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1】被逐出家門
這個六月,是梅雨季節,雨似乎就沒怎麼停過,偶有傾盆,但大多時候都是綿延細雨。
不過,這大概是她最後一次看這座雨中巍峨的古堡了吧!
拉著提桿的手一緊,掌心一直捏著的那一份DNA鑒定書的碎紙,伴隨著風跌落在雨里,就如她此刻碎成粉末的心。
是的,心碎。
就在前一個小時,爺爺的靈堂前,爸爸親自將DNA鑒定書當著前來弔唁的親戚朋友的面,狠狠的砸到她的臉上,趕她走。
「Benena,你根本不是我們納蘭家的人,滾!你不配跪在這裡!」
他臉上的表情很猙獰,口氣很兇,十六年來,這個認知里一向懦弱,好好先生的爸爸第一次這樣聲色俱厲的對她大吼,為的,是趕她走。
她沉默的跪著,微俯下身撿起那一張鑒定書,「就為了這個,你要趕我走?」
十六年的疼愛、十六年的關懷,如今一紙鑒定書就毀了這一切,親情難道真的是如此脆弱的東西嗎?輕輕一摔,便是碎了?
她不懂,真的不懂,卻有什麼晶瑩的東西,從眸中噴涌而出。
「阿常阿衡,丟她出去。」
決意趕走她的人不給事情任何轉圜的餘地,招手喚來保鏢,就要對她動強。
「你們,也認為我不配站在這裡?」
她緩緩的起身,周圍一大片的人里,有她的未婚夫、最親近的姐姐、平日最好的朋友,她望向他們,他們卻都是用鄙夷的目光看著她。
那樣的眼光就像是一把把利劍,狠狠的在她心裡剜出一個個怵目驚心的大洞,碎裂的心和骨血不斷的從洞里噴涌而出,卻沒有一個人肯對她投來一個憐憫的視線,說出一句哪怕是問她疼不疼的話。
這些人啊!
她以為是最親的人啊!在她最痛苦的時候,卻是這樣對她!
痛到最深,是哭不出聲音的,她忽然仰頭笑了,笑聲無比悲涼。
她的人生,真像一場笑話啊!
「我會走,但是我要你們記住,我Benena一旦走出這裡,就永遠不會再回來!否則,你們必須為你們今日對我所做的,付出慘重的代價!」
一字一頓,字字鏗鏘,她甩開阿常靠近的手,捏緊了鑒定書。
一身沉黑,以最決絕的姿態走出了靈堂,身後傳來門緊閉的聲音,她心裡那一扇心門也隨之緊閉。
親情、友情、愛情一夕覆滅,這裡還有什麼是值得她眷戀的?
沒有了,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
灰暗的天空飄著細雨,一如她的緊閉的心扉,自此再不會有光線滲入。
「哎呦,這不是我們的七小姐嗎?」
「人家不過是一個私生女,小雜碎,哪裡是什麼小姐?」
「呸,一個臭丫頭平日還裝的那麼假清高,真令人噁心。」
「哼哼,這下被打回原形了吧!看你還怎麼囂張!」
回房內整理衣物的時候,傭人湊到門口,譏嘲的話語一句比一句更難聽,她卻是不想辯解,也懶得去辯解,當一個人無心之後,再沒有什麼刻薄的話能傷得了她。
「夠了,你們不能這麼說她!」
憤怒的厲喝聲在門外響起,那些嘰喳的傭人聞言都各自散開離去。
她知道是誰,卻沒有回頭,一徑整理著自己的貼身衣物,不言不語。
「Benena。」那人喚她,聲音里摻雜著濃濃的鼻音,似要哭泣。
「Benena啊!原來你在這裡,阿姨剛巧有事跟你說。」另一道聲音在下一刻蓋住了前面那一道聲音,一陣香風吹進,一襲紫色旗袍的貴婦人走了進來。
「不用叫得那麼親熱。」
此時她已經收好了東西,起身拉起提桿走到貴婦人身邊,漠然說,「我和凌衡的婚約自現在解除,從此橋歸橋路歸路,以後再不相干!」
方晚顯然是被她漠然的口氣弄得頗不是滋味,但是想想她這趟過來就是要勸她解除婚約的,這下倒是釋然了。由她主動提出,也不算是自己落井下石了。
「那Benena啊!這些錢你收著,你一個小女孩出門,沒有錢怎麼行?」她掏出早準備好的支票塞到她的手裡,這孩子雖然已經沒有了那高貴的身份,但好歹也是看著長大的,這樣子對她,多少還是有些過意不去的。
「不用了。」她轉頭,看也不看那支票一眼,「只希望,你日後不要後悔。」
淡淡的拋下一句,她大步往外走去。
「Benena,我——」凌衡急切的想要拉住她的手,想要說些什麼。
方晚臉色一變,正要制止,卻被另一個冷淡的聲音打斷。
「真正的阿衡沒有來,你是他的雙胞胎弟弟阿平,不用試圖跟我解釋什麼,我已經不是納蘭家的小姐,從此我們再不相干!」
她不看他震驚的臉色,從他手裡抽出手,快步往外走去。
「阿平,站住!」
在凌平抬腳之際,方晚疾言厲色的喝止道,「你忘了,你來是要做什麼了嗎?」
「媽——」凌平轉身目露哀求的說,「大哥是喜歡小貝的,你這樣做要是大哥知道了,會很生氣的。我們收容Benena好不好,你平時不也是很喜歡·······」
『啪』
清亮的耳光重重扇在了凌平的臉上,他被打得頭一偏,栗色的發垂下遮住了眼睛,半邊白皙的面龐上五個鮮紅的巴掌印清晰可見。
方晚氣得直發抖,「你什麼時候能像你大哥一樣給我爭點氣?你懂不懂現在的局面?是,Benena聰明漂亮,我是喜歡。但是你想過沒有,一旦收容她,我們就等於與整個納蘭家族為敵!」
疾言厲色的話說完,方晚捂著心口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面色灰白,「為了她,你想犧牲家族嗎?」
犧牲家族,犧牲她,哪個更合適,是人都知道!
