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毛遂自薦
瀋陽城，總兵府。
瀋陽總兵府就是原來的瀋陽中衛游擊府。
自從瀋陽城的形勢日益嚴峻，兵部和遼東都司緊急調派了兩大總兵進駐瀋陽后，游擊府也就改為了總兵府，成了決定瀋陽城二十萬軍民命運的最高軍事指揮機構。
高耀晉此時站在總兵府的大門前，看著眼前佔地近十畝，青磚綠瓦蓋成的宏偉府邸，還有高懸大門之上的二米長黑紅相間牌匾——『瀋陽總鎮府』，心裡就是不禁暗自感慨——真是壯觀啊……
當然來到了這裡，就看接下來成不成了。
打量完畢后，他就快步走上前去，對看守總兵府大門的二個軍士笑著道：「煩請兩位給通稟一下，就說遼陽兵備道參政高邦佐之子，帶俸總旗高耀晉有要事求見總兵大人——」
（在原本歷史上，高邦佐前來遼東上任的職務是廣寧兵備參政，不過因為高耀晉這個蝴蝶翅膀的扇動，他的任命已經換成遼陽兵備參政了，更加趨於中樞核心。）
說著高耀晉就把準備好的一把碎銀，塞進了守門的兩個家丁手裡。
「就你要求見總兵大人？」兩個守門的家丁打量了一下高耀晉，特別是他身上那身不起眼的總旗官衣后，都是滿臉的不可思議。
要知道守衛總兵府的可不是普通軍士，而是總兵賀世賢的親兵，也就是他手中內丁營的直屬家丁，是他最精銳的力量，可也正因為如此，這二個親兵才覺得奇怪了。
賀總鎮那是什麼人？瀋陽城7萬明軍最高統帥！以正二品都督僉事充任總兵官的顯赫存在！
而再往上的正一品都是五軍都督府里的左右都督，平時坐鎮南北兩京的，根本不下地方。換言之總鎮大人已經是地方上的最高軍事長官。
所以平日能夠求見他的，最低也得是個守備，游擊將軍那樣的品級，就算是正三品的參將，副總兵往來也毫不稀罕。
而現在一個小小的七品總旗官也想求見？並且還是個帶俸總旗？都只是混日子的？
好在高耀晉還是很機靈的，知道自己帶俸總旗的官職在七萬明軍，近千將官中無論如何拿不出手，所以一上來就亮出了他老爹的旗號。
而他老爹的身份那就不一樣了……那可是以承宣布政使司從三品參政，充任的遼陽兵備道參政！
打個比方說他老爹原來的職位是省一級的副嬸長，從事民政工作，然後再調任為大軍.區參謀長。
並且以大明以文御武的傳統，單單正五品的兵備僉事就能節制正二品總兵了，他這個從三品兵備道參政那就更不用說了，放眼整個遼東三十萬明軍，數千文臣武將中，那都是位高權重！
甚至不客氣地說，除了遼東經略和廣寧巡撫之外，都能稱得上是遼東第三人！
所以報出了這個身份后，這兩個家丁驚訝的審視了高耀晉半天，又仔細驗了他的腰牌，料想在這種大事上一個小小的總旗官也不敢騙人，才有一個親兵進去稟報了。
沒過一會，這個親兵就出來了，然後用一種驚奇的目光看著高耀晉道：「總兵大人同意見你了，不過你進去之後還得等一會，前面還有一位參將，一位游擊大人在等候召見呢。」
「好的好的——」高耀晉連忙點頭稱是，只要能夠獲得召見，他就很滿意了。
這和原來的按部就班走程序相比，已經不知道要節約多少時間了，畢竟對現在的瀋陽城來說，時間就是生命啊。
接著高耀晉就在這個家丁的引領下，走進了總兵府。
