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4章興風作浪
第074章興風作浪
崇禎三年正月初八,申時三刻。
當最後一名百姓俘虜在袁家軍將士的護送下,真正進入袁家軍大營。為了迎接這兩萬七千餘名百姓,袁家軍大營做好了充足的準備。
要是其他軍營,多出小三萬人肯定會手忙腳亂,亂作一團。然而,在袁家軍軍營,不,其實是與大名軍營合在一起,不分彼此。
這個軍營非常龐大,從遵化城內圈算起,連綿莫約五六十里。這座大營直接將遵化城包圍起來,非常龐大。
雖然軍營很大,卻大而不亂。橫平豎直,十幾道寬闊的路邊,縱橫交錯的矮牆,哨塔、望樓,角樓,刁樓,以及營房。
與普通的軍營不同,這裡帳篷雖然有,但是並不算太多,大部分的營房其實就是地窩子,為了修築矮牆,袁家軍與大名軍在遵化城外挖了無數個大坑,用來取土壘矮牆,這種大坑搭上蓋子,用柴草或者雜草,混合著泥土糊嚴,留下門和窗,就算建成完畢了。
這樣的地窩子里是不允許燒火取暖的,畢竟空氣流通不好,所以,為了取暖,通常情況下,就是燒地炕。
拿著柴火在地炕里燒半柱香,睡在炕上,哪怕沒有被子,一晚上也凍不著,這樣的地窩子既保暖,而且還乾淨,住在地窩子裡面遠比外面的帳篷舒服。
像這種土窩子非常多,有的儲存糧食,有的儲存柴火,有的則是充當馬廄,有的則是充當兵器庫。
劉興祚與孫公望所部也連同這些兩萬七千餘萬百姓一起進入子丑區。
這些剛剛逃出升天的百姓頓時驚呆了。
一排排,一口口大鐵鍋,正在咕嘟咕嘟的冒著泡,蒸汽裊裊升起。
看到這一幕,這些百姓頓時更餓了,他們從子夜時分開始謀划著出逃,從子夜跑到現在,足足八九個時辰水米未進。
「有家人的與家人在一起,沒有家人的,男人站在左邊,女人站右邊,孩子一律跟著娘!」
一名管事扯著嗓子大喊起來。
眾百姓開始排隊就餐,兩萬七千餘人同時進餐,特別是被餓了一整天,更何況自從成為了后金的俘虜,他們什麼時候吃過熱飯?
那場面絕對非常震撼,而且聲音彷彿一萬頭豬在瘋狂進食。
宋獻策背著手,一臉信心滿滿的望著陳明澤道:「陳先生,你看到了吧?我少主公雖然年幼,但是,他做事大氣,他絕對是一個做大事的人。此等升斗小民,在大人物眼中,就是草芥,就是累贅,就是無足輕重,只有我家主公才把他們當人,給他們提供衣食,庇護他們周全!」
陳明澤在這一瞬間長期以來的堅持有些動搖了,官府除了收稅,還能百姓做過什麼?通州城破的時候,官府上上下下早就跑得沒有人影了,而且他還是在不知道后金軍隊進攻的情況下,后金軍隊就包圍了他的府邸。
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
與袁良相比,通州上下的官員全部該死。不僅僅是通州官員,那些總兵、副總兵、參將、游擊、守備,統統該死。
袁良年方弱冠,他卻心繫天下,心繫天下蒼生。
陳明澤有些遲疑。
宋獻策彷彿傳銷頭目一樣開始蠱惑起來:「其實,只是一個形式,良臣擇主而侍,良禽擇木而棲,若是我家少主不入陳先生的法眼,你大可繼續做你的官,當然,我家少主無法給予你高官厚祿,如果你陳明澤想要當官發財,那……」
如果宋獻策不提升官發財這句話還好,陳明澤聽到這話勃然大怒。
他是想要升官發財的人嗎?
