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冷落
姬照眉梢一挑,脫口而出。
「她是我的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我的。」
話音剛落,姬照愣住了。
似乎完全不相信,話是從自己口中出來的。
魏涼根本不睬,徑直踏著日光出殿,背影消失在宮牆深處。
當然身後還跟了一群寺人公雞般尖叫:「魏小將軍豈敢在大內放肆!」
晚些,姬照將這件事說給羋蓁蓁時,後者笑得清脆:「果如京中人言,魏涼是個直腸子。」
姬照持了并州剪,將屋中的燭台點亮,沒說話。
羋蓁蓁看著燈影里如玉的面容,話鋒一轉:「真好看……所以那個女伶,便是這般上心了吧。」
姬照放下剪子,給燭台蓋了紗罩,然後回頭來看女子,燭火在他眸底靜靜跳動。
「……現在在你房中的,不是我么?」
羋蓁蓁臉上浮起少女的嬌羞,她伸出指尖,一勾姬照的衣帶:「君上,你知我對你心意,但你對我心意,是否一如?」
姬照沒有抵抗,靠近,握住女子的手:「《詩》曰,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于歸,宜其家人。之子已在此,如何有偽。」
羋蓁蓁看著近在咫尺的兒郎,想到那天見他提著一把滴血戈,神佛不懼的來救人,她就見到了自己的神佛。
這輩子,她覺得自己完了。
「但願我羋家的選擇沒錯,但願我羋蓁蓁的選擇無悔。」羋蓁蓁噙了淡淡的憂傷,反手握住男子的手,「君上,莫負我。」
「照,豈敢。」
姬照湊近羋蓁蓁耳畔,啞著嗓子一句,女子渾身就軟了下來。
姬照趁勢攬住女子腰肢,落入了如雲般柔軟的錦衾里。
……
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懷春,吉士誘之。
林有樸樕,野有死鹿。白茅純束,有女如玉。
舒而脫脫兮!無感我帨兮!無使尨也吠!(注1)
……
羋蓁蓁痛得叫出來,姬照一把捂住她的嘴,盯著她迷醉的眼道。
「她在你那兒?」
羋蓁蓁喘著氣,從男子指縫間回道:「君上……現,現在……好像不是說這種事的時候吧……」
「回答我。」姬照重複,他眸起風雪,竟然清醒如常。
「是……妾明天就放了她……子明,不要停……」羋蓁蓁稀里糊塗的摟緊姬照。
姬照挑眉:「你叫我什麼?」
「子明啊……君上不是字子明么……照者,明也……」羋蓁蓁玉體婉轉,嬌道。
姬照目光一寒:「放肆。」
簡短的兩個字,卻帶了上位者的威壓,也是奇了怪了,這個時候還能這種語氣。
羋蓁蓁哪裡管得許多,急著點頭:「好好好,不叫就不叫,都依君上的……君上……」
姬照這才不追究,動作熟練的一用力,滿室春光荼蘼。
羋蓁蓁永遠也不會知道了。
在她忽略的視線里,姬照的臉都因本能而泛紅,滾燙,燃燒了,他的眸底卻一片平靜,冷漠,如同死水。
……
姜兒回了綠水巷。
她看著牆頭那株枇杷樹,滿樹金黃,枇杷結得誘人。
好似轉了一圈,一切都回來了。
然而又好似什麼都不一樣了,於她是,於她的命運也是。
她記得那天被羋蓁蓁放出來,後者從髻間取下一枝簪,扔在地上,說賞她的。
簪子砰一聲,落在她腳尖前。
姜兒咬了咬唇,俯身撿起,依稀聽得羋蓁蓁冷笑,果然是個玩物罷了。
姜兒沒爭辯。
她是伶,又不是錚錚鐵骨的貴女,綠水巷的規矩,有人賞,就得拿著。
不過姜兒轉身就把簪子當了,給自己做了身新衣裳,用的是名門間正時興的青錦,有春水般的光澤,價值不菲。
然而日子似乎出了意外。
她去程家學了趟禮,又往銅雀走了遭,還得景吾君擅闖後宮相救,她姜兒的名字,已經在行里火得一塌糊塗。
綠水巷的嬤嬤見了她都打個千,更別說旁人,一分恭敬兩分諂媚的,請她苟富貴,勿相忘。
於是就沒人指名她了。
是景吾君上心的女人,普通尋花問柳的仕庶,誰敢和景吾君搶。
而伶,沒有人指名,就沒了錢財來源,顧影自憐又不當飯吃。
姜兒從沒想過身為頭部伶,自己的生活能陷入困頓,她的門庭冷落到落灰,日常就是一個人坐著發獃。
看著同僚鶯鶯燕燕,聽著隔壁熱熱鬧鬧,姜兒只能盯著銅漏,聽自己的呼吸和腳步聲在房裡回蕩。
直到這一天,時隔多日終於有人指名姜兒了,她卻根本高興不起來。
如果名字沒記錯,應該叫姜夕英。
姜兒警戒的縮在門檻邊,那日姜夕英瘋癲的舉動,她想來都還渾身抖,今日他雖不曾醉酒,風度翩翩的樣子,她還是本能的,覺得不妙。
「怕我吃了你?」
姜夕英對伶巷輕車熟路,自己斟了茶,傳了小食,坐在案邊似笑非笑的瞧姜兒。
「貴……貴人想聽什麼曲,想看什麼舞?」姜兒還是按規矩來。
姜夕英頭一歪:「難道只能聽曲,看舞?」
姜兒臉冷:「尋常人只能聽曲,看舞,若想其他的,只能做相公……」
「捧你要多少金?」姜夕英打斷,確實是懂的。
「捧一個伶,又不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與相公結緣,也得講兩廂情願。妾非煙花行,貴人莫弄錯了。」姜兒小臉愈青,話鋒一轉,帶了嘲諷,「不過姜兒記得,那日烏衣巷中,見得貴人眠花卧柳,怕已經是旁人的相公了吧……」
「那你給我幾日,我去遣了那邊。」姜夕英又打斷,一笑,「還有兩廂情願?」
姜兒正要回答,忽見得男子起身,一片陰影向她撲來,咚,背部砸到竹地板時,痛得姜兒腦海都震蕩了片刻。
男子撐在她上方,沒有進一步動作,就那麼看著她,眸眼微眯。
姜兒沒有動。
雖然這個姿勢很尷尬,但她又不是貴女,八面玲瓏若有若無才是她在綠水巷所學。
「要怎樣……才算兩廂情願?」
姜夕英開口了,聲音有些嘶啞:「是贈予你溱與溈的芍藥么,是期你於城隅或者蔓草泠泠的山間么,還是每晚為你吹奏彤管,向你傾訴我心匪石不可轉也?」
姜兒臉一熱,又一冷:「多謝貴人錯付。」
拒絕很直白。伶,到底也是有骨頭的。
註釋
1.野有死麕,白茅包之:出自《詩經·國風·召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