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撤退休整

第一百四十九章 撤退休整

張二缸的部隊已開進泰山腳下。他們剛進行了一場血戰。

進軍初期,六七六團幾乎沒有遇到抵抗。前面的國軍也沒有遇到過像樣的抵抗。八路軍放棄了從日軍手裡搶來的城市,節節後退。國軍就像趕大集一樣,逍遙地往北走著。

臨近泰山,八路軍忽然不撤了,前面的部隊連續遭到阻擊,打的還有些慘烈。但八路招架不住國軍的猛烈進攻,由節節後退變成了節節敗退。

這急壞了張二缸。他的部隊自出擊以來,還沒放過一槍。

機會來了。為遲緩國軍進攻速度,八路軍佔據了一座山坡,上峰將其命名為381高地。381高地位於國軍向泰安開進的路上,成了一個釘子。

師部命令張二缸火速攻下381高地,為後續部隊打通道路。張二缸一下成了全師的突出部。張二缸異常興奮。他帶副旅長、各營長查看381高地地形后,認為山坡地形平緩,最多兩個衝鋒就能拿下。

攻擊於上午10時整展開。炮兵率先開炮。或許炮兵們許久遇到目標,更或許炮兵想展現出那些美國大炮的威力,炮打的非常瘋狂,炮彈像雨點般地落到八路軍陣地上,掀起的滾滾煙塵遮蔽了山坡。

二十分鐘炮襲過後,一個營的兵力衝上了山坡。接近坡頂時,八路軍的槍響了,還有手榴彈,很快將士兵們壓了下來。

張二缸再次呼叫炮火。山頂上也再次山崩地裂,煙塵滾滾。炮火過後,步兵再次發起衝鋒。山上的八路急了。他們打過排槍,扔下手榴彈,接著發起了反衝鋒。

國軍被打的措手不及,再次狼狽地撤了下來。

幾番進攻之後,張二缸叫來了營長,大聲斥責道:「怎麼打的?難道我們團也需要督戰隊嗎?」

營長抹了抹臉上的血,說:「團座,督戰隊也沒沒用,兄弟們不怕死,但共軍比我們還不要命。」

「開炮,讓炮兵給我狠狠地打!」張二缸望著晌午的太陽,心裡充滿了怒火。

半小時的炮火準備后,步兵順利衝上山頂。但八路軍似乎是主動撤退的,山上只留下被炸壞的槍支,還有來不及抬走的具具屍體。

但畢竟打跑了八路,六七六團的士兵還是有些欣喜。張二缸卻在心裡盤算著,八路軍為何突然猛然豁出命來要攔阻國軍?他連連向師長稟報,建議各旅各團要齊頭並進,不能有部隊單獨分割開來。

但一天後,張二缸卻眼睜睜地看著六七七團迅速向前開進,走到他們前面了。

六七七團團長已不是屈沛傑。屈沛傑也不再是副旅長。抗戰勝利,屈沛傑便有了歸隱的打算。他先回了南京,卻找不到家人的遺骨。多方打聽,才知道他的家人被鬼子押送到下關的江面上,先殺后燒,最後剩下的屍骨,被鬼子推土機入江里,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屈沛傑跪在江邊,流盡了眼淚。隨後,他打了請辭報告。他的家被大火燒毀,他想留在南京,重新把家建起來。

但上峰沒有批准。三封電報催著他又回到部隊。屈沛傑意識到,又要打仗了。七年前,屈沛傑自己都認為這場戰爭絕不會避免。但他現在不想打了。不僅不想打,他開始反對戰爭。他對部下說:「多年戰火,百姓已痛不欲生,如今我中國一雪百年恥辱,應以恢復百姓生計為主,切不可再開戰端。」

但屈沛傑不過是中校副旅長。他的聲音也傳不到最高統帥部。最高統帥部也不是沒聽到類似的聲音。可聽到又如何?

