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99

許校程頓了幾秒，問：「做什麼？」

敲門聲停了一會兒，又繼續響起來了。蘇印一手還握著門把，一手將許校程往卧室裡面推了推，又叮囑他一次：「你別出來。」

許校程看她是真有些慌了，沉默了片刻，點點頭。等蘇印關上門出去，他才發現他們兩個現在的行為有些好笑。

嘴角帶著笑意，背靠著門邊站了一會兒踱步到了裡面。

卧室並不太大，左邊靠牆的位置放著書桌和一個小型書架，上面擺滿了書。許校程走過去仔細看了看，發現這些書都有點舊了，並且其中也夾雜著一些練習冊。

這些都是她之前的東西，房間里的很多東西都已經顯得有些陳舊。她是真的很多年都沒有回家，這裡還保持著原樣。

許校程對眼前的空間是有一些熟悉的，之前他來過一次。

蘇印去開了門，門外站著的母親叫她一時間有些緊張。

陳眉走進來，邊換鞋邊說：「忘記帶鑰匙了，幸好你在家。」

蘇印有些緊張的站在一旁。

陳眉換好鞋，直起身就看到蘇印有些不正常的神色。她將手裡的拎著的菜遞給蘇印，問：「怎麼這麼久才來開門？」

蘇印「啊」了一聲，眼神卻不受控制的向自己的卧室瞟了一眼。

「我······打電話，沒聽到。」

她神色淡淡。

陳眉繞開她進來，到了客廳。

蘇印問：「今天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比以往正常下班的時候都要早，剛才蘇印聽到敲門聲的時候還愣了一下，想著不大可能是母親，但是又做了最壞的打算，才讓許校程別從卧室里出來。

現在看來，她這個決定對到不能再對了。

陳眉倒了杯水，自顧自的喝起來。不知怎的，蘇印覺得母親的臉色不是很好。

「今天是報名，名報完開了個會就回來了。」陳眉說。

蘇印「哦」了一聲。

低著頭想了一會兒，伸手去翻裝著菜的袋子。看了半天，開口：「媽，你沒買肉啊，我想吃糖醋排骨。」

「昨天買了，冰箱里有。」

蘇印沉默。翻袋子的動作也停下了。

「我還想喝你煮的魚湯，家裡沒魚吧？」

陳眉不知是工作累了還是怎麼了，伸手捏了捏眉心。

「我們去買魚吧。」蘇印說。

陳眉放下了手裡的水杯，拍拍身旁的位置，「小印，先過來陪媽媽說幾句話。」

蘇印將袋子系好，還工工整整的打了個結放到一邊。

一步一步不緊不慢的朝著母親走過去，以往沒覺得，她現在才深切的感受到什麼叫做「做賊心虛」。忍著情緒，盡量讓自己鎮定，不去再看卧室。

走到母親身邊坐下來，「說什麼呀？」

陳眉伸手摸了摸蘇印的頭髮，很是溫和的看著蘇印。

她是真的想和蘇印好好聊聊，陳眉覺得自己好友的兒子趙子睿是真心不錯，性子直爽，為人簡單。可是這都撮合這麼長時間了，原以為還是有點希望的，結果今早她給趙子睿打電話的時候人家卻好像突然就沒多大熱情了，說話也是吞吞吐吐的，言外之意就是他和蘇印不合適。

陳眉委婉的問他哪兒不合適，趙子睿只說姻緣這東西得看緣分。

陳眉了解好友的兒子，能這麼說話肯定是蘇印哪裡又做的出格了。

「小印，你給媽媽說說，子睿那孩子怎麼樣？」陳眉問。

蘇印肉眼可見的皺眉。

「這問題你之前問過我。」

「那你就再說一次，仔細想想再回答。」

蘇印倒真是認真想了一會兒，說：「我和他，沒戲。」

房間里格外安靜，許校程剛從書架上抽出一冊書。

聽到陳眉問「······子睿那孩子怎麼樣？」他就停住了動作，似乎下意識的連呼吸都放緩了幾分。

幾秒鐘的安靜之後，他無聲的一個口型——沒戲。

然後，他聽到蘇印輕輕柔柔的那句：「我和他，沒戲。」

他勾唇笑笑，又繼續去翻自己手裡的書。翻了兩頁，又將書放回去，盯著書架看了半晌，又拿了一本。

書還沒翻開，裡面卻掉出來一個東西。

以為是書籤，他彎腰去撿。翻過面，這是一張照片。連他都不記得是什麼時候照的，照片上是他和蘇展靠在賽車上，身上還穿著比賽服裝。他還是不苟言笑，看著鏡頭一副痞痞的模樣，蘇展笑容燦爛，異常陽光。