要知道他可是天啟二年的進士,座師、同年、鄉黨早已進入官場,並且擁有不小的勢力,只要他與他們同流合污,大官不敢說,正七縣掌印絕對不困難。
陳明澤盯著宋獻策道:「宋先生,沒有想到你也是以貌取人。」
「我向明澤先生道歉!」
陳明澤負氣而走,宋獻策得意的笑了起來。
忽悠了陳明澤,宋獻策又走向另外一個目標。
眾百姓按照要求,開始人員進入分流。
管理百姓經驗多了,經驗也就出來了,每一名百姓都會被分發一個小木牌,這個牌子不大,大約兩寸長一寸寬,上面只有數字,沒有名字。而且很多人的數字基本上一樣,比如子醜男五。子醜女三等字樣。
飯其實也並不算什麼豐盛,每個人一碗麥粥,粥非常粘稠,吃到肚子以後,這樣百姓多少感覺到了暖意。
吃飯以後,眾百姓又被分發了一些棉衣,當然並沒有什麼新棉衣,都是繳獲的破爛,唯一讓人感覺舒服的是,這些棉衣無論多爛,都非常乾淨。
拿著號牌的百姓,聽著一大群大嗓門開始宣布這裡的規矩:「任何人不得隨意大小便,違者三十鞭。任何人不得欺辱婦孺老弱,違者直接斬首。任何人不得偷盜……」
這些百姓按照劃分的地窩子開始陸續進入地窩子進入歇息。
袁良站在營門的望塔上,一直盯著后金大營方向,他有些難以置信,后金居然沒有追擊,此時他們就算想追擊,也失去了機會,哪怕袁家軍此時沒有火藥了,依靠了矮牆和防禦工事,守住大營沒有問題。
袁良這一夜睡得非常安穩,他連續做了幾個夢,都是夢到后金軍隊發起夜襲,袁家軍將士損失慘重。
直到天快要亮的時候,他才迷迷糊糊睡著。等袁良再一次醒來,袁良洗漱完畢,發現外面站著許久沒有露面的宋獻策和陳明澤等人。
足足三四十號人,穿得整整齊齊。
袁良腦袋有些遲鈍:「這是要幹啥?」
袁良拿著毛巾擦擦臉,望著眾人道:「你們這是要做什麼?」
「我等拜見主公!」
袁良望著面前黑壓壓的數十人,這些人袁良多少都有些印象,他們無一例外,全部都是讀書人,全部都是寒門讀書人。
宋獻策採取洗腦的方式,蠱惑了很多人。明朝的科舉之路到了明末已經走歪了,寒門難出貴子,說的是寒門子弟儘管付出百般努力,他們卻無法得到應該得到的待遇。
他宋康年學富五車,才高八斗,可惜連個舉人都考不上,事實上別說侯方域,就算是他爹侯恂,如果論才學,在宋獻策面前又能算得了什麼?
因為宋獻策是寒門出身,因為他身材矮小,相貌醜陋,所以他失去了科舉上進之路。
直到被袁良俘虜,直到袁良在短短一個間的時間內從一名普通的世襲正前千戶官,升為正三品昭武將軍、歸德衛指揮使,宋獻策看到了另外一條路。
盧象升麾下的大名府同知方逸之負責大名軍的錢糧和輜重,與宋獻策多有往來,別說是大名府同知,恐怕隨便一個小縣丞也不會拿正眼睛看宋獻策。
可是,隨著袁良的崛起,別說方逸之這個六品同知,就連雷時聲這個都司都要客客氣氣。
宋獻策非常享受這種身份不同帶來的變化,他更知道光靠袁良一個人,他無論能力再強,終於成就是有限的,關鍵是要結成了一個勢力同盟。
就像遼東將門一樣,遼東將軍世家地位超然,無論誰當遼東督師都無法忽視遼東將門的作用,現在遼東將門已經沒落了,而袁家則趁勢而起,到時候他未必不能撈一個巡撫或者參政噹噹。
袁良急忙扶起眾人,將眾人引到大帳內。
袁良望著眾人鄭重的說道:「陳先生,我問你一個問題!」
「主公但講無防!」
「我目前只是一個有名無實的昭武將軍,這樣的將軍在大明微不足道!」袁良苦笑道:「等這場戰事結束,我是要回歸德府的,歸德府是一個小地方……」
陳明澤似乎明白了,這是袁良對他的考驗。
其實,世界上就沒有笨人。
特別是在明朝那種殘酷的科舉考生制度之下,光靠死記硬背,在後世不難混一個大學文憑,但是在明朝想靠這一點混一個秀才,實在是太難,除非是官宦子弟。
陳明澤急忙表態度:「主公,您千萬不要這麼說,無論將來如何,明澤是一定要跟著主公的,明澤自認還識幾個字,就算主公致使榮養,我還可以當西席,還可以為主公揮毫潑墨,拾遺補缺!」
眾人也是像陳明澤一樣紛紛表態。
這讓袁良感覺頭大如斗:「你們不後悔嗎?」
陳明澤等人非常興奮:「我等誓死追隨主公,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袁良自然願意要收下他們這些讀書人,他還有一個學院處於沒有老師的散養狀態,如果他們願意跟著,袁良自然是舉雙手歡迎,再說,袁家窮嗎?
