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阻敵
敵48師行動一向有些詭秘,似乎叫人摸不到頭腦。此次它先向東北急進后,接觸到我防守陣地后,立即緩慢下來,不思進取了。
在旅司令部,居旅長一語道破了他們的天機:「他們啊,急急向東北前進,是向徐州綏靖區和他們的剿總司令部做出個姿態,但他們不想增援74師,所以受到我們的阻擊,他們就能名正言順地停下來,何況他們與孟良崮之間還隔著敵整編83師。」
趙政委問:「那敵整編83師拚命向孟良崮靠攏怎麼辦?」
居旅長笑著說:「哈哈,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時才各自飛。可他們不是夫妻,只要無利可圖,他們就會各自飛,何況咱們五個縱隊攻擊,四個縱隊打援,74師是跑不了啦!」
敵人的進攻被打退了。坐在半山坡的陣地上,張大缸幽幽地看了山下的敵人一眼,點上了煙。他的面色還有些發暗,但精神尚好,眼裡也沒有了血絲。
歸建已經兩天。張大缸、邊鵬也離開獨立團,一個成了居旅長的專職參謀長,一個成了趙政委的助手——政治處主任。身為參謀長的張大缸應該是指揮所的首長,可一有時間,他就往陣地上跑。
兩座山坡之間是一條公路,公路是48師增援74師的必經之路。兩個團各守一邊山坡,後面還有一個團作為後備隊,仗打的很輕鬆。
臨近中午,陣地上的槍聲稀疏了。居旅長拍拍手說:「上午的活幹完了,休息一下,準備開飯。」
炊事兵送來午飯時,卻找不到了張大缸。
居旅長端著碗,罵了一句:「又跑陣地上去了,這傢伙一點也不稱職!」
「他就是一匹野馬,你帶出來的兵你還不知道。」趙政委說:「他不稱職,首先要怪你沒交代清楚。」
「是啊,這段時間興華心情不好,這不我在呢么。」黃副旅長拿著窩頭說:「再說,戰事又不緊張,敵人打打停停,沖五分鐘,能歇兩小時,也不用全都在這守著。」
居旅長放下了飯碗,還有窩頭:「呦呦,看把你倆能的,就你倆心疼張興華?這傢伙呀,什麼都好,就是太重感情,一根筋。」
黃副旅長嗆聲說:「旅長,你說這話我就不愛聽了,重感情不是件壞事,張興華要沒心沒肺,說不定還扛著國軍的槍,來打我們。」
「就是,這哪是一根筋啊。要我說,這叫偉大的階級感情!」趙政委也說道。
「行行,老子一張嘴,你倆就嗆嗆,老子不說了,成不成?」居旅長扔下碗,轉身走出了指揮所:「老子不吃了,也找個地方貓著去!」
黃副旅長笑了,沖著門口,大聲喊道:「找到好嚼頭,別忘了給我們帶點回來啊。」
天上飄著一層雲彩,遮蔽了熾烈的太陽,山谷中還飄著習習涼風。張大缸的帽檐遮住雙眼,靠在戰壕里睡著了。
居旅長走了過來。李中要叫醒張大缸。居旅長擺擺手,輕聲地問:「吃飯了嗎?」
「吃了,剛吃了一碗炸丸子。」
「丸子,還有么?給老子來一碗。旅里的老余比你們團的老余差遠了,打仗還給窩窩頭吃。」
「有,有,您等一會啊。」李中說著,親自跑過去給居旅長端來一碗丸子:「也別怪老余,這一打仗,旅部炊事班全都到團里幫忙,旅部有四五十口子人,就他帶著一個新兵做飯。」
「呵呵,吃飽飯才能打仗衝鋒。」居旅長拿起丸子,吃了一個,笑呵呵地說:「嗯,不錯。難怪興華吃這麼多。」
李中笑呵呵地說:「旅長,參謀長一打仗沒事了,能吃喝能喝能睡。」
「你咋知道?」居旅長看看李中:「參謀長不在司令部守著,到處亂跑,還叫沒事。」
「這個,我也說他了,他說擔心我剛上任團長,政委也是上級新派來的,不放心。他還說,要掌握陣地第一手情況。」
