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章 無往之,不知之

第1章 序章 無往之,不知之

某年,冬。

大雪不止,萬物凋零,唯有牆角的一枝紅梅傲雪獨立,孕三年的地空女君今日臨盆,外頭風雪怒吼,屋內炭火溫暖。

歷十二時辰,於次日子時誕下一女,女君前有三子,今終得一女,喜不自勝,矩言(矩言,指神明降生時隨之一同出現的文字)曰一念起則風雲至。賜名念,為執念神君。

同日午時,雲心永夜之王於永夜之地誕生,雲心神君大喜,因其出生之時有萬物莫非塵土的矩言,故賜名歸塵,為歸塵神君。

雲心地空連有喜事,遂定於執念、歸塵五萬歲生辰日宴請群仙,普天同慶。

生辰宴前日,執念悄悄前往永夜之地,自幼她便聽說雲心有位神君與她同日降生,只比她小得六個時辰,但已經是一方之王,掌管幽冥地界。而自己雖然備受父母兄長的寵愛,卻始終只在阿娘的院子里和大哥的共生樹之間穿梭,所以,早就對這位居住在永夜之地的永夜王感興趣了。

越往北走,氣溫越低,執念坐在雲團上抱緊了胳膊,為了給這位永夜王留下一個好印象,她特地穿了一條絲質的長裙,現在想來卻是後悔了,應該把阿娘準備的大紅棉襖穿上的,雖然不好看,但至少保暖啊。

天色逐漸的昏暗,執念早就聽說永夜之地是無盡的黑暗,所以備了兩顆夜明珠,蕭索寂靜的永夜城,看起來荒蕪凄涼,令人不適。

黑暗之中,夜明珠的微光下一個小小的人影,歸塵君仔細打量著這個入侵者,心中充滿好奇,這裡除了死靈與他相伴,從來沒有進來過外人。

「喂,你是誰!」

突然的聲音嚇了執念一大跳,卻又想著自己乃是地空神女,不能失了身份,強制鎮定的轉回身去,卻被眼前的人驚呆了,她從未見過有人生得如此好看,特別是那一雙眼睛,像一塊打磨精細的黑色寶石,又彷彿無盡的夜空里墜入一顆閃亮的明星。

「你是...」什麼人三個字還沒有說出口,對方就一把將他抱住了,歸塵大吃一驚,生生被她撲得後退了兩步才穩住身形。

「你長得真好看!跟我回地空,陪我玩兒好不好?」稚嫩的小臉因為興奮而變得紅潤,一雙手緊緊抱著他不肯撒手。

敢情是把他當做了一個好看的娃娃,歸塵有些無奈的推開她,「我不是路邊的布偶娃娃,你覺得喜歡就可以帶回家去。」

「不可以嗎?」執念癟著嘴,委屈的快要哭了。

「不可以。」歸塵斷然拒絕。

「真的不可以嗎?」執念往前一步,粉嫩的臉上掛著兩滴淚珠,格外的惹人憐。

就算是心如鐵石的人見到這般情境也不可能還會拒絕,歸塵糾結了半天,才支支吾吾的說到,「我不能跟你去地空,但是你可以隨時來找我,我會陪你玩兒的。」

執念破涕而笑,伸出白嫩嫩的尾指,「那說好了,你以後都要陪我玩兒!」

歸塵頗有些無奈的勾住了她微涼的手指,「嗯!」

「我叫執念,你叫什麼?」

「歸塵。」

「啊...」執念拖長了尾音,婉轉的像支悠揚的笛聲,「你就是永夜王啊!」

「你知道嗎,你比我小六個時辰也,應該叫我姐姐。」執念雙手叉腰,頤氣指使的模樣真是可愛極了。

歸塵卻是沒有理她,他與執念生活的環境不同,永夜城也並非人人能進得來的地方,所以,他已經習慣了一個人的生活,也習慣了沒有人的陪伴,也就自然的不愛說話。但是,他心裡,其實是非常渴望有小夥伴一起玩的,卻不懂得如何表達自己的情感。

「阿塵?小阿塵...阿塵阿塵阿塵.....」歸塵一直不應,她就一直叫個不停,自己個兒還把自己逗得哈哈大笑。

「好了,你該回去了。」歸塵被她吵的有些心煩,與其說是心煩,倒不如說是嫉妒,嫉妒她的天真活潑,嫉妒她的開懷大笑,嫉妒她的明媚風華,嫉妒她擁有的陽光與寵愛......

