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打架
其實包國梁還兼任著軍管會副主任。但他主要工作是負責警備區,對於市政、整編教育舊政府職員的事,他不便多問,更何況,他也沒有確鑿的證據。
軍管會會主任對常四海的處理也有些猶豫。原因就是包國梁提起過,常四海可能跟原來的抗日大隊有聯繫。但那時只有居大隊長和張中隊長跟城裡的地下工作者進行單線聯繫。包國梁說的模稜兩可,軍管會主任只能先按照漢奸的罪名處理常四海,因為門口有告狀的。
見了張大缸,軍管會主任肅然起敬,慌忙起來迎接。但聽了張大缸的訴說之後,軍管會主任在辦公室里跺起了步子。他來回走了幾圈,對張大缸說:「張副軍長,按理說,有了您這位證人,老常的事就清白了。可是,還缺少一紙文書啊!」
張大缸的火騰地燒了起來,他拍著桌子大喊道:「我這張臉,還有我的黨性作保證,還不如那帶著戳的文書管用?」
軍管會主任露出了一臉苦相。張大缸的火也滅了:「是,的確是這樣啊。我回去讓軍部給你發個文書來,怎麼樣?」
「那感情好啊,再把你們與地下工作者聯繫的具體事項寫上——」
聽到地下工作者這五個字,張大缸拍了一下大腿,打斷了軍管會主任:「你是軍管會主任,那你肯定認識一個叫劉寶的同志吧?」
「認識啊,他在濟南,是保密局的主任。」
「給他打電話!」
「好,那我試試,但不一定能找到他們,您知道——喂,給我接省保密局——保密局嗎,請問劉寶劉主任,啊,您就是啊,我是濟寧軍管會啊,這裡有位張副軍長,叫,叫張興華,好的——張副軍長,劉主任要您接電話。」
「狗日的,你跑濟南喝泉水去了,也不告訴老子一聲!」張大缸接過電話,就是一頓炮火。
劉寶笑了:「哎呀,俺們不像你們哪,大踏步後退再大踏步前進,摟著機槍還能走遍大江南北,俺們都是躲在黑暗中呀。」
「得得,你別給自己戴高帽子。不過,你現在還真得給我證明個秘密。還記得常四海嗎?」
「記得呀,你讓我找過他許多次,可他還不知道我到底是幹啥的呢。」
「行了,你就別顯擺了,我告訴你啊,常四海是自己的同志,你得給證明。」
「我已經開過了啊。哦,對了,估計那些材料還沒送到軍管會,缸哥,你知道,現在敵特猖狂的不得了,到處煽風放火,說什麼國民黨要反攻大陸。」
「對敵人要狠,可也不能忘了自己的同志吧,趕緊的吧!」
「好,你把電話交給軍管會的人。對了,有時間來濟南嗎?」
「不去了,你這麼忙,老子也忙。」張大缸說著,把電話交給軍管會主任。
一會,軍管會主任放下電話,微笑著說:「張副軍長,老常,妥了,劉主任說了,後天就把證明材料送過來,不光是老常,還有三名同志。劉主任說,他離開的匆忙,只是口頭交代給了以前的縱隊政治部,現在政治部早就離開濟寧了,也沒留下什麼證明材料。但不管怎麼說,都是我們的工作失職。老常,你就去刑偵大隊工作吧,現在的刑偵大隊長是個野戰軍出身,遇到案子只知道嚇唬嫌疑人,他也不想干刑偵了,他想去看管犯人,那就讓他去干新建的監獄長。老常,你去接替他的工作,把刑偵案件處理好。張副軍長,你看我這麼安排,可以嗎?」
「很好,謝謝了。」張大缸臉上露出了微笑。常四海卻哭了。
臨走是,軍管會主任悄悄地對張大缸說:「有一個叫李振鐸的,您認識嗎?」
「外號叫李三吧?」張大缸想了起來。
「那可是個不折不扣的大漢奸啊,聽胡副司令說,他還跟你是同村,可惜啊,讓他跑了。」
