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
做記錄的人盯著電腦看了一會兒,又問:「哪兩個字?」
「蘇州的蘇,印象的印。」蘇印答。
之前也有人問她的名字是哪兩個字,那時候身旁的人不屑的笑了笑,替她答了,「蘇印,印記的印。」
那人咬字的時候,把「印」咬的很曖昧。
就像是,附在人的耳邊說什麼挑逗的情話。
……
「蘇印,」
「我記住你了!」
一個帶著些怒意的聲音傳過來,蘇印順著這聲音看過去,黑T男子正在另一旁做筆錄,聽到她的名字惡狠狠的瞅過來,那眼神恨不得將她千刀萬剮。
在明亮的辦公室里,蘇印才完全看清的男子的長相,很年輕,二十多歲,看不清具體的年齡,應該是二十三四歲。五官立體稜角分明,只是滿臉的玩世不恭。
那雙眼睛……
幽深的,深褐色的眼睛,睫毛很長,在燈光下投下剪影。
是那樣熟悉和刺目。
蘇印打量著他,突然就笑了,嘴角勾起一個弧度,笑容不達眼底,可明艷動人至極。
「現在,犯了錯的人,都可以這麼理直氣壯的么?」她含著笑問。
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坐著的人更怒了,踢開凳子就站起來,結果被辦公室里的兩個警察按住動彈不得。
做記錄的警察呵斥:「許思淵,坐下!」
許思淵?
這流氓行徑,倒是浪費了這麼好的名字。蘇□□想。
她坐在那裡,像是看好戲一般的瞧著發了怒的人被按壓住,然後乖乖配合著做記錄。
蘇印全然沒有注意到,辦公室的門口站著人的人目光銳利的看著裡面的一切。
許思淵被問的不耐煩了,他偏頭看向門邊,沒好氣的一句:「你還要看多久好戲?」
幾個人的目光都因為這句話齊刷刷的聚集到門口,做記錄的警察最先站起來,說了句:「許先生。」
「嗯。」那頭語氣極淡的應。
蘇印順著眾人的視線看過去,門口和她的位置中間放了一盆長勢很好的綠植,她的視線被遮擋住。
她是坐著的,透過綠植的空隙看到門口處一雙黑色的男士皮鞋,再往上是黑色筆直的西裝褲和同色系襯衫。襯衫領口處解開了一顆,看上去有些隨意。這是個年輕、勁瘦有型的男人,但是臉被遮擋住了,她有些看不清。
蘇印不是好奇的人,很快便收回了視線。
可在她收回視線的同時,打量審視的目光已經落到了她的身上。
許校程走進來,身後跟著助理。
他看著坐在不遠處低頭不知在想些什麼的女人,良久。
半晌,他緊抿著唇,移開了目光。
許校程視線移到了另一旁接受審訊的許思淵身上,話卻是對著審訊的警察說的,「該怎麼辦就怎麼辦,這個月不止一次了吧?數罪併罰也沒關係。」
許思淵自然是沒想到許校程會這麼說,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他,片刻之後臉上帶上了十分欠揍的笑容,咬牙道:「你敢把我丟在這裡?」
蘇印就知道撞了車還這麼拽的人不簡單,如果不是她報警,或許就真的被私了。
不過,怎麼覺得這找來的靠山不太靠譜。
這是不管的節奏?
也是活該。
蘇印抬頭,想看一眼這關鍵時刻掉鏈子的「靠山」,她把目光移到進來的那人身上。
他給她的,是一個側臉。
……
蘇印的身體不受控制的向後微微靠了靠,看著面前的人。
手,卻不自主的握緊了衣服下擺。
衣服被她抓的有些皺皺巴巴,半晌,她的眼裡染上了一些不屑卻又嘲諷的笑意。
世界,原來這麼小的嗎?
