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熬藥
醫館。
靈夏坐在椅子上,將自己身上的衣裳攏了攏,渾身泛冷的感覺不好受,她單手放在木桌上,等老大夫慢慢診脈的同時,忍不住鼻癢的打了個噴嚏。
「啊切!」
一個彎腰下去,口水亂飛。站在旁邊的雨夢嫌棄的躲開了,靈夏抬起頭,沖人不好意思的笑笑。
雨夢抿著唇,越過她問大夫,「怎麼樣?我看她是發熱了。」
「需要休息幾日。」老大夫慢騰騰地收回手,將枕在她手上的白布收起來,折了兩折,拉開一個小木盒子的蓋子,慢慢的放了進去,說話也是慢悠悠的,「我先給你開個三日的葯,拿回去一日兩次,煎服。三日後再來複診。」
靈夏已經兩手攏在了衣袖當中,聽大夫這麼講,從人笑笑點頭道:「是,多謝您了。」
*
手裡拎著兩包葯,走出大門的時候,風便迎面吹了過來。靈夏只覺得這一陣風太猛了,又冰又寒,直勾勾地撲在臉上,肌膚凍得失去了幾分自覺。
她鼻子被凍得通紅,手指留著一丁點在一副外頭,勾著纏藥包的繩,側身看向雨夢。
她發覺雨夢真是個好人。
明明也有自己的活要干,一路陪著自己來看診。
「你又看我做什麼?」
靈夏縮著脖子,沖人傻笑,「多謝你陪我來看病。」
「……」雨夢一瞬間的表情很古怪,慢慢挪開了視線,撓撓頭,說道:「你不必言謝,我們是同個院子里的,自然要相互照顧。」
靈夏很是感動。
但她心裡也有些虛心,她是想離開這個院子的。
她自己正出著神,沒發現雨夢的神色也很古怪,對方看了她一眼,同樣也有幾分心虛地挪開視線,道:「我還有些事情,你自己能回去嗎?」
「啊……」靈夏回過神來,點點頭,「可以。」
「記得路吧?」
「記得。」
「行,那我先走了。」雨夢同她道了別,摸了放在牆角面的傘,便沖入了大雪當中。
比起方才,雪一直沒有停過。
屋檐高翹的角落,逐漸被一片白色所覆蓋。鵝毛大雪隨著風斜側著往下滑,沒有重量地落下來。
南方很少能見到這樣的大雪,即使發了熱,站在屋檐下面,靈夏也是多看了兩下。她將下巴縮在高領之下,身上的裘衣裹得緊了些,瞧了兩眼后,忍不住伸出手來。
胳膊一動,冷風便從衣服的縫隙里往裡鑽,哆嗦的同時,看到雪花落在自己的手上,靈夏彎了彎眼睛。
暫時將旁的事給忘記了。
*
她拿著藥包回府,又想起來,自己沒有藥罐子。轉頭想去廚房裡借兩個。
不是飯點的時候,屋子裡除了洗乾淨的鍋碗瓢盆,沒有旁的東西。她在裡面繞了一圈,仰頭在高格上,看見了一個底邊燒得通黑的藥罐子。
她夠不到。
只能朝四周看了看,好在角落有把矮凳,她將藥包放在一旁,拖著矮凳,到柜子下放穩。上下對比了一眼,彎著身子爬了上去,再踮起腳尖,總算是摸到了這罐子的把手。
小心的往外抽,灰塵細細洒洒地從上頭掉下來。
這藥罐子的角落缺了,蓋頭上面積滿了灰塵,靈夏只拿了一會兒,指腹上都是黑灰沾了上來。
得洗一下。
靈夏抱著罐子往外走,朝著後院的小水池去,走到一半的時候,聽到了斷斷續續的腳步聲。
「怎麼樣?」
靈夏的腳步一頓,耳朵豎起來,停在原地聽。
這聲音有些耳熟。
「小少爺,要不我們還是去南苑看看吧?那丫頭既然跟著大小姐走了,肯定會回去的。」
靈夏抱著藥罐子,往旁邊退了兩步,小心翼翼地靠著牆,稍微往外探出視線。
站在小院子里,正在議論說話的那群人,正是她招惹了的小少爺和他的隨從。
小少爺年紀應該還比她小兩歲,站在一群人裡頭,個子最矮小,也沒多大力氣,估計踹人也不疼,但一腳踹出去,隨從便裝模作樣地往後摔,愣是摔出一米遠。
「小少爺……」隨從捂著肚子,慢慢爬起來,似乎是真的受了重傷,「奴才知錯了。」
「哼。」尤良津雙手環胸,高傲的一揚下巴,「我看你們是真的蠢,我去南苑找尤凝的麻煩,轉頭她告訴爹爹,我不又得要禁閉思過?」
他咬著牙,說道:「那賤人看我不順眼,處處找我麻煩,我才不會給她逮著機會呢。」
「是,是。」旁人嘴上附和著,神色卻並不當真,說道:「小少爺這回教訓過她了,夫人也是站在您這邊的,就算老爺真的要問,那又有什麼關係呢?不過是一個庶出之女,比不上小少爺的金貴,打她一個奴才,她敢攔著您?」
尤良津被吹得飄乎乎的,「那倒也是。」
靈夏越聽越是心裡發涼,抱著藥罐子,腳步軟綿綿地往另一側走。
快跑吧。
這人明顯是來找她算賬的,能躲一時是一時。
*
尤良津到處找她,她就不敢出門了。好在南苑的後院有一口井,靈夏打了一桶井水上來,熬著冷把藥罐子洗乾淨了,將打包好的藥材倒入裡面,浸泡了起來。
她有些熬不住困意了。
暈乎乎地摸著路上了床,蓋了一層被子,覺得冷,掙扎了兩下,又起身去蓋了兩件衣裳在上頭,整個人在被褥下蜷縮起來,抱著自己取暖。
她一邊挨著凍,一邊發著燒。燒得稀里糊塗的,就開始胡亂做夢。
夢裡面,自己被小少爺一拳打在地上,周圍無人搭理她,就像當日大小姐也後院挨打一樣,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可也沒有愣頭青衝出來,去問問他為什麼無故欺負人了。
挨頓揍,揍到一半,少爺收了手。
小少爺甩甩自己嬌滴滴的手腕,說「累了」。
她還得匍匐在地,跟少爺磕頭,跟少爺謝說「少爺開恩」。
夢裡她是邊哭邊說的,沒想到醒來的時候,眼淚也正在嘩嘩往外掉。鼻子完全堵塞住了,張著嘴,小口的呼吸著。
她想掀開被子,起身去熬藥了。
手上卻沒什麼力氣,又不想動彈,覺得這一兩秒鐘的時間,額外的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