執念一跺腳,咬著嘴唇問道:「阿塵,難道你討厭我嗎?」

歸塵瞧著她小可憐的模樣,聲音也跟著軟了下來,「不是,是因為明天要去玉清宮。」

本來委屈欲泣的臉蛋突然展露出燦爛的笑容,就好像陰沉的天空突然迸射出萬丈陽光,讓人赫然開朗,「那阿塵要準備禮物給我喲,我也會給阿塵準備禮物的。」

歸塵被她的笑容擊中,有一瞬間的走神,待他回過神來執念已經攀上雲頭,微笑著對他揮手。

送什麼好呢?歸塵君想了一夜。

生辰宴當天,盛裝打扮的執念被簇擁著出場,在場所有的目光都被她所吸引,誰都知道這是地空女君的女兒,身份尊貴,將來是要繼承女君位的人!她的三個哥哥亦是樣貌不俗,個個出類拔萃,頗受女仙們的歡迎,尤其是風流多情的老大執煜神君,最受女仙們的青睞,無論是雲心還是地空都有許多的愛慕者。而天之嬌女執念被這三個哥哥寵得不像樣子,一個捧著她的裙擺,一個牽著她白嫩的小手,一個端著她精緻的王冠,眾星捧月般將她送到座位上,這樣的福分惹得眾仙羨慕不已。

執念乖巧的坐在位置上,臉上帶著微笑,只有她的哥哥們知道,為了讓她乖乖的參加這次宴會費了多大的力氣,阿娘許了她自由出入地空雲心,阿爹用千年修為親手給她打了全身的飾品,二嫂三嫂則親自給她做了這件七彩流仙的裙子,二哥的仙蘿,三哥的神珏都被她給霸佔了去,當然要說最慘的,還是大哥執煜,把共生樹給賠了進去,從此以後,他只有使用權,沒有所有權,一切都得他這個妹妹說了算。這一切都是為了讓她安安靜靜的過完這個生辰,不許調皮搗蛋。

「阿念乖。」執煜端坐在執念身邊,伸手替她取了較遠處的葡萄,又給她剝了皮,喂到她嘴裡,「今天地空雲心的眾仙都在,你可一定要聽話,不許胡來。」

執念嘟著嘴,小臉上寫滿不情願,看著仙子們雲袖飄飄,舞步輕盈,她就想要混進去跟著她們一起玩兒,看見神君那兩撇小鬍子她就想要去摸上一摸,忽的又瞧見某個仙官握著個拂塵,她就想去拿來耍耍,總之是滿心的不安分,卻也只得暗暗壓下。

與執念眾星捧月的出場不同,同為壽星的歸塵就沒這麼好命了,別說前呼後擁了,就是個引路的仙官也沒有,自己安安靜靜的走到神君跟前行了大禮,神君指了指側下方的位置,歸塵便乖乖的在執念對面坐下了,而他身上散發出的死靈氣息也讓仙人們不願接近,從他入大殿到坐定,只有少數人側目看他,大部分人都當他不存在,這與宴會焦點的執念簡直是鮮明的對比。

歸塵君降生時,神君是很高興的,而他現在之所以這般的不被重視,是因為仙人們在他的身上看到的是自己心底隱藏的黑暗,所以都不願與他打交道。

「阿塵!」執念小聲的喊道,聲音卻被淹沒在滿堂的笑聲里,見他不理自己,便隨手抓了一把果盤裡的杏仁,準備全都灑到歸塵的跟前,吸引他的注意,奈何人小力氣也小,全都灑在了地板上,惹得那些跳舞的仙子們驚叫連連。

「阿念!」執煜輕喝到,按住了她不安分的小手,「不許胡鬧。」

「我要過去跟他坐在一起!」小手一指,赫然就是悶頭吃東西的歸塵神君,永夜之王。

關於這位歸塵神君,執煜也是知道的,但見他一身粗布素衣,與衣著華麗的執念簡直天壤之別,這場生辰宴說是為他而辦,可大家似乎全都忘了壽星本尊。看他的模樣對這樣的待遇也是淡定從容,臉上有著與他年紀不符的成熟老道。