照片的底部，是有些娟秀的字跡，只有簡單的幾個字——哥哥和周煥。她個人的書寫習慣，將「煥」的最後一筆拉的有些長。

「周煥」兩個字，書寫好像並不流暢，好幾處墨跡的渲染，應該是停頓的緣故。

許校程靜靜的看著這張照片，看著照片上尚且張狂肆意的兩個人，還有那個再也不曾有人叫過的名字，一時間有些失神。

···

「小印，媽媽是在很認真的問你。」陳眉說。

「我也很認真的回答你了。」蘇印態度不卑不亢。

陳眉嘆氣，「那你能說說······」

話說到一半，她目光停頓。

問：「有人來過？」

蘇印立馬看向母親，「什麼？」

她順著視線看過去，卻發現了茶几上放著一部手機。

「沒······沒人來過。」她解釋。

可是一開口，語氣就已經出賣了她。帶著些緊張的話，怎麼可能瞞過作為資深教師的母親？

陳眉看著蘇印，越發覺得她不對勁兒。她不過就是普通的一問，卻見蘇印頓時緊張的不知所措。幾乎立馬就確定了，不光有人來過，這來人還不簡單。

她站起來環視了四周，目光落到蘇印的身上，卻發現她有些緊張的看著卧室的方向。

越過蘇印，朝著卧室走去。

「媽，你做什麼？！」蘇印大聲問。

陳眉的背影一頓，握著把門的手也頓住了。她有些詫異的回頭看。

「媽，我們再出去買點菜吧。」蘇印開口，幾乎已經是懇求了。

她撒不了慌，她清楚的記得多年前那幕場景，也是在同一個地方，也是在這間卧室。那是她所有叛逆和傷痛的開始。

她也清楚的知道母親對此刻在卧室里的那個人的憎恨和憤怒······至少不要再將難堪重現。

「媽，我們······」

她沒說出的話就那麼卡在了嗓子里。怎麼也沒有料到，面前的那扇門會打開。

瘦長的身形就那麼出現在蘇印的視線里，也出現在陳眉的視線。

「阿姨好。」

「許校程，你混蛋！」

兩句話幾乎在同一時間出口，許校程的目光看向蘇印。

陳眉看著眼前的人，滿臉的不可置信。

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的那個下午，那個脾氣的青年從她女兒的卧室剛穿好衣服出來，對她說了句：「阿姨好，我叫周煥。」

這個人，這個名字幾乎都已經成為了一個魔咒。

許校程開口：「我和蘇印，」

又不知道怎麼說。

陳眉看著眼前的人，幾年過去了，他的變化很大，周身都是沉穩。可是變化也不大，至少還是以前那張她厭惡的臉。

她沉靜下來，深呼吸。

轉身，看著蘇印，「你又和他在一起？」

蘇印默然。

「好了傷疤忘了疼？又和他攪在一起？」

蘇印還是沒說話，她只是安靜的看著面前的兩人。

好半晌，抬步走到了許校程的身邊，淡淡開口：「許校程，你先出去。」

她說了和之前一樣的話，她之前面對著盛怒的母親，也對他說：「周煥，你先出去。」

許校程看著她，沒動。

「許校程，你先出去等我好嗎？」她語氣放緩了幾分。

許校程目光微頓，片刻他回神，點頭向陳眉示意道別。陳眉沒理。

他抬步繞過陳眉，走到了蘇印的身邊，卻又停住步子。想要和她說些什麼，可又沒說。

陳眉轉過身，看他已經走到門口，終究是沒沒能抑制住火氣。開口喚他：「許先生，」

許校程停住步子，回頭看。

陳眉一字一句道：「不管你是許先生，還是那個地痞周煥。在我這裡，你始終是那個勾引我女兒的人渣。」

一句話，客廳裡面都沉默下來。蘇印沒說話，只是靜靜的將目光移到別處。

許校程站在那裡，半晌的沉默。最後一句：「抱歉。」

···

房門被關上，陳眉繞到沙發那邊坐了下來。

「還和他在一起？」她問。

蘇印沉默著。

陳眉看著她好一會兒，面對著女兒這樣的脾氣，她已經沒脾氣了。

他們母女曾經就因為這個人鬧翻過，也因為那件事情整整六年沒見過面。現在站在自己面前的，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剛成年的小姑娘，陳眉知道，蘇印已經長大了，成熟了。

她也不想再鬧的和過去一樣。

「媽媽不該再對你發脾氣，我也不生氣，就是想問你一句······你後悔過嗎？」

後悔為了這麼一個人離開家多年，後悔過一個人在外受了那麼多的苦。

後悔過嗎？

蘇印也想，她後悔過嗎？當初的叛逆和荒唐，他牽著她的手在小巷裡狂奔躲避那些人，他們在撞球室的一夜迷亂，他們彼此陪伴度過的那兩年時光，他最後殘忍絕情的拋棄······那個夭折冰冷的胎兒，那些她買醉度過的日夜，他們的重聚糾纏，蕪昌院落里他的溫暖懷抱，幾天之前他滿身酒氣抱住她說的那句：我想你。

