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二章 她懂了，卻忘了……
從玄冰上來的台階處，到溫暖站在的巫陵門口，有十幾米的距離。
溫暖站在門口，站在那由一道看不見的陣法線隔開的地方，看著玄冰一撐而起。
他記得冰魄說過，這個人是天尊。
是仙族最高等級，和離塵是同樣地位的天尊。
仙族，還是仙族最高等級的天尊。
這十幾米的距離對於他來說，本應該不過隨便一邁步的事。
可現在。
十幾米的距離，他的確是飛身而來，卻是灑落了一地的血肉殘肢。
到他落下之時，就只剩下半邊身子和一隻緊緊抱著那團魂光的手。
而他落下的地方，還是在那條線外。
溫暖腳再度一提。
只還沒等他下意識的邁出去，就見玄冰在地上一滾，滾過了那條線。
當他殘餘的那點身體滾過那條線的時候，巫陵里光芒大做，那個籠罩住身體的霞光光團一下爆裂開來，那身體也猛的一衝，卻又被一股力量給拉了回去，在那霞光里劇烈抖動起來。
溫暖立時收回所有心神，手指在心口一點，依照著先頭隨著大巫師王之力融入他體內的記憶，手指一捻一提，將自己的魂力給提了出來，雙手翻動如花，將那魂力織成了一個法印。
隨後，溫暖手一抬，將那法印印在了那個籠罩住身體的光圈之上。
法印印上光圈的那一瞬間，光爆炸開來。
先是紅色，隨後是銀灰色，然後是幽藍色，最後是一種亮到失去了一切顏色的光。
四道光波向周圍爆裂，盪起了一圈圈激烈的波紋，巨大的衝擊波讓溫暖噗的一下吐出了一口鮮血，雙腿一軟跪倒在地。
可那波紋在涌到巫陵外的那條線之時，又猛的一下收了回去，然後在那身體旁邊爆出了一團團煙花一般的絢麗光團。
光團爆裂的時候，玄冰鬆開了手，手指還在那魂光上輕輕一彈。
魂光飄了起來，在玄冰手指上晃了一圈之後，便嗖的一聲飛向了那個身體。
當魂光融合進身體之時，光團再度爆裂開來，隨後，又一下湮滅了去，連一點碎光都沒有留下。
巫陵前一下暗淡下來。
而隨著光團消散，那個身體直立起來，緩緩抬起了手將一直垂散在了臉前的長發給攏到了兩邊。
玄冰將那魂光彈出去的時候，最後一絲力氣也已經用掉，從手指尖開始，他剩下的身體開始如同塵埃一般的消散，已經半露在外的魂核也開始徹底崩碎，飄出了點點碎光。
玄冰努力側頭看向了那身體，他看著魂光融入了那身體，看著那身體動了起來，他的眼睛完全失去了光亮，眼看著……
就在那時，他看到了那長發被攏開后露出的臉。
那一瞬間，他最後剩下的那點魂核猛的發出了一道亮光，那些還沒有完全飄散的碎光又縮了回來，形成了一個隨時都會熄滅的小小魂焰。
因為那點力量，讓玄冰輕喚出聲：「阿離。」
那張臉，那是陳離！
是他的阿離！
那一年，阿離回京續職，開春之後離開京城回去西北之時，他偷偷的送了她五百里，一直送到了渭城，在渭城，她讓他回去，說她年底就會回來，到時候，她再聽他撫琴。
當時，她站在渭城外的柳樹邊，初春的風吹起了她的散發，映襯得她更加明艷照人，英姿颯爽。
那是他見到她的最後一面。
那之後，她當時的模樣，當時的笑容，十萬年來，只要一想起來，便讓他痛徹心扉之時，又如同飲下了最香醇的美酒。
十萬年，他無一刻能忘記。
聽得玄冰那聲輕喚，那個身體神色微怔了一下，好似思緒還非常混亂，可只一瞬間，她便一個晃身到了玄冰的面前。
盯著玄冰看了一下，她伸手抱起了玄冰剩下的殘軀，猶豫了下后，道：「玄冰，冰魄說的可都是真的？」
玄冰唇角露出了淺淺的笑容，他用剩下的半隻胳膊在離塵抱著他的手臂上輕輕一碰，低聲道：「阿離，十萬年了，你終於，終於，願意再抱我了，阿離，我無憾，無憾……」
隨著最後一聲嘆息般的聲音，他的殘臂，最後的身軀，還有頭，一下碎成粉末，落在了離塵的臂彎間，那一小朵魂焰也在搖晃了一下之後，便……
離塵猛的一伸手，手中帶起了一團幽藍色的光芒，一把攏住了那小朵魂焰，將那已經散開的魂光全數攏在了手心裡。
在離塵攏住那朵魂焰之時，叮咚一聲，一顆冰淚從那堆塵埃之中滾出，掉在了地上。
離塵微怔了一下，一手攏著那朵魂焰，一手撿起了那顆冰淚。
冰淚入手，一種又暖又柔的感覺便從手心裡直傳心間，隨後，一幅幅的畫面在她腦海中閃現。
那是，陳離和謝玄的初次相見，再次相見，巧遇，偶遇，不期而遇……