「去吧。」執煜憐憫心起,鬆開了執念的手。

執念提著裙子,蹦蹦跳跳的朝著歸塵跑去,像一道光,刺穿烏雲的籠罩,灑下耀眼的光芒,歸塵覺得心中突然裂開了一道縫,貪婪的想要把這道光據為己有。

毫無預兆的,小小的身子撲到了他的身上,自來熟般賴在他身上不肯下來,貼在他耳畔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到:「阿塵,生日快樂!」

歸塵一時之間怔住了,她的香氣縈繞在四周,帶著陽光的溫暖和蓬勃的朝氣,令他痴迷。完全沒有注意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們兩人身上。

「看,這是送給你的禮物!」執念在厚重的裙子里摸索了半天,才拿出一個小盒子,邀功似的說到,「打開看看,喜不喜歡。」

歸塵摩梭著盒子上的花紋,預估著這盒子的分量,躊躇著要不要打開。

執念見他不動,便接過來打開了盒子,裡面是一塊晶瑩剔透的玉,未作任何雕飾,圓潤光滑,「這是我二哥的寶貝,叫做神珏,它有五彩斑斕的光芒,把它放在永夜城,就不會那麼沉悶了。」永夜之地黯淡無光,了無生機,所以才會在二哥執灃神君眾多寶物中選擇了神珏。

執灃神君哀嚎一聲,他這般寶貝的神珏,就這麼被自家妹妹轉手送給了他人。

「我不能收。」歸塵推開盒子,這樣貴重的禮物他實在承擔不起。

「我二哥寶貝多得很,這不算什麼的。」執念切切的解釋到,「而且它除了會發光,別的什麼本領也沒有。是不是二哥?」

「是,它就是塊會發光的石頭,普通得很!」執灃神君只感覺自己心頭在滴血,誰說它沒有別的本領,它的本領多著呢!

「阿塵,既然是阿念送給你的,你就收下吧。」一直瞧著兩人的神君緩緩開口到,眼神之中藏著些意味深長的笑意。

「阿念,坐好!」女君冷眼瞥了瞥神君,語氣有些重,執煜趕緊跑過去,抱著執念就要回座位上。

「不嘛,我就要坐在這裡。」執念不肯,張牙舞爪的。

「執念!」女君聲音不大,卻震得執念身子抖了一抖,全場靜悄悄的,連大氣都不敢喘,「回去坐好!」

從小都被呵護有加的執念哪裡受得了這樣的呵斥,立馬就眼睛一閉,嘴巴一癟,放聲大哭起來,據參加宴會的仙人們回憶說,那哭聲震天動地,眼淚差點淹了玉清宮。

「乖,阿念不哭。」執煜輕輕拍著她的後背,「你忘了昨天是怎麼答應我們的嗎?要乖乖的哦。」

「執煜......」

「歸塵,還不快跟阿念道歉!」神君卻是先女君一步,將歸塵推了出來。

歸塵懵懂的看著神君,自己並未做錯什麼,也不是他將執念弄哭的,為何要他來道歉?

而執念聽到這裡,立馬就止住了哭聲,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盯著歸塵,抽噎著說道,「不關阿塵的事......你不要冤枉他...」

女君遞了個眼神給執煜,執煜趕緊抱著她回到了座位上,大家都心照不宣的將此事揭了過去,也因為這個小插曲,讓阿念都忘了向歸塵討要生日禮物。

時光無波無瀾的向前推進,當初那個一哭驚人的小姑娘已經出落得美麗大方,惹得眾仙側目,女君家的門檻都要被這些上門求親的人給踩爛了。

「阿念,快下來,雲心的大公子又來了,等著見你呢。」執煜仰頭望著層層樹葉之間的執念,「你這樣躲著可不是辦法。」

「不見!」執念懶懶的翻了個身,手裡握著幾張紙,那是今早歸塵託人送來的,關於塵世的故事。得虧歸塵掌管的是幽冥地界,才會有這麼多有趣的故事打發時間。

「阿念,阿念...」阿爹阿娘是一直慣著她的,只要她不情願,定然不會逼迫於她,只是,這位一炎神君是雲心神君的長子,上門也不是求親,只是想見一見她,人家說的誠懇,也來了好幾次了,地空女君也不好再拒絕,這才遣了與她關係最好的執煜前來尋她,「你就去見他一面,也好打消他的念頭,阿爹阿娘每天應對他早就倦了。」