「呵呵,掌握第一手情況就是跑這來睡大覺了?」居旅長笑著說:「你還別說,這樣的天氣,在這兒睡覺倒是真能睡得踏實點。」
「哎,不是司令部沒事了么?」張大缸坐了起來,舒展了一下筋骨。
「誰說沒事?戰場瞬息萬變,說不定敵人會馬上拚命增援。」居旅長說:「那74師可是蔣先生的夜明珠啊。」
「那他也捨得放出來打仗?」張大缸問。
居旅長笑道:「哈,蔣先生比你會算賬,他在用夜明珠去換江山,到時得了江山,夜明珠也在手心裡。」
張大缸笑了兩聲:「哈哈,旅長您說錯了,那我比他會算,他的夜明珠很快就沒了,江山他也得不到。」
「哼哼,」居旅長哭著臉說道:「今天是啥日子呀,老子剛被老趙老黃擠兌出來,你小子又跟老子嗆嗆,不過,你比他們說的在理。」
「呵呵。」張大缸笑了笑。
「我估摸著,敵人很快就大舉進攻了。」
「好,敵人大舉進攻之時,就是74師滅亡之日。」
「行啊,不愧是我的參謀長。他們總是在最後已經沒有希望的時候,才會竭盡全力。李中!」
「有!」李中站了起來。
居旅長大聲喊道:「阻擊戰是消耗戰,可老子不想太過消耗,明白嗎?」
「明白,盡量減少傷亡的情況下堅守住陣地!」
「那你打算怎麼做?」
「第一,加固工事,多修防炮掩體,第二敵人上來的時候,用迫擊炮、機槍、步槍、衝鋒槍、手榴彈構築層層火力,第三,今晚開始襲擾敵人,讓敵人疲憊,並且在敵人進攻的時候,也準備從派出小分隊襲擾敵人後方,旅長,我已經偵察到敵人的師部指揮所。」
「師部指揮所就算了,太遠,用迫擊炮打擊敵旅團指揮所,給敵人造成混亂。」
「是,旅長!」李中答道。
「再給我帶上一碗,指揮所里還有兩個老傢伙呢。」居旅長已經吃完,將空碗遞給了李中。
第二天,敵人的攻擊驟然增強。前沿陣地頓時陷入了火海。與此同時,師部轉來華東野戰軍司令部命令:「我正向74師做最後進攻,預計明日早上結束戰鬥,各打援部隊務必守住陣地,不準放一個敵人進來!」
居旅長臉上露出了冷峻,對張大缸說:「問問各團,有沒有困難?」
「是!」張大缸拿起電話,搖了兩下,大聲喊道:「給我接一團!」
「一團,我是張興華,你們當面敵人進攻的凶不凶,有困難嗎?」
「報告參謀長,敵人的炮火要比步兵的衝鋒厲害,我們柳團長說了,守住陣地沒有困難!」
「告訴柳團長,有困難及時向旅部報告,野戰軍首長說了,不準放進一個敵人進來!」
「是,我這就去告訴柳團長,他到前沿陣地去了。」
「讓他回來,就是這事旅長政委的命令!」
「是!」
趙政委說:「小柳子又跑前沿陣地了?以後得拿個繩拴在他!」
居旅長氣得倒背著手,來回走了兩圈,大聲說道:「行了吧,老趙。上次縱隊首長來,聽說了咱們旅的毛病,就已經下了命令,各團長務必在之指揮所指揮。這下老子明白他為啥不聽老子的話了,他狗日的臉縱隊首長的話都不放心上,老子在他眼裡算個毛!」
「找機會得狠狠地弄他!」黃副旅長鐵青著臉說:「團長要被炸飛了,一個團就沒了主心骨,對戰士們的影響得多大!」
趙政委笑了笑,說:「呵呵,怨誰呢?有什麼樣的旅長,就有什麼樣的團長,接著,再有什麼樣的營長、連長。」
「我說老趙,今天你怎麼回事?我從獨立團帶回來的丸子也堵不上你的嘴?」居旅長瞪著眼睛說。
「哈,兩個傢伙在人家陣地上吃飽喝足了,拎回來點殘羹冷炙,還要我們感恩戴德嗎?」趙政委笑著說。
「哈,攻擊目標在擴大啊,老黃,一會你也小心點。老趙還是因為沒能參加攻擊孟良崮,還被派到這裡阻擊48師生氣呢。」
