她,也有那麼一些人的眼神里遠遠不止是欣賞。
能來這個地方消費的女人,大多都不缺錢,也不是沒有人想花錢邀請這位駐唱共度春宵,哪怕只有一晚上,也是非常值得的。
畢竟在如今這個娛樂至上的時代,才華和美貌疊加在一起,就是一張萬能的通行證,走到哪裡都倍受追捧。
可惜整個蜂后酒吧里,只有這一位駐唱從不跟客人出去過夜。
至於她到底是性冷淡,還是名花有主,那就不得而知了。
悠揚的爵士樂在舞台的音響里響起,略帶沙啞的女聲融進了旋律,像跌入威士忌中的一塊冰,又像烈日下剛擰開的碳酸氣泡。
卡座里所有還在交談的客人都停了下來,側頭看向舞台上的人,開始欣賞這場演出。
大多數時候,這裡的駐唱表演只是一種不太具有存在感的氣氛。
但總有一種人,在任何場合都不會淪為陪襯。
只要她願意,就能立於聚光燈之下。
赫連枝靜靜地站在舞台的半米開外。
她站得太久,雙腿都有些發麻,藏在風衣袖子里的雙手卻燙得快要出汗。
一個在過道里穿行的人不小心撞了她一下,將毫無防備的她撞得往前一個趔趄,一把撐住了舞台的邊沿才勉強站穩。
周遭的人全都看了過來,連台上的聲音都漏了一拍。
赫連枝抬起頭,望進了瞥過來的那雙眼睛。
四目相接的一刻,抱著吉他的人停下了動作。
悠揚的琴聲驟停后,整個酒吧變得安靜極了。
在這短暫的靜默里,赫連枝忽然笑了笑。
她看著台上的人,語氣淡漠地開口道:
「你所有的時間我包了。」
「開個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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