執念無奈的收好了那幾張紙,從樹上跳了下來,「走吧。」

「這次你就明確拒絕他,讓他別上咱家來了。」執煜樂呵呵的跟在執念身後,「他畢竟是神君的長子,阿爹阿娘也不能對他用強。你就好好跟他說,斷了他的念想。」如果是別的什麼人,執煜早就給他打出去了。

執念腳步一頓,執煜沒來得及停步,下巴被她鐵一般的腦袋撞了個正著,疼得他齜牙咧嘴的,「妹妹,妹妹!你去哪兒!」執煜捂著下巴,口齒不清的喊道,然而執念已然沒了蹤跡。

執念駕著雲團,不一會兒就到了永夜城,不出所料的,在屋頂上找到了歸塵神君。

從小到大,歸塵唯一一次離開永夜城便是四萬年前的那場為他而準備的盛宴,賓客滿堂,歡聲笑語,載歌載舞,都是為了慶祝他和執念五萬歲的生辰。自此之後,歸塵再也不願離開永夜城了,他生來就是與亡靈為伴,仙界的盛世與他無關,群仙的熱鬧也與他無關。

「阿塵...」執念挨著他坐下,穹頂之上一片混沌的灰色,腳下亦是,想到歸塵在這裡生活了近十萬年,她就忍不住心疼,「在想什麼?」

「沒想什麼。」歸塵側過臉看她,嘴角噙著笑意,「我大哥又去找你了?」

「唉...」執念重重的嘆了口氣,「我看要是再這麼下去,阿娘說不定就把我許給他了。」

執念說這句話的時候,望著歸塵的眼睛里藏著幾分期許。地空雲心這麼多人上門提親,唯獨他,一直沒有動靜。大概是小時候的跋扈,搶了他的風頭吧。

「大哥,其實也挺好的。」神君長子,一炎神君誕生於光明,掌管普光宏延之地,為普光明王,與同樣出生高潔的執念極為相配。

執念聞言氣結,轉過頭去不再理他。

「過兩日我要去一趟冥界,這裡冷清,就不要過來了。」暗夜之城,無星無月,除了虛妄別無所有。

執念依舊沒有理他,直起身子,招呼也沒打,徑直走了。

雲起風動,飛揚的衣角在他眼前久久不能散去,「若是此行功成,阿念,我一定會告訴你我的心意!」

「阿念...」執煜輕扣著執念的房門,「出來吃飯了。」

「不吃!」執念氣鼓鼓的回到。

「小祖宗,是誰惹你不高興了?告訴大哥,大哥幫你打他!」從永夜城回來之後,她就把自己關在房間里,用腳指頭想,也知道是那位永夜王。

「肯定是雲心的歸塵君啊!」執灃神君提高了音量,故意說到,「大哥,這小子老是惹得小妹不高興,我看咱們這就去永夜城將他暴揍一頓,丟到下界去!」

「可不是!我看讓神君把他關起來也未嘗不可!」

兩個人一唱一和的,房門果然吱呀一聲開了,執念陰沉著臉,咬牙切齒的說到,「去去去,把他打死我也不管了!」說完嘭的一聲又關上了。

兩個人面面相覷,「看來這回氣得不輕。」

執念思來想去的,覺得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要是阿娘當真允了大公子的提親,到時候後悔就晚了,還是直截了當的去問問看,他到底是什麼想法。

走到門口卻發現房門被設了封印,怎麼也打不開,執念心中生出不好的預感。

「大哥!開門!」執念大力的拍著房門。

「大哥不在。」

「三哥,是你嗎,三哥?」女君家老三,執意神君,出了名的一根筋,大哥派他來守門,擺明了是不放她出去。

「妹妹,是我。」老三坐在門口,一動也不動。

「三哥,阿爹阿娘,大哥二哥他們都不在嗎?」

「嗯,都不在。」

一定是出了大事!若是旁人,阿娘他們不會將她鎖起來,難道說,是歸塵?心中越想越急,「三哥,外面是出了什麼事嗎?阿娘他們去了哪兒?」

「不知道,他們去了雲心。」

雲心!果然是歸塵嗎?他到底出了什麼事,為什麼阿娘要把她鎖起來!