袁良不窮,別說幾十個讀書人,就算是一百個,一千個,袁良一樣養得起。
袁良認真的望著眾人道:「我以後如果幫不到你們,影響你們的仕途或者說出路,那麼你們怎麼辦?」
陳明澤心中明鏡。
袁良又在試探他們。
可是,誰是笨人呢?
陳明澤笑道:「只要餓不死就行!」
袁良望著眾人語重心長:「我是歸德衛指揮使,將來讓你們擔任武職,你們願意嗎?」
對於歸德衛,袁良其實準備回去以後大刀闊斧進行改革,想喝兵血,喝空額,把軍戶當奴隸使用的將官,袁良有的是辦法收拾他們。
反正歸德衛還有兩個同知,四個指揮、鎮撫等一大批官職可以安置他們。
「我等願意!」
得到眾人的同意。
袁良朝著戚賽虎使一個眼色。
戚賽虎從袁良的床前抱出一個小箱子,袁良打開箱子,箱子里都是密密麻麻的牌子。
牌子是一種不規則的菱形,銀質正面鐫刻著一個袁字,後面則鐫刻著袁氏家訓「睦親,同心,誠信,盡禮!」
當然,袁氏家訓有洋洋洒洒上萬字,從撫養子女,教養子女等各個方面都進行涉及,袁氏家訓哪怕把在後世也是絕對一等一的處世絕學,讓袁良非常感慨的是,像收養親戚當慮後患這一篇,是非常全面的闡述了人性的險惡和厚黑。
除了陳明澤以及四名進士發放金質令牌一面,包括宋獻策也拿到了他夢寐以求的金牌,這是袁家一等管事的身份牌。其他人則分別發放了銀質二等管事牌。
袁良望著眾人道:「從此以後,我們都是一家人,要友愛相助,共同努力,共同進步,當然,袁家從來不會虧待任何人,你們從今以後,至少享受袁家三等管事的待遇,有的是二等,有的則是一等。我們袁家是按勞分配,多勞多得,每個人的待遇應該說還不錯的,以二等管事為例,每個人會有一幢兩進院子,分配兩名粗使婆子,該有的糧食、布帛、鹽、臘肉因有盡有,可以毫不誇張的說,你們的待遇比七品正縣更高,只不過沒有那個許可權而已!」
其實這些東西,宋獻策早就向他們說過了,等到袁良的親口承諾,眾人歡呼起來。
就在這時,戚賽虎道:「大少爺,劉興祚和孫公望求見!」
宋獻策揮揮手,除了陳明澤以外,其他眾人急忙離開。
劉興祚的臉色非常難看,孫公望也陰沉如水。
袁良望著二人問道:「出了什麼事?」
劉興祚一臉苦笑,他揮拳砸著自己的胸口:「小袁將軍,咱們上了皇太極那個老小子的當了!」
「哦!」
袁良略作思考,彷彿想明白了什麼:「你是說,咱們救回來的人中有后金的細作?」
孫公望一臉詫異的望著袁良道:「袁將軍已經知道了?」
「沒有,其實這不難猜測!」
袁良笑道:「人心最難測,他們有人認賊作父並不奇怪。這其實是陽謀,我相信這些百姓大部分是清白的,只有少數一部分人被收買了,說不定這個暴露的細作是皇太極刻意安排的,將近三萬人,他們都很忐忑,生怕剛出狼窩又入虎穴,如果我們現在大張旗鼓排查細作,恐怕他們會頓時大亂,人心一旦散掉了,再想收回來就難了!」
孫公望憤憤道:「難道任由那些細作興風作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