「是,跑了。可這傢伙真有點怪啊國民黨撤走後,他留在了濟寧,還明目張胆地做起了布匹生意。上個月有人舉報他干過鬼子的翻譯官,還當過什麼運河偵緝大隊大隊長,正準備抓他的時候,他卻不見了人影,真真是夠奇怪的。」
張大缸點了點頭。那次在運河河堤上,他想幹掉李三的時候,李三眼神里的平靜和鎮定,就讓他感到十分奇怪。想到這裡,張大缸又搖搖頭,說:「這個人還要繼續調查,不能一棍子打死。」
「還調查個啥,人都沒了。」軍管會主任也搖了搖頭。
忙完城裡的事,張大缸又抽出一天時間,帶著木蘭去看望趙娟的父母。兩位老人雙鬢都已斑白,緊緊地摟著木蘭,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姥爺,姥姥——」小木蘭銀鈴般的喊了幾聲,兩位老人止住了淚水,將木蘭摟的更緊:「行了,不哭了,看到小蘭蘭啊,娟啊,在地下也會高興的。」
陪老人吃了兩頓飯,傍晚,臨走時,張大缸跪在兩位老人面前,從口袋裡掏出自己的緊貼,遞到老人手中,哽咽著說:「不管到什麼時候,我都是您們的女婿,我都會管著你們。」
張大缸說到做到。以後每月發了工資,他讓肖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給兩位老人寄錢。兩位老人先後故去的時候,張大缸還千里迢迢的趕了回來。當然,這是后話。
轉了一圈,到了臘月二十八這天,婚禮才舉行。爹履行了給李中張羅婚禮的承諾。李中家的房子早就剩下了一抔土。爹讓二叔騰出房子來,給李中當新房。他還跑前跑后,給兩個人一起辦了酒席,舉行了典禮。
那天,爹高興的彷彿年輕了二十歲,還喝了一斤白酒。但爹沒醉。
晚上,親朋好友散去,李中和李夢也在警衛員的攙扶下,去了二叔家。坐在堂屋,娘看著張大缸和肖盈,哭了。她老人家想起了二缸。二缸沒有了音信。但他一定還活著,也一定去了東山。娘淚水漣漣地對張大缸和肖盈說:「不管到什麼時候,就是你們老了,也要回到家裡,等著二缸回來。他也指定會回來的。」
大紅燭光下的張大缸和肖盈互相看了一眼,然後重重點了點頭。
「不早了,歇著吧。」娘擦了擦眼淚,慈祥地看了兩人一眼,又似乎自言自語地說:「能把盈盈娶回家裡,這不是做夢吧。」
新房裡的兩根紅燭閃著喜慶的光。兩人邁步走進房內,張大缸握住了肖盈的手,斜著眼睛看了肖盈一眼。肖盈抿著嘴,露出了淡淡的害羞的微笑。
張大缸笑了:「都三十多歲的人了,怎麼還像個小姑娘。」
肖盈打了張大缸一拳:「你是說我老了?」
「不老,剛剛好。」張大缸一下抱住了肖盈。肖盈的身體很柔軟。這是張大缸第一次擁抱肖盈。在軍部的時候,肖盈摟著小木蘭睡大床,張大缸睡行軍床。
「這不是在做夢吧?」張大缸喘著粗氣說。
肖盈趴在張大缸肩上咬了一口。張大缸咧了咧嘴:「疼。」
「那就不是夢。」肖盈笑了。笑著笑著,兩顆淚珠從肖盈美麗的眼睛里掉了出來。這一天,她彷彿等了好幾個輪迴。
第二天早上,肖盈便開始收拾起行囊。娘過來幫忙。肖盈又一次對娘說:「您和爹跟我們走吧,大缸這麼多年沒有回家,也該讓他孝敬你們了。」
娘看著肖盈,笑著說:「盈盈啊,你嫁給大缸,已經夠委屈了,俺們不能跟著添亂了。老了,也哪裡不想去了。你們去城裡,把肖大哥接走吧,他一個人,需要照顧。」
肖盈搖搖頭,說:「我爹不走。他當上公私合營皮革公司的總經理,就說自己有了公職,哪裡也不去。」
「這肖大哥,還是不服老啊。」娘笑了笑:「他也不老,才五十多歲。」