「三哥,你能放我出去嗎?」

「不能,等他們回來。」執意神君硬邦邦的答到。

執念急得直跺腳,也嘗試了各種辦法,還是不能打開封印。這是大哥用璇煜落的封印,除非拿到璇煜,否則根本不可能打開。

如執念所想,雲心的確是出了大事,也確實與歸塵神君有著重大幹系,他把整個冥界搬到了永夜之地,冥界的魑魅魍魎,妖魔鬼怪全都跑了出來,不止攪得雲心大亂,三千塵世也是一片混亂。神君控制不住,這才請了女君前去協助。女君擔心執念會為歸塵出頭,才不得已將她鎖在了房中,命執意看守。

雲心地空一干神眾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把冥界所有的鬼怪都趕到了永夜之地,始作俑者歸塵卻已然身負重傷。

他雖為亡靈之王,但是畢竟稚嫩,神力尚淺,如何控制得住冥界的全員作亂,現今雲心地空眾神合力才將局勢勉強控制住,然而永夜之地三分之一的地域都被破壞,無法承接亡靈棲息,歸塵自知犯了彌天大錯,以身殉道,身體化為符咒,鎮壓冥界那些法力高深的鬼怪,西界由此形成。雲心折損了永夜之王及數十名神仙,才將這場動亂平息,又派了百餘神君到三千塵世重修秩序,此次事件方才落幕。而因為歸塵是這場動亂的源頭,雖然最後犧牲自己鎮壓冥界,卻依舊難逃罪責,被打碎了神元,散落在浩渺宇宙,化為塵埃。當真應了他降生時的矩言:萬物莫非塵土。

執念趕到永夜的時候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地,可憐歸塵與執念兩人,竟是連最後一面也沒見到。

「妹妹,你別這樣好不好?」從永夜之地回來之後,執念就一直不吃不喝,不哭也不鬧,就像一個木頭人,「你要是傷心,你就哭出來,你要是生氣,你就打我出氣。」執煜說著提起她的手往自己身上打,執念也由著他,完全沒有反應。

都說哀莫大於心死,或許在看到空蕩蕩的永夜城的時候,執念的心就已經死了,所以才會宛如行屍走肉,一言不發。

「阿念...」女君看她這個樣子也只有嘆息,早知道就不鎖著她了,由著她鬧個天翻地覆也比現在這樣要強,「歸塵已經不在了,你傷心也好,胡鬧也罷,都要好好的過你的日子啊!」

執念突然站了起來,眼睛直視著前方,「妹妹,怎麼了?」

雲心的使者攜了黃捲來覲見女君,原來是永夜之地又誕生了一位神君,不過奇怪的是,這位神君並沒有實體,降生了許久才有矩言出現,神君賜名七非,承永夜王之位。

「請轉告神君,明日我會親自前去恭賀。」

「阿念!」執煜沒想到執念會突然行雲,想來是聽到永夜王的消息,趕去確認去了。

「阿煜,你跟著她,小心照顧。」不管這個新生的永夜王是何來歷,都至少讓她的女兒恢復了一點生氣。

寂靜無聲的永夜之地被西界包圍著,數不清的幽獸蟄伏在上空,他們虎視眈眈的盯著這個外來者,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就是吃掉她。

執念站在雲端,一動也不動。

執煜遠遠的看著她,無奈與辛酸溢滿心頭。

這樣美味的食物就在眼前,幽獸們已經按捺不住。

執煜看著逐漸躁動的幽獸,終還是不放心的趕了上去,刻意散發的神力壓制住了蠢蠢欲動的幽獸。

「阿念...」執煜踏上執念的雲團,卻看見她滿臉的淚水。

「阿念,你別這樣!」執煜拉起她的手腕,將自己的神力通過指尖度給她。

打小她就是這樣,平日若是她嚎啕大哭,反而不是什麼要緊的事,越是這樣寂靜無聲,越是說明她傷心欲絕,萬念俱灰。

其實她不想的,她不想哭,也不想去責怪任何人。所以她選擇沉默,選擇把自己封閉起來。可是一到了這裡,眼淚就再也止不住了,就算繃緊牙關,壓住心脈,淚水還是如決堤般奔涌不懈。