張大缸笑笑,又打通了獨體團的電話。
「喂,喂,你大聲點,我聽不著!」電話里的二蛋吐著唾沫說:「敵人的炮火太猛啦——」
「你也上陣地了?」張大缸幾乎使出最大的力氣,對話筒喊道。
「沒有呀。還上陣地呢,我的指揮所都快他娘的被炸蹋了!」
「怎麼搞的?你不是跟旅長說過了,要加固工事嗎?」
「加固了啊,可也不知道怎麼的,狗日的48師相中了咱們團陣地,那落下的炮彈比一團陣地多出好幾倍來。這都轟一個多小時了,還他娘的不停!」
「部隊傷亡大嗎?」
「應該不大,就留下一個排在陣地上監視敵人,其他人都躲在後面防炮壕呢。」
「好的,有困難及時向旅部報告。」
「有啊,請旅長政委命令48師別打炮了,我的耳朵都快被震聾啦,哈哈。」
張大缸放下電話,向旅長報告:「李中說,敵人集中大部的炮火,猛轟獨立團陣地。」
「哦,」居旅長看了一眼地圖,笑呵呵地說:「這48師師長可真會做人。他們左翼的整編83師能看到獨立團陣地上的硝煙,他這是做個他的小夥伴看呢。」
趙政委說:「那83師可不是他的小夥伴,據俘虜說,83師師長叫李天霞,本來想當74師師長,可惜被張靈甫佔了先機,他惱恨著張靈甫呢。」
「都是整編師,憑啥74師這麼牛?」一旁的作戰參謀問道。
「你還不知道吧?」黃副旅長說:「鬼子投降后,74師的前身74軍被調至南京拱衛,成了老蔣的御林軍,在此之前,誰都想當這個74軍軍長,可以先發一筆戰爭財呢。後來74軍整編成74師,可人馬比一個軍還多。就是到了戰場,74師也是呼風喚雨,從不為自己的補給擔憂,因為各種補給總是優先給張靈甫。」
張大缸笑著說:「哈哈,難怪旅長說他是老蔣的夜明珠,就該揍他!」
趙政委點點頭:「是啊,滅了74師,就是給國軍最為沉重的打擊。所以,這一仗將會記入史冊!」
張大缸搖了搖頭:「誰讓咱們總是跟48師黏糊呢,原先也沒說一定要打74師,反而引誘48師沒有成功,才改變的目標,還真可惜了。」
下午三點,一團和獨立團相繼報告:「敵人又加強了攻勢,開始發起正營整團的衝鋒,陣地吃緊!」李中說的更有些邪乎:「後面的敵人踩著前面的屍體往上沖!」
「國軍真拚命了,」居旅長說:「哪見他們這麼不怕死過,看來南京方面已經急眼。他們肯定下達了不惜以其代價或者有救援不力者將受到嚴懲的命令。」
居旅長奪過張大缸手裡的電話,大聲喊道:「就是你們團打到最後一個人,也要給我再堅守兩個小時。敵人一旦突破陣地,就能直接向孟良崮西南馳援,現在兄弟部隊打敵各路援軍都萬分辛苦,咱們不能當罪人。告訴戰士們,兩個小時后,二團、三團將接防你們!」
「旅長,為什麼不現在將預備隊拉上去?」張大缸問道。
居旅長長出一口氣說:「我現在還不能確定孟良崮什麼時候結束戰鬥。」
「那向師部報告吧。」黃副旅長說:「咱們是敵48師主攻方向,像他們這種打法,到明天陣地很有可能被突破。」
「開不了口啊!」居旅長望著指揮所的天花板說:「孟良崮周圍有十多個整編師在拚命救援張靈甫,估計師長手下也就剩下一個團的預備隊了,還沒咱富裕呢。」
「是啊,咱們獨立旅什麼時候靠求援打過仗呢?」趙政委說。
「行,那我建議,我和興華到一線陣地上去。」黃副旅長喊道。
居旅長想了想,說:「好,老黃,你去一團,興華去獨立團,記著,注意安全。」
張大缸帶著通信員疾跑到獨立團陣地,陣地上已經打開了鍋。在縱深近兩千公尺的平地上,國軍士兵像螞蟻般向山坡上攻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