總兵府的前身是瀋陽游擊府，不過和那些縣令知府等文官官衙不同，沒有什麼大堂二堂三堂的，只是互相之間以抄手游廊連接。
不過畢竟總兵府的氣派擺在那裡，走進去只看見房間了！並且隨便看看最少都有四進四齣！那是房屋連片！雕梁畫柱！在這個住宅普遍不大的北地邊疆，透露出一股宏偉和雄大。
只是如今敵情嚴峻，瀋陽城前景堪憂，所以總兵府內的氣氛卻很是壓抑！不時可以看見一個個頂盔冠甲的將領進進出出，卻都是一個個臉色十分嚴峻！
當然之所以如此，這也是禿子頭上停蒼蠅——明擺著的事情，自從老奴舉起叛旗以來，明軍方面就沒勝過一次！
而現在老奴又把目標瞄準了瀋陽城，並且根據夜不收偵察得到的情報，女真人此次還是起全國之兵，從四個方向直撲而來！圍困瀋陽！所以在這種形勢下，總兵府的氣氛還能好得起來嗎？
接著高耀晉被領到了一處耳房，喝掉了一壺茶之後，在總兵府的一間議事大廳里，高耀晉就見到了他此行的目標——總兵官賀世賢。
這也是高耀晉來到瀋陽二年以來，第二次見到這位瀋陽城的最高軍事指揮官——第一次還是他老爹把他打發來瀋陽從軍的時候，賀世賢見過他一次，順帶考校一番。
不過高耀晉感覺這次見面，和上次又有不同了，那就是這次的賀世賢，臉上隱隱泛著憂愁之色。
只見在議事廳正中的帥案后，在牆上高懸四個大字——為國分憂的下面，一個四十多歲，春秋鼎盛的大將正端坐在那裡。
賀世賢是一條七尺大漢，長著一張國字臉，滿臉虯髯，身材更是壯實的驚人，都把身上的一件二品武官服撐得鼓鼓囊囊的。所以隨隨便便坐在那裡，自有一股威嚴氣度。
而看著這位遼東有名的大將，高耀晉卻是在心裡輕輕一嘆……因為這位勇則勇矣，卻是一位悲劇人物。甚至可以說歷史上瀋陽城的陷落，他要負上一半的責任。
因為最明顯的就是《明熹宗實錄》上對他的評語——世賢嗜酒，勇而輕。
翻譯過來呢就是世賢喜歡喝酒，並且一個『嗜』字很能說明問題——都到了嗜酒如命的程度！
所以儘管賀世賢作戰勇猛，是類似三國時期許諸的猛將，但是往往因為喝酒誤事，很容易就輕率、衝動！包括原本的瀋陽之戰也是如此。
在原本的歷史上，在女真人六萬大軍開到，發動了瀋陽之戰後，賀世賢雖然不像很多明軍將領怯懦不敢戰，卻是喝的醉醺醺的出戰！
還是只帶了區區一千家丁就出城和六萬后金軍拼殺！所以這不是自己找死又是什麼！勇而輕啊！
並且這樣還不算，這位本來所帶兵力就不多，還中了女真人的調虎離山之計。
因為老奴為了瀋陽之戰更為保險，讓賀世賢出來后再沒有逃回瀋陽城的機會，所以就想方設法把他引誘到遠離瀋陽城的地方去。
於是等到賀世賢領著一千家丁出城作戰之後，老奴就先用一些老弱殘卒跟他打，一面打一面還假裝不敵敗逃。
然後喝的醉醺醺的賀世賢果然中計，等到他自以為勝利的領軍一路追下去，一直追到遠離瀋陽城的渾河邊上時……
隨著八旗軍伏兵四起，把他這區區一千人馬像包餃子似的圍個水泄不通時，賀世賢這才猛然驚醒，覺得不對頭了！
不過這時他醒悟過來也已經來不及了！只是不得不說，賀世賢不愧為一員忠勇大將！
在這種落入敵人重重包圍，孤立無援的關鍵時刻，他手下就有人提議說眼下敵眾我寡，看來瀋陽是回不去了，不如先想辦法撤往遼陽吧。
實際上這話就是放棄瀋陽逃往遼陽的意思，因為女真人的目標是瀋陽城，他們這樣做還有可能活命，但是他們逃跑的話，瀋陽城是鐵定要完蛋了。