他們一起策馬揚鞭，他們一起登山觀日，他們在月下喝茶賞花，她聽他彈琴，他看她舞劍，他為她畫下百幅畫像，她為他摘下高崖上最美的那朵臘梅……
他們相偎，他們相依，他們情到深處摘了那禁果。
他們之間並沒有海誓山盟，甚至，他們相識了那麼多年，他們都沒有說過歡喜這兩字，更沒有提過要成親，只是，他一直拒絕著謝家給他找的親事，而她也一直沒有答應謝豐。
在最後一次，他送她到渭城，看著她策馬遠走，他對著她的背影道：阿離，我歡喜你，我謝玄，只會娶你為妻，我謝玄，只愛你一個，阿離，我會盡我所有護住你，阿離，相信我。
他說話的時候，她已經走遠，他的聲音被風一吹，便消散無蹤。
她一個字都沒有聽見。
離塵輕輕的握住了手，將那滴冰淚握在了手心裡，微閉著眼，看著腦中閃動著的畫面。
看著他聽到謝豐受傷之時的震怒，聽到謝豐死訊之時的悲慟，看著他聽到她死訊之時，在寒窗前枯坐一夜……
離塵不由想起了那一世。
那一世，謝豐死後，她知道是謝家做的手腳，便認定是謝玄所為，因為謝玄那時候已經掌管了謝家，他不可能不知道那些事。
而後她聽聞皇帝定了謝玄為駙馬，再然後，是京城來的聖旨，那送旨而來的陳家人說，那是謝玄親筆替皇帝寫的聖旨。
她安排好羅剎和自己的嫡系部下，獨自出戰的時候，她一心認為謝玄背叛了她，謝玄他，到底是為了權勢，為了他心目中的天下大義犧牲了她。
她那時候，只想著她能理解謝玄，謝玄的願望便是將那些分割地方的世家一個個的擊破，將散沙一般的國家聚攏起來，結束那亂世，重新開創一個輝煌盛世。
陳家是首當其衝他要消滅掉的世家，而她，則是陳家最大的後盾。
除掉她，除掉她手下的軍隊，陳家便沒有了利爪和尖牙，而除掉陳家之後，其餘的世家便容易了。
她能理解，卻還是恨他。
恨他的背叛，恨他的利用，恨他為了國家什麼都能犧牲的絕情。
她那時候，居然一點都沒有去想，謝家幾百年的世家，謝豐是嫡系嫡子，他爹經營了一輩子的勢力都沒有擋住謝家長老給謝豐下的套，謝玄一個敗落旁系過去的，就算他再厲害，卻總也有看不到的事，管不住的人。
若是，若是她相信他，相信謝豐的死並不是他設的局……
若是她相信他，相信謝玄他知道，謝豐對她來說非常重要，所以謝玄不會去害謝豐的性命……
若是她相信他，相信他並不是利用她，相信他不會背叛她，那麼，她那個時候就該懷疑，為什麼來送聖旨的是陳家之人？為什麼聖旨一宣布，陳家的人便將她的兵符拿走？她那個時候就該想到，就算那聖旨是謝玄親筆所寫，也不一定是陳家人說的那個意思。
那個時候，比起謝家，其實陳家的那些人更想奪下她的兵權，奪下軍權將那些軍隊掌握在他們自己手中，才能去做陳家一直想做的事情。
若是她相信他，派人去京城探聽清楚實際情況，就不會那麼衝動的獨自出戰。
那一世，她成為真正的凡人，生於世家，歷經戰亂，在血海里衝殺，也享受過世家生活的奢華，她有好友，有心腹部下，她還有，一見傾心的男人。
陰謀，陽謀，生離死別……
還因為這個男人，嘗到了錐心之痛。
那一世，她一次歷了生劫，死劫，情劫三劫。
生命女神花了千萬年想要她懂的事情，那一世，她懂了。
她懂了，卻忘了……
因為體會到了生命的真意，她修鍊突飛猛進，升級速度是飛快，卻忘記了那一世的事。
她歷劫成功，卻忘記了怎麼歷的劫。
她忘記了謝豐，忘記了離剎，也忘記了曾經有多愛便有多恨的謝玄。
她忘記了他們，可他們卻一直沒有忘。
羅剎在九幽煉獄里成了羅剎王，謝豐歷經不知道多少世的轉世也依然尋找著他，而謝玄……
離塵猛的閉了一下眼，眼角滲透出了一絲濕潤，然後慢慢的聚集成了一滴淺淚。
離塵張開了手心，讓那滴淺淚滴落在了冰淚上面，同時，將另外那隻手裡的魂焰對著冰淚靠近過去。
魂焰發出了微弱的銀色光芒，化成了一層淡淡的光膜包裹住了冰淚，形成了一朵小小的魂核。
離塵站起了身，將那顆魂核放入了自己的魂核之焰里，然後一伸手，聲音又冷又淡的道：「破空！」
她的喚聲未落，本是被困在混沌束縛陣中的破空一陣抖動，然後嗖的一聲，拔地而起，挑起了離塵的神核一起直飛進了巫陵，落在了離塵的手上。
破空落入離塵手上，神核進入她身體的那一瞬間，離塵身上爆發出了炫麗的光芒。
那是，比天尊法輪更加絢麗更加威嚴的光芒。
上神的法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