等總司令撕碎和平協定,決定大舉進攻解放區時,屈沛傑仰天長望。他知道,雖然國軍兵多將廣,武器先進,但要想打敗八路軍,絕非兩個月就能完成。這場仗會打五年,八年,甚至更長的時間,而且最後鹿死誰手,也難以判斷。中國剛剛走出外夷入侵的災難深重,又將陷入內戰的深重災難。他的心在滴血。

屈沛傑沒有哭。他在寫信。他沒有了親人。他在給張大缸、張二缸,還有黃副旅長寫信。他在信中自嘲地說:「我本是懦夫,是鬼子的兇殘和強悍,還有兄弟們的血讓我變得堅強,也讓我在八年時間殺敵無數。現在鬼子走了,我又變得懦弱,我想我最後殺死的人將是我自己。」

「很高興認識了你們。是你們讓我懂得了什麼是袍澤兄弟,我不想再看到以前的袍澤兄弟互相射殺,讓無辜的血流在這場已經無法避免的戰火中。若干年後,他們將不會被人所想起,因為他沒有價值。我不想這麼干,我只想讓人們記著,我屈沛傑打過鬼子——」

第三天早上,人們在一處山坡上,發現了屈沛傑。他趴在冰冷光禿的山頂,腦袋上留下一個子彈洞。他的右手緊緊握著一把勃朗寧。他已變得冰涼。他的頭沖著南京的方向。那裡有他殘破的家和再也找不到的親人。

張大缸、黃副旅長沒有收到屈沛傑的信。張二缸也沒收到。屈沛傑死後,他的信還在軍郵所里,憲兵把他找了出來,燒了。軍部對屈沛傑自殺的原因解釋是:此軍官殺敵無數,但也因此受了強烈的刺激,思想與舉止已出現異常,是因悲傷過度而開槍自殺。

張二缸看到軍部通報,唏噓一陣,派人為屈沛傑送去花圈。那時,他已率領六七六團開拔。

一場血戰之後,師部命令六七六團跟在大部隊後面,邊行軍邊補充。其他各旅各團急急向北開進,力求找到山東軍區八路主力,並予以殲滅。但走在後面的張二缸仍在不停地提醒著已走在全軍最前面的六七七團,讓他們盡量不要脫離大部隊太遠。

但張二缸越這麼說,六七七團的進展速度越快。

兩天後,張二缸接到十萬火急命令,要他全速趕往肥城,增援六七七團。師長還專門打來電話,說六七七團團長立功心切,進展太快,與大部隊脫離后,已被共軍團團圍住,並連續發動進攻,各路援軍均被阻滯於外圍,六七七團已朝不保夕。

張二缸聞聽,頓時氣得罵娘。但氣歸氣,罵歸罵,張二缸還是立即下令全團向東北方向攻擊前進。但沒多久,六七六團也遭到共軍的阻攔。張二缸苦笑了一聲,原來人家早就準備好了口袋陣,就等著六七七團那個傻呵呵的團長鑽進去。兩個團曾並肩與鬼子浴血作戰,六七七團還曾捨身救過六七六團。現在屈沛傑死了,張二缸卻更渴望將六七七團救出來。

他急急下令,炮火覆蓋過後,營連長帶頭衝鋒。

但這次沒有了師部重炮營的支援。團部的四門毫米榴彈炮加上山炮、迫擊炮,火力雖然遠遠強過對手,沒有形成覆蓋之勢。加上共軍似乎更加不要命,在折損了一個營長、四個連長之後,六七六團才得以突破阻攔,火速馳援六七七團。

但距離六七七團還有十多公里的時候,張二缸接到師部命令,讓他加快進軍,一定要將共軍主力拖住。

命令很急,說六七七團仍在固守待援。但張二缸感到了不妙。等他帶著全團趕到六七七團被包圍的山坡時,已經沒有了八路的蹤影。山坡上只有六七七團全團官兵的屍體,橫七豎八,甚至一個壓著一個,胡亂地堆在一起。