中午,張大缸、李中帶著新婚的妻子坐上汽車,離開了東安村。他們繞道濟寧,拜別肖大爺后,向著西南的方向返回了部隊。
過了春節,天氣漸漸暖和了起來。幾萬人的部隊又撒在遼闊的豫東平原上。他們建橋修路,開荒種田,整天忙的不亦樂乎。
轉眼,他們走過溫暖的春天,炎炎夏日,迎來了即將收穫的秋天。這天,張大缸視察農場回來,已是傍晚。洗過澡,張大缸來到院子里,清爽地站著,抬頭望著深邃的天空。
肖盈端著飯菜從廚房裡走了出來。肖盈懷孕了,走路有些笨重。她放下碗筷,嗔怪張大缸:「你在哪兒想什麼呢,吃飯都不積極。」
「哦,嘿嘿。」張大缸趕緊跑過來,一邊幫肖盈擺飯菜,一邊笑著說:「沒想啥,正盡情地呼吸因和平而幸福的空氣呢。」
「不是吧,像你從十九歲就扛起槍,打了十多年仗的人,突然沒仗打了,心裡能不難受?」肖盈拉過板凳,讓木蘭坐下,又給木蘭碗里夾滿了菜。
「我還真不想打仗,」張大缸拿起碗,又放下:攥著拳頭說:「打仗,那就是要死人的。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夥子,爹娘費盡心血養這麼大,還沒娶親,一顆子彈打過來,就可能什麼都沒了,一分鐘前還活蹦亂跳,一下就躺在地上,怎麼喊,他都不答應了。每次看到戰士倒下,心真疼啊,誰想打仗,那腦子就是被驢踢了!」
肖盈看著張大缸,笑著說:「好,好,就當我什麼也沒說,吃飯吧。蘭蘭,哄哄你爸爸。」
張大缸撓撓頭,笑了。他端起碗筷,咂咂嘴說:「話說回來,只要有軍隊存在,戰爭就隨時肯能爆發。軍隊就是為了戰爭而存在的。有時候不想打仗也不成啊,報紙上說了,美國的第七艦隊封鎖了東山海峽,老蔣叫囂著要反攻大陸,而朝鮮那邊,美國直接出兵干預。一旦朝鮮被美國人佔領,我們即將直面美軍,說不定真要打了。」
「打仗也輪不到你們去。」肖盈呶呶嘴,說:「你們都成工程兵部隊了,昨天還有兩個生病的戰士在醫院發牢騷,說什麼當兵的不拿槍,天天揮搞頭。」
「哈,戰爭時期打仗,和平時期建設,這是部隊的本分。只是,」張大缸頓了一下,才說:「你說的還真有可能,我們軍每月每天的工作安排就是勞動,這大半年來,別說戰士了,我的手槍一發子彈都沒打過。這很有矯枉過正的意思。再這樣下去,我都想打專業報告了。」
「呵呵,還說呢,你不是不想打仗了么,不是想呼吸因和平而幸福的空氣么?」肖盈說著,又捂著小腹說:「這孩子又踢我了,每次吃飯,他都鬧騰,真皮。」
張大缸笑了:「哈哈,那肯定是聞見他媽媽做的飯菜的香了。李中想到咱家來搭夥,他說李夢做的菜要麼淡要麼咸,沒法吃。」
「你就幸福吧。」肖盈笑著說:「不過,李夢也夠沒心的。上次給戰士打針,把針頭都給打歪了,疼的戰士齜牙咧嘴,最後還是醫生給拔出來的。她不適合再當護士了,我準備讓她做行政,負責婦女工作。」
「也行啊,李夢夠潑辣——」
「報告!」軍務處吳處長喊了一聲,已經跑進了院子:「張副軍長,李師長帶著兩個團把跑團給包圍了,還說什麼,出來一個打一個,出來一雙打一對,黃軍長正在拉肚子,讓你先去處理。黃軍長還說,這事先別擴大,先調查清楚再說。」
「什麼?」張大缸腦袋都大了:「這個李中,到底想幹什麼?趕緊叫車!」
「車子就停在門口,肖院長再見!」吳處長拉著張大缸向門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