警察和來人還在說著什麼,蘇印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她只是坐在那裡,嘴角處有嘲諷的笑容,可是面色有些蒼白。
他們似乎談到了她,做記錄的警察和幾個人的視線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然後,蘇印聽到男人說:「沒什麼大問題,我和蘇小姐認識……」
她剛才沒聽出他的聲音,可是現在聽清了。這聲音,和多年前的那句帶著笑意的糾正,一模一樣。
多年前,她說他是混蛋。
他糾正道:「錯了,是人渣。」
蘇印抬頭,對上了許校程的眼睛。
她發現那眼睛里,疏離而客套,像是什麼都沒有。
他眼神甚至只在她的身上停頓了那麼幾秒,視線又移到別處。
陌生到,過去的一切都是綺夢一場,只不過是錯誤是主場。
警察尬笑:「……原來認識啊,那這事就好辦了,這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三更半夜車禍也能撞到老熟人。」
辦公室里,幾個人也跟著笑。
已經是半夜,值班的警察都累了,又得因為這期起交通事故耗在這裡,都希望趕快結束掉,這最後發現大家都認識,自然是再好不過,什麼事情都能商量著來。
可顯然,在一直冷眼旁觀的蘇印不是這麼想的。
她瞧了眼撞她車的黑衣青年,目光掃過幾個警察,最後把目光定格在許校程的身上。
半晌,目光又回到警察的身上,語氣舒緩像是大提琴溫和的調子,一字一句道:「我並不認識他們。」
「這……」幾個警察面面相覷。
蘇印開口,語氣裡面帶了些嚴肅:「莫名其妙說認識,你們就信了,這是打算徇私枉法了嗎?」
明明聲音很舒緩,但許是她的眼睛實在太過清明,亮亮的,卻又很深沉,她在用著眼睛打量著不大的辦公室里的所有人。
沉靜的眼神,讓人心裡猛然一沉。其他人不做聲了,一室的沉默。
做記錄的警察道:「不是這個意思,我們自然會依法處理。」
蘇印忽然勾起了嘴角,「警察大哥,我開玩笑的。」
輕鬆的語氣,又和剛才的嚴肅樣子沒有半點關係。
除了許思淵、許校程和助理,其他人尬笑來緩解尷尬。
說完這句蘇印就再沒在說話,低頭看手機。
許校程把目光移這邊,只看到女人埋頭的動作。他勾了勾唇角,眼神裡面是冷意,卻又夾雜了些別的。
有些玩味。
這麼多年沒見,她還是老樣子。
還是……欠收拾。
許思淵急了,看到這副場面立馬喊:「我不要被拘留!」
警察面色嚴肅,眼神警告他安靜。
助理站在許校程身後,沒說話。
而許校程不為所動。
許思淵又沖站在許校程身後的助理喊:「楊啟,打電話給我媽,我不要待在這兒。」
楊啟看了眼明顯喝大了的二少,又看了眼站在面前不為所動的老闆,最終沒說話,當自己是個死的。
「你死了嗎?!」許思淵暴怒問。
話剛說完,還沒站起來,人又被按住。
這還是一處家族好戲?
蘇印對這些沒興趣。
她站起來,問一句:「我可以走了嗎?」
得到負責人的首肯,她轉身離開。動作裡面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許校程就站在走道里,見人過來他也沒有往旁邊讓讓。他的身體佔了大半過道的位置,蘇印走到他身邊,就在那不大的縫隙里微側身子路過。
她側身過去,僅僅只是那不到三秒的時間,他的鼻翼間是一種特殊的味道。
茉莉味道,帶著些特殊的香味。
感官,像是突然被喚起。
許校程偏頭看過去。
蘇印的脊背挺的很直,她走的瀟洒異常,長風衣,腰帶在身後隨意的打了個結,肩膀處沾了雨水,布料的顏色有些深。風衣襯托的她身量修長,高跟鞋讓她的步子搖曳生姿,有一種介於清純和成熟之間的魅惑和美感。
可是,緊握的雙手已經出賣了她的心思。
出來到了車邊,蘇印重重的呼吸,午夜過分清涼的空氣灌入了她的胸腔。
世界真是小。
沒想到,回北京第一個見到的熟人竟是他?