「大哥,怎麼辦...」執念看向他,眸中汪洋一片。

「會沒事的,都會過去的...」執煜輕輕拍著她僵直的後背,「大哥會陪著你的。」

「不...過不去的...」她的聲音如常,無抽噎之聲,連哭泣過後的鼻音也沒有,若不是她臉上淚水漣漣,都不會有人知道她哭過。

執煜知道她依舊在壓制著心中的情緒,雖然面上看不出什麼,但其實心脈已經受損,若是稍有不慎,更會傷及神元,危及神格。這丫頭,一直不懂得如何宣洩情緒,只會苦了自己。

「哭吧,哭過之後就沒事了。歸塵也不想看到你這樣自損身體的。」

「歸塵...」這個放在心尖上的名字,只要聽人念一下便會露出尖銳的稜角,硌得人五臟六腑都不得安寧。

「哭出來就好了...」執煜聽她哭得壓抑,心也跟著揪起來,像有一團棉花塞在胸口,悶悶的。

安居於永夜城的新的永夜王七非神君,正躺在屋頂悠然自得,忽而一陣嗚嗚咽咽的低泣之聲傳到他耳朵里,心頭猛的一刺,全身都跟著不舒服起來,西界的幽獸似乎也有些不安,他緊皺著眉毛,往西界去了。

「你們是何人,為何在此喧嘩?!」

執煜聞聲抬頭望過去,只看到一團人形的煙霧,身後依稀飄著九條尾巴,執煜心頭一驚,待再細看,便是與他無二的神人之姿,這便是新的永夜王,七非神君嗎?

執念淚眼迷濛的看過去,卻正是朝思暮想的那個人,立馬就飛奔了過去,撲得七非一個踉蹌,卻還是穩穩的托住了她,心中一閃而過的親切熟悉之感。

「我好想你!」執念呢喃著說到,淚濕了他的肩頭。

七非君聽到這般言語,非但沒覺得唐突,反而心頭一酸,伸手回擁住了她。動作自然得彷彿在他心中早就反覆練習了許久,期待著能夠這樣抱著她,今日終於得償心愿,滿心的歡喜。

她的頭髮十分柔軟,烏黑亮麗,散發著淡淡的香味,讓他戀戀不捨。彷彿這是他丟失的愛人,如今終於尋回,再不願放手。只是她呢?為何會對初次見面的人有這樣的舉動?

「歸塵...你再也不要離開我了...」執念淚眼看著他。

七非君全身一震,猛的推開了她。

執念未曾料到他會有這樣的舉動,被他推得幾乎跌倒,幸好執煜眼明手快,扶住了她,淚光之中,眼前的人也變了模樣,詫異之中更藏傷心,「你,不是歸塵!」

「阿念,他就是新的永夜王,七非神君。」

「新的,永夜王?」執念望向他的目光之中多了幾分恨意,「不過才幾天,就有了新的替代者,怪不得神君如此狠心,非要置歸塵於死地!」語畢又冷笑兩聲,「虧得歸塵還一直敬愛他!可他根本就沒有把歸塵當作兒子!!一直被他冷落也就罷了,如今還打碎他的神元,讓他永世不得超生!天底下有這樣的父親嗎?!」

執煜見她越說越口無遮攔,趕緊捂住了她的嘴,「妹妹,別亂說話!」

執念被他這樣鉗著,也不掙扎,任由淚流滿面,心中對雲心,對神君都充滿了怨恨。

那淬了毒的目光愣是讓七非後背發涼,彷彿他就是她口中的神君,要衝上來撕碎了他,與方才的熱烈相擁判若兩人。

「抱歉。」執煜低低的道了聲歉便帶著執念離開了西界,七非卻是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這對兄妹到底是要來幹什麼的?

不多一會兒,哥哥就又回到西界找到了七非神君。

「七非神君,且慢!」執煜喚住了準備回永夜城的七非君。

七非回首,已不見了剛才那位神女,只得兄長一人。

「方才小妹情緒激動,亂說了許多話,還請神君不要放在心上。」即便是女君的女兒,也不能這樣隨意辱罵雲心的神君。

「你是執煜神君吧?」七非想著除了地空家掌管神樹的執煜,大概沒有人能夠自由往來這永夜之地了吧。

執煜拱了拱手,「慚愧,正是鄙人。」

那位神女的身份自然也就不用多說了,必然是女君的幺女,執念神君了。只是不知她又為何能夠自由的出入。

「執煜神君放心,七非不是多言之人。」七非神君有些悵然,這樣的女子,為何心中已經有了別人。若是自己能早出生幾年,早點遇到她就好了。

「只是方才令妹所說的歸塵是...」

「哦,他呀...」執煜指了指頭頂,「就在這裡。」

西界連接著永夜之地,是幽獸棲息的地方,難道說她喜歡的竟然是一頭幽獸嗎?