而在這種生死存亡之際，賀世賢是怎麼回答的呢——史書上的原話就是「吾為大將不能殺敵，不能存城，有何面目以見袁經略！」
（袁經略就是指的袁應泰，他此時作為遼東經略，坐鎮遼陽負責指揮整個遼東戰場上的明軍）。
所以值此危急時刻，賀世賢依然奮不顧身的奮力拚殺！想要從中殺出一條血路！殺回瀋陽城！只可惜最終寡不敵眾，在單人斬殺近百個女真人後，最後落了個身中14箭而死！以身殉國！
所以說賀世賢這個人，大局觀方面是好的，以文官不愛錢，武將不怕死這個標準來說，他絕對算得上是一員忠勇大將！
乃至比起薩爾滸之戰中，李如柏那種還沒見到后金軍的影子，就撒腳丫逃跑的逃跑總兵來說，那要強出萬倍！
只是他在個人小節方面就不太好了，太過貪杯，做事衝動，輕率，不過腦子，很容易就誤事。
可問題是他是瀋陽防守的關鍵人物，牽一髮而動全身的人物！如此草率性格實在是一大隱患啊！
以至於在瀋陽這場至關重要的大戰中，害死了他本人不說，還誤了國家大事！斷送了全城二十萬軍民性命！可令人為之一嘆啊。
不過現在嘛，既然自己這個熟知歷史的人來了，就要想辦法予以改變了……
而這時看見高耀晉走進來之後，賀世賢從帥案上堆得高高似的軍情奏報上抬起頭來，仔細看了看他道：「高家小子，是你要見本鎮？」
當初高耀晉他老爹逼他來瀋陽從軍，就是拜託的賀世賢，所以賀世賢還依稀有些印象，認識高耀晉。
「回總兵大人，正是高家不才後進——」高耀晉聽了就是連忙躬身行禮，並且他也知道賀世賢時間寶貴，或者說現在整個瀋陽城都是時間寶貴！
所以行禮完畢后，他都是沒有任何廢話，直奔主題的。
「啟稟總兵大人，小子前來瀋陽從軍已有兩年多，知道如今女真人氣焰囂張，狼子野心！甚至都拿下了開原鐵嶺不算，如今都企圖奪取我瀋陽城的！」
「所以小子苦思夜想對策，又翻遍兵書，終於僥倖研製出了一種改良式火藥，並且這種改良式火藥，可以顯著提升三眼銃等各種火器的威力，所以還請總兵大人過目。」
說著高耀晉就把那包準備好的火藥遞了上去。
「什麼？你一個書生娃娃還懂得這個？」
賀世賢頓時大為驚奇，畢竟在他想來，就算高耀晉聽了他老爹的話從軍，可是像他這樣的文官之後，詩書世家，所以就算從軍了也只是來混混日子的，可是現在呢？居然還有這樣的驚喜？
而這時站在賀世賢身後的一名內丁營統領，已經趕緊接過了火藥遞給了賀世賢。
賀世賢作為從少年時代即投身軍伍，廝殺了一輩子的大將，對於火藥自然是不陌生的，例如他麾下最核心的力量——內丁營一千家丁就是使用的三眼銃這種火器殺敵的。
只是等到賀世賢把眼下這包火藥拆開，仔細打量了一番之後，卻是略略有些失望……
眼前這些確實是火藥沒錯，顏色也比他內丁營中用的黑火藥要純正一些，另外其中還多了一些綠豆大小的火藥顆粒。
可是整體看來還是沒有太大的變化嘛，所以這就稱得上是改良式火藥？可以顯著提升火器的威力？
而賀世賢有此擔心也不奇怪，火藥發明都已經一千多年了，不知道有多少才學之士精心研究過，可是能做的改進卻微乎其微！
而現在一個小娃娃卻說做出了有效改進？所以實在是讓他不敢相信啊！