在死人堆中,他們發現了信任六七七團團長。他嶄新的中校肩章上面沒有血跡,但一顆子彈擊中了他的頭部。他翻到在戰壕里,腦袋衝下,腦漿子流進了他的頭盔里。

寒冷的北風中,山坡更叫人寒冷。許多老兵都打著冷顫。東北老兵罵道:「咱們這是干哈啊,奶奶地,打鬼子老子死一百次,眼都不會眨一下,現在被自己人打死,算個哈啊?」

「閉嘴!他們不是自己人,他們是我們的敵人。」中尉連長罵道。

「敵人?我們不打他們,他們又怎會成為敵人?」

「他們是匪軍,我們當然要打他們。你再胡說八道,老子就斃了你,聽見沒有?」

「老子沒聽到!」東北老兵氣呼呼地罵道:「你瞎吼個球!老子扛槍打鬼子的時候,你他娘的還穿著開襠褲!」

連長火了:「你胡言亂語,還頂撞官長,來人,給我抓起來!」

東北老兵哈哈笑了起來:「小娃娃,你以為老子怕你么?你來抓我啊!」說著,東北老兵咔一聲,拉上槍栓。

有人報告給張二缸。張二缸急急地走了過來。他卻看到東北老兵將槍托放到地上,槍口對準了自己的腦袋。張二缸大喊:「放下槍!」

東北老兵微微笑了笑:「團長,和我們打仗的有可能就是你親哥哥的部隊,這樣的仗咱們還能打下去么?」說著,他扣動了扳機。一團血從他脖子里迸射了出來。他咣地一聲,倒在了地上。

張二缸又氣又心疼,他閉上了眼睛。中尉連長跑過來,報告說:「團座,他狗日的有通共嫌疑。」

張二缸伸手給了連長一個耳光,轉身離去。他心裡彆扭極了。若屈沛傑在,六七七團絕不會孤軍深入,被共軍全部吃掉。可眼下,六七七團上至團長,下至馬夫,全都追隨老團長去了。

在泰山腳下逗留了二十餘天,沒有任何收穫。相反,其他友軍連連遭到共軍的襲擊,傷亡慘重。還有兩個整建制的團被共軍吃掉。

六七六團接到了撤退休整的命令。師部本計劃先經濟寧、菏澤撤退到豫東一帶休整。但菏澤地區先後被晉冀魯豫野戰軍控制。他們撤退到濟寧后,又向西南,沿津浦鐵路向南撤退到徐州一帶。

張二缸心裡有些悲苦。這不是撤退休整,而是除了城市和交通線外,國軍根本就不好立腳。這足以說明,他們的第一次進攻失敗了,至少沒有成功,沒有達到預期的目標,更別說那最高統帥部說的什麼兩個月就能佔領全部八路軍、新四軍佔領的地區。這跟鬼子叫囂的三個月滅亡中國的言論一樣,成了痴人說夢。

撤退路上,張二缸回了一次家,卻得到了讓他有些很不痛快的消息。走在他們前面的,卻不知道那個旅哪個團的哪個營先經過了他們的村子,不僅搶了不少糧食,還抓走了十多個壯丁。壯丁當中還有狗剩。

村裡的人圍住了張二缸,求他救救那些被抓走的壯丁。張二缸不會去救人。他不讓手下士兵搶百姓東西,但可以抓夫。這似乎是國民革命軍的傳統,也是沒辦法的事。最近一次血戰,讓他損失四百多兄弟。可上面不派補充兵,缺口只能靠各營連長自己解決。此時,他們解決的方式也就是抓夫。

張二缸嘴上還是答應了。他不能不答應。因為他不答應,他的車就動彈不了。攔在車頭的還有二叔。

二叔很生氣:「沒你們這麼乾的,連你二叔家的馬車都被他們拉走了。車可以送給你們,但村裡的人,你說什麼也得給弄回來。」

張二缸笑著說:「您放心,二叔,我一定按你說的辦。」

「二缸,我去過你的團,沒見過像他們這樣的啊。不是我說你們的長官,他們要好事這樣,那老百姓不覺得他們跟鬼子一樣了么?」

說實話,張二缸很看不慣那些搶老百姓的同僚們。但他又無可奈何,他只好對二叔說:「二叔,您放心,等打完仗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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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我扛起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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