後悔嗎？

她低頭，沉思了一會兒。認真的回答：「後悔過。」

苦是自己受的，疼也是自己抗的，這麼多年的不人不鬼，行走在路上，混跡在人群中都沒辦法隱藏掉的悵然和孤獨。她一向不是一個豁達的人，可偏偏又沒有足夠多的理性。她的痛苦，總是加倍的。

「我只是後悔自己不夠成熟和理性，可是後悔有什麼用呢？要讓我再做一次選擇，我走的還會是原來選的路。」

陳眉只是看著她。

半晌，問：「你又和周煥在一起了？」

蘇印偏頭看了眼窗外，陽光明晃晃的照進來一大片，有些晃眼。

她沉默半晌，回答：「他心裡有我，我知道他心裡有我。」

在他知道孩子的事，她看到他臉上的表情······還有這麼多日的相處，蘇印知道許校程是愛她的。

這段時間的冷淡和分離，她或許更多的是在等自己想通。等她想通了，理清了，很多事情就也該有一個結局。

陳眉嘆口氣，問：「和他在一起，你會過的幸福嗎？」

蘇印淺淺笑了笑：「我不清楚幸福不幸福，但是我是開心的。如果不開心，就不會和他在一起。媽，我和他分開過很長一段時間，現在甚至都沒有和他重新在一起。

如果有一天，我重新和他在一起了，一定不是對過去的可惜和不舍，也不是因為對那些分不清的牽絆的妥協和將就，只是因為我現在還想和他在一起。我不是小孩子了，有自己獨立的思考和選擇權，如果我真的和他在一起，那做選擇的這一刻就真的是心之所向。」

蘇印說完，見母親還是沉默著。

她抬步過去，拿了茶几上的手機，又回卧室拿了外套。

出來，陳眉還是坐在那裡。

「小印，你可想好了。」陳眉說。

「媽，我先出去一會兒。」

陳眉沒說話，看著她出了門。

蘇印出門，乘著電梯下樓。

手裡還捏著許校程落在客廳的手機，她看著電梯的數字一點點往下跳動。

思緒有些亂飛。

過去他們有千萬個理由不該在一起，但是那些意外和糾葛還是將他們緊緊的纏繞在一起。

現在，她有很多理由不和他在一起，可是這次她卻想好好考慮，找到那麼一兩個理由，和他在一起。

就算沒有，或許也沒關係。

出電梯，再出了公寓樓。

已經立春了，氣溫逐漸回暖。

許校程就站在不遠處的花壇邊，他看著一個方向在沉默。

聽到腳步聲，他立馬回頭。看到蘇印，一時有些愣神。

他沒想到她會下來找他，此刻竟有一些錯愕。

「許校程，我們坦誠一些說幾句話好嗎」蘇印問，她語氣裡面都是平和。

許校程看著她，沉默了一會兒說：「好。」

聽到答覆，蘇印將目光移到了別處。不遠處有三三兩兩的人走過，下班回家的年輕人，牽著孩子路過的老人。還有一隻撒歡跑渾身白色的薩摩耶。

蘇印還是以最平和的語氣說：「我們分開六年零四個月了，那時候是你提的分手。許校程，你確確實實的傷害了我。」

許校程看著她，只能是沉默。

她又說：「我流掉過一個孩子，當初流掉她的時候，我傷到了子宮，醫生說以後再有孩子的機會很渺茫。也就是說，我極大可能再給不了你一個孩子。」

她的語氣太過平靜，簡簡單單的陳述著事實。許校程卻連呼吸都一滯。

她沒理會他臉上的詫異和愧疚，還有眼神中的疼惜，繼續道：「但是我現在不需要你任何的彌補。這些事情已經過去了，我想你應該考慮清楚，如果和我在一起是為了彌補曾經的虧欠，那就不必了。

還有，這麼多年，我們都變，我不是那個二十歲左右的蘇印，現在站在你面前的，也永遠不會是過去的那個蘇印。如果你只是對過去的那段日子，那個人念念不忘的話，也沒必要重新和我在一起。」

她頓了頓。

問他：「你能理解我說的嗎？」

許校程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回答：「大概懂。」

蘇印也想，他會懂的。這麼聰明的人，能有什麼不懂？

「所以，你的回答呢？」她問。

問出口的一瞬間，似乎周圍都變的安靜下來。

她終究還是擺不脫也丟不掉，不是沒有想過重新開始，可是卻發現和他在一起，好像她才是那個最本真的她。

忘掉過去的一切，還能否丟棄束縛和阻礙，讓我們重新在一起？

你的回答又是什麼？

他上前伸手抱住了她，這個環抱溫暖有力，她就靠在他的肩頭，感官之中都是熟悉的氣息。

不遠處有幾個孩子跑過去的喧鬧聲，

可是蘇印將他的話聽的分明。

許校程摟著她，說了一句：「我愛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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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結了。

本來還想再寫幾章，但一看恰好是「99」章，就不破壞這麼好的寓意了~

感謝一路追更過來的夥伴，有興趣的話咱們下本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