凌平唇角咬出了鮮血,低著頭再不說話。
「不過是這樣。」
在門后聽完他們母子的對話,她涼涼一笑,再不留戀摁開電梯,下樓。
思緒迴轉之際,雨漸漸下得更大了,大到將她的臉上布滿水珠,分不清是淚多一點,還是雨多一點。
「小姐姐,我送你好不好?」
怯懦的聲音在前方響起,納蘭貝抬頭,黑人少年騎著一輛破爛的自行車停在了她的面前,那雙如黑珍珠一般的眼睛望著她,攤開的掌心裡還有一包乾淨的紙巾。
是米克爾,貧民窟里她曾救過的少年,比她小兩歲。
「騎車帶我到車道,謝謝了。」
這是是富人別墅,一般的車是不讓進入的,他之所以能進,是因為她為他在這片區域謀了一份送牛奶的工作,也才讓他見到了這麼狼狽的她。
「嗯嗯。」米克爾開心的笑了,拍拍後座,示意她坐下。
納蘭貝坐了上去,自行車的鈴鐺叮咚叮鈴緩緩往前而去,在前行一段距離后,她回頭,再次望了那住了十六年的古堡,兩行清淚終於是滑下面龐。
「再見了,爺爺。」
那個嚴厲的老人,再也看不見了。
再見了,她曾有過的一切。
再見,再也不見,這一切,卻只能在心裡默默的說著。
雨幕里,她在少年的自行車后告別了這一切,上了車道。
「小姐姐,你還會再回來嗎?」
上車的時候,米克爾怯怯的拉住了她的衣袖,黑珍珠一般的眸子漾著不舍的光芒,唇兒抿緊成了一條線。
她微微一笑,答得模稜兩可,「或許會,也可能不會。」
「小姐姐,那你要去哪裡?」米克爾細聲細氣的問著,平時候小姐姐出門都有大隊的司機和保鏢護送,今天的小姐姐卻是一個人提著行李從那扇門內走出來。不知道為什麼,他心裡湧現出一股不祥的預感,那樣的感覺就像——她這一走,就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納蘭貝望向他身後的一排高大的法國梧桐,瞳孔卻渙散的沒有焦距,「隨遇而安吧!」
這裡容不下她,她也沒有任何親人,該何去何從,她也不知道。
「小姐姐·······」米克爾還想說什麼,卻被計程車司機粗魯的打斷道,「小姐,你到底要不要走?」
「這就走。」納蘭貝眨眨眼睛,拍拍米克爾的臉,「有機會的話,我會來看你的。記住喔,我跟你說的,要想不被欺負就要變得更強大。」
她笑著親吻他唇角一記,上了計程車,對司機說,「麻煩到柏林機場。」
「好的。」司機臉上的怒容終於緩和下來,打了表,往機場開去。
車速不快不慢,約二十分鐘後車開到了機場,她睜開眼睛,付了帳,出錢讓司機帶她買好機票后,坐在候機室內等飛機的起飛。
她安靜的坐著,自然是沒有發現,那個帶她買機票的司機出門之後掏出手機打了一個電話,低聲說,「回夫人,她乘坐的航班機號是BA998到倫敦,起飛的時間是十二點二十分。」
「嗯,事成之後,你的報酬我會打到你的卡上。」那邊冷冷的聲音如此說后,掛斷了電話。
司機轉頭,臉上露出一抹獰笑,隨後揣起手機,將車開離。
第二天,柏林的八卦和財經報紙上登出了納蘭貝與納蘭家脫離關係的新聞,而另一個新聞版面上則是報道了一起重大的意外事故,從柏林飛往倫敦的BA998客機在中途因機油外泄而導致中途墜落,其人員傷亡還在進一步的統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