執煜君正要告辭,就見東邊金光大盛,隱隱有打殺的聲音傳來,執煜暗道不妙,瞬移身形趕去了現場。

果然是執念掙脫了他的桎梏,殺上了雲心,憤怒讓她的神力提升了不少,竟然能夠突破璇煜所設的結界,執煜趕到的時候,執灃和執意早就到了,只是他們根本阻攔不了處於暴走狀態的執念。

「阿意,你回去請阿爹過來,阿灃,我們一起上!」

萬里雲海翻湧,光華萬千,諸神還不知發生了何事就被打得落花流水的,大家都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位地空神女大鬧雲心,再不敢上前給她當柴劈。

「神君!你滾出來!」執念一面劈開了攔在她前面的兩個小仙,一面大罵,「你躲在雲心不敢出來嗎!」

「阿念!」執煜架住她的胳膊,語氣是從來沒有過的嚴厲,「不許胡鬧!」

「你放開我!」執念悲憤的喊道,眸中蓄滿了淚水,愣是一滴未落。

「阿灃!還不動手!」執煜用力制住她,又怕傷到了她,執灃趕緊從她的後腦輸了一段真氣進去,執念一下子就昏睡了過去,執煜將她抱在懷裡,一如小時候。

「今日之事,若是有人膽敢出去亂說,別怪我翻臉不認人!」一向溫和如玉的執煜神君發起火來卻令人膽寒,渾身散發的肅殺之氣,讓在場的眾神都不敢出聲。

「大哥,阿爹來了。」

遠遠的一團白雲靠近,雲團之上正是地空女君的丈夫冥光神君攜子而來。

「阿爹。」執煜、執灃恭敬的迎接父親。

冥光神君看了一眼在執煜懷裡的執念,心底嘆了一口氣,「你們先回去吧,莫讓你們的娘親知曉此事。」

「是。」

執念這樣大鬧雲心,即便在場的人都不會說出去,雲心的神君也不會全然不知,冥光神君只得親自面見神君。

流光傾瀉,沙棠花開,水中軒榭,仙人獨立。

「你來了。」神君沒有回頭,淡淡的問道。

「拜見神君。」

神君抬起冥光下拜的雙臂,「你我之間,何須如此。」

「君臣之禮,不應廢棄。」冥光退後兩步,行完了參拜之禮。

神君輕嘆了一口氣,無奈的說到:「你對我總是這樣生疏,可是還在為了杜若之事怪我?」

冥光面色清冷,未見有情緒的波動,「今日小女無狀,還請神君念她年幼,莫要怪罪於她。」

神君盯著他,無言了半天,「這點小事,本君還不會放在心上。」

「多謝神君,微臣告退。」冥光疾步而去,似不願在此過多的停留,神君望著他遠去的背影,有些悵然若失,喃喃念到「你果然還是怨我的」。

那個只見過一面的執念神君聽說後來又鬧了幾次雲心,不過都被神君壓了下來。七非想著有個地位崇高的母親也不是壞事,若是換了旁人,恐怕早就被剝了周身神力,丟入塵世輪迴去了吧。

七非這樣想著,鼻息之間若有似無的點點香氣,還是那天她撲了滿懷的發香,竟縈繞至今。

西界的幽獸似乎又有些躁動,懷著一絲竊喜,七非行雲趕去了西界,果然在團團幽獸之中,看到了她的倩影。

只見她盤腿坐著,神力衝天,光華之下,她雙目緊閉,臉色發白,盤桓的幽獸不安的嘶吼。

待明白她在做什麼,七非來不及多想,即刻飛到上空,截住了她的神力,兩兩相撞,發出震耳發聵的巨響,七非被彈出了數十步,五臟六腑幾欲撕裂,執念也沒有好到哪裡去,這股力量來的突然,她絲毫沒有防備,傷勢竟比七非還要嚴重,五臟俱損,神思混沌,癱倒在地。