六年的時間,六年中她沒有見過他一次,連這個人的隻言片語都沒有聽過,他就像是突然從這世上蒸發了一樣。
剛開始,在他離開后,蘇印瘋狂的找過,她找遍了北京所有的地方,俱樂部、網吧、車隊、他的家、他們住的地方……
都沒有。
後來,她不找了,就當這個人死了。在時間的消耗中,蘇印明白了一個事實:她被拋棄了,徹徹底底的拋棄。
再後來,不用她再給自己心裡暗示,這個人就真的好像沒有了一點蹤跡,連印象都已經模糊,唯一記得的,就是那雙深邃的,深褐色的眼睛。
偶爾,會想起他帶著嘲諷,咬出來的那句:「可我膩了啊。」
呵,蘇印自嘲般的笑。
坐進車裡,她從副駕駛的包里拿出一盒煙,又伸手去摸打火機。
找了半天,包里沒有。
她又在車前的格子里找,翻了翻,也沒有。
心裡升騰起一陣煩躁,將煙又裝回了盒裡,丟在一邊。
拿出車鑰匙發動車子,蘇印朝著身後的辦公樓看了一眼,踩油門,車子猛然向前衝去,像是發泄著什麼。
**
看著衝出去的黑色車子,一雙眼睛危險的眯起。
「楊啟,給我查,今晚之前查到這娘們兒的全部信息?」
許思淵還是被帶出來了,但是說的話醉熏熏的。
楊啟架著醉酒的人,還要努力跟上前方大步走的許校程,顯得有些吃力。
可偏偏,這又是個不會乖乖聽話的祖宗。
「我和你說話呢?聽到沒有?!把那娘們兒的信息查出來,拽的跟二百五一樣,她拽什麼拽?」
楊啟沒說話,想的卻是:好像你拽更像二百五。
「你什麼眼神,是不是在心裡偷偷罵我是二百五?」許思淵怒道。
他說著話,又伸手去推扶著自己的楊啟,楊啟一個沒注意竟被醉酒的人推的後退了好幾步。
楊啟:「……」
「查那個女人,聽到了沒有。一看就是個賤貨,拽成那樣肯定背後有什麼見不得的人撐腰,」
許思淵嘴裡的話沒有停,並且有種越說越激動的趨勢。楊啟一時不知道該拿這位爺怎麼辦,只能把目光投向許校程。
許校程已經走遠了,甚至已經走到了車邊。他回頭看了一眼,坐在地上像個流氓的許思淵,還有站在一邊想扶人卻又不敢扶的楊啟。
「程哥,」楊啟喊,是真沒辦法了。
許校程將手裡的鑰匙放在兜里,大步朝著許思淵走過去。
在許思淵身邊站定,低頭看著他。眼神裡面帶著些冷意,許思淵不自覺的縮了縮脖子。
「要去跳江?」許校程問,語氣緩緩的,聽不出喜怒。
許思淵不答,只是瞧著他。
許校程移開目光,朝四周看了看。已經是午夜,外面有一些風,帶著些冷意。他尋找著什麼,最後把目光定格在不遠處的一個水池上。
嘴角有了一些若有若無的笑意,他緩緩蹲下身,揪住了坐在地上人的領口,一把將他拎起來。
許思淵被這大力一拽,驚恐之下喊出聲:「做什麼?!」
他伸手去拔抓住自己領口的那隻手,可就像那手就像鐵臂一樣,許思淵咒罵:「靠,」
還沒他把接下來的話說完,身體向前一斜,他整個人被許校程拽著往前走,然後被大力一推。
許思淵不知後面是水池,他整個人就被一下子推到了裡面,水有些冷的刺骨。
這他媽的是深秋,又剛下過雨。
許思淵嗆了好幾口水,酒醒了大半,他跌跌撞撞的想要爬起來,可剛爬起來,許校程就按住他,然後將他推回去。
一次,兩次,三次。
許校程像是在玩著什麼遊戲,而許思淵精疲力盡,竟一句話也罵不出來。
「江沒有,但是水池你還滿意嗎?」許校程問。
楊啟在旁邊看的目瞪口呆,忘了上前去阻止。
渾身都被濕透的許思淵狼狽的又一次站起來,可許校程就那麼站在水池邊,環著臂看著他。
許思淵咬牙,「我錯了,」
許校程不為所動。
許思淵服軟,「大哥!我的親大哥!我真錯了!!」咬字一頓一頓的。
許校程眼神在渾身濕漉漉的人身上定格了幾秒,然後撒手,轉身大步朝車子走去。
楊啟緊隨而上,坐到了車裡,才從後視鏡看狼狽的從水池裡爬出來的祖宗。
「二少怎麼辦?」楊啟問。
許校程都沒往外看一眼,只道:「開車。」
楊啟沒再多言,默默發動車子。
半晌又問:「那車禍賠償……」
讓許思淵自己去處理,憑藉他睚眥必報的性格,肯定會和那女人過不去,事情會越弄越糟。
許校程沉默了好一會兒,也不知他在想什麼。
楊啟從後視鏡里看到他看車窗外,眉頭微皺,有些出神。
跟了許校程五年的時間,楊啟知道,這正是許校程遇到難處理事情時候的表情。
車禍很難處理嗎?
「賠償的事你去處理,一次性處理清楚,別留麻煩。」
楊啟應下來。
托二爺的福,這種事他已經門清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