而見了賀世賢的模樣，高耀晉就是微微一笑：「總兵大人但請放心，這些改良式火藥的效果有沒有小子說的那麼好，只要前往校練場一試便知！」
看見高耀晉如此信心滿滿，賀世賢終於認真了起來，他先是朝著遼陽城的方向拱了拱手。
然後才道：「高家小子，你雖然是高大人之子，身份不同，可也需知軍中無戲言！本鎮可以隨你一起前去校練場，但若是這個火藥沒你說的那麼好，那本鎮說不得是要軍法伺候的！」
事實上效果真沒那麼好的話，也沒有賀世賢說得那麼嚇人。
不過現在賀世賢軍務繁忙，甚至可以說整個瀋陽城的安危繫於他一身，所以他生怕高耀晉年輕不曉事，白白浪費他寶貴的時間，所以才要嚇一嚇高耀晉！
而高耀晉呢？聽了卻是絲毫不懼，他自己做出來的東西又怎麼沒有信心呢！真當他二天二夜時間是白乾的？所以高耀晉只是朗聲道：「可！小子原立軍令狀！」
「好！如此倒是有幾分高大人風采！行事有些爽利！既然你都這麼說了，也罷，那本鎮就和你一起前去！」
賀世賢看見高耀晉如此信心十足，卻是不以為意，反而是終於有些期待了。
要知道現在的他，身上的壓力都快把他壓得喘不氣來……
坐鎮瀋陽這種極沖之地，如今又面臨后金軍的四面進犯，並且根據情報來看幾天後大戰就將爆發！所以他這幾天來，每天都是夜不能寐，擔心無比啊。
更不要說他還非常清楚瀋陽城的定位的——那就是瀋陽城萬萬不能有失！瀋陽是必守之地！
因為他身後就是遼陽城！是經略大人坐鎮的遼東軍政中心！遼東首府！是遼東首要繁華之地！
所以瀋陽一旦失守的話……難道讓遼東的首府，類似於一國的都城直面后金的兵鋒嗎？所以瀋陽城必須要守住！
可問題是，以如今建州女真縱橫遼東，三年來無人可擋的態勢，瀋陽城能守得住嗎？
可正在他都愁的晚上睡不著的時候，忽然有人跑來對他說發明了一種新式火藥，能有效克制女真人的強弓硬弩，乃至顯著增加火器威力，這不正是天無絕人之路？這是天不絕我大明嗎？
而正在賀世賢興沖沖站了起來，準備立即前往的時候，他身後那位親兵統領卻是勸道：「大人您軍務繁忙，此等小事不如就由末將代為前往吧——」
「不可！」賀世賢卻是想也不想的拒絕道：「此事事關重大！甚至說得不好聽些事關瀋陽安危！所以本鎮必須親自前去！」
甚至他想了想覺得這樣還不夠，所以接著又道：「不僅本鎮要去，另外你再去請一趟尤總鎮和僉事大人，我們三人一起去看一看！」
賀世賢雖然性子粗豪，不過這種最淺顯的道理還是知道的……
如今女真勢大，瀋陽城人心慌慌，所以這個火藥真要有高耀晉說的那麼好，甚至只要達到一半的效果，那就能很好地穩定人心了，所以這種宣傳的好機會是不能錯過的。
至於他所提到的尤總鎮和僉事大人，那二位同樣是瀋陽城中的重要人物，可以說他們三個人，就是瀋陽城中當之無愧的前三號人物。
所以要是連他們都能提振信心的話，那瀋陽城的局面就要好上不少了。
看見賀世賢執意如此，那位內丁千總也就只能遵照執行了。
這樣做出決定之後，賀世賢就立即動身，連同高耀晉一起，趕往校練場而去，他要親自看一看高耀晉做出來的火藥威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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