「你沒事吧?」七非將她扶了起來,嘴角殷殷血跡,早已昏死過去。七非給她度了些真氣,這才悠悠醒轉。

此刻的執念虛弱得緊,又把眼前的人看作了歸塵,牽動往事,忍不住傷心落淚,「阿塵,你回來了...」

七非忍住心中想要推開她的衝動,由著她虛弱無力的手撫摸著自己的臉龐,冰涼如玉的觸感令他心神蕩漾,心想若她口中呼喚的人是他七非該有多好。

「阿塵,你為什麼不說話?」執念淚水漣漣,往他的懷裡又蹭了蹭,「難道你都不想我嗎?」

七非抬手抹去了她臉上的淚痕,眷戀著她的發香,輕聲說道,「我也想你。」

一個神志不清,認錯了人,一個寧當替身,甘之若飴。

西界之事發生后,女君關了執念的禁閉,一方面是因為她意圖破除西界的封印,放出冥界眾魔,另一方面則是因為仙眾趕到時,她與永夜王摟摟抱抱,丟盡了地空的臉面。

「阿念,我知道你在怨恨娘親。」女君守在女兒的房門前,自從歸塵魂飛魄散之後,執念就再沒有跟她說過話,「你若是生氣,想要發泄,鬧翻了地空阿娘也不管你。只是你莫要再去雲心,也別再去永夜城了。」

房內依舊沒有任何動靜,女君上前兩步,動了動唇,卻終究還是沒再說什麼。

「阿念還小,時間一長,她自會明白你的苦心的。」

女君回頭,冥光神君站在院中,手中依然是一隻酒壺。

「你勸勸她吧。」女君語調哀婉,與冥光之間卻有說不出的疏離。

冥光神君側身坐在門前的石梯上,隨手擰開了酒壺的蓋子,先滿飲了兩口,慵懶的靠坐在梯步上。

「丫頭,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你娘親也是怕你會失控才關著你的,她現在也很後悔。你就別和她慪氣了。」

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了,執念只著了一條白色的紗裙,襯得她的臉色愈發的蒼白,本就瘦削的身子越發的孱弱,冥光招她坐在自己旁邊,眼底滿滿的心疼。

「阿爹。」執念伏在冥光的膝蓋上,眼淚無聲的滑落,「對不起。」

「傻孩子。」冥光輕輕拍著她的肩膀,淡淡的酒香浮動。

「我知道這件事情,不怪你們。就算我當時在場,也阻止不了神君的決定,可是...」執念說著彷彿一口氣被悲傷的洪流衝散,無法再繼續說下去。一切已成定局,時光不會倒流,她無法再挽回什麼,也不可能再見到他,這才是最令人傷心的。

「唉...」冥光其實也不明白為何神君對歸塵會這般的嚴苛,就算是犯了不可饒恕的大錯,可他最後也以命相抵了,實在沒有必要打碎他的神元,讓他徹底的灰飛煙滅,「這世上總有些事是無能為力的,你莫要苦了自己。」

院中微風習習,樹葉沙沙作響,執念突然抬起頭,「阿爹,我可以喝酒嗎?」

世人常說,何以解憂,唯有杜康;世人又說,莫道有酒終須醉,酒入愁腸愁更愁。這個中的滋味只怕只有當事人才最清楚。

清酒如喉,唇齒留香,味道甘醇,入得胃裡,卻灼熱一片。

迷迷糊糊間,似有故人來,顧盼淺笑,衣袂飄飄,執念伸手去抓,卻只得清風盈袖,痴也,怨也,大醉方休。

自此,她便迷上了喝酒,不論是上等美酒,還是辣口的烈酒,她都來者不拒,醉生夢死之間,掀了數十仙家的府邸,也不知她是耍酒瘋,還是借酒鬧事。雲心地空的仙人們對她是越發的不滿,可是礙於她女君之女的身份,也只得忍氣吞聲,敢怒不敢言。

起初,女君想著她能夠借酒澆愁,發泄出來也是好事,時間一長,自然也就淡了,可沒想到,執念卻越發的荒唐,日日留宿永夜城不說,竟還攛掇得七非神君跟她一起妄圖破了西界的封印,神君關了七非神君的禁閉,女君也不能再徇私,將她鎖在了離心閣,地空雲心也得以太平了十萬年。

執念每天飲酒度日,難有清醒的日子,這天也不知道是誰當值,竟忘了給她搬酒來,這酒癮發作竟跟毒癮一般嚴重,全身上下都瘙癢難耐,五臟六腑都像灌滿了鐵鉛一般,身子重得幾乎無法行走。

「哎,聽說了嗎?神君的荒星已經快要練成了。」

「嗯。前兩天我看到女君在準備陰陽核,再過段時間就會有新的生命誕生了吧。」

「不知道會是怎樣有趣的地方呢。」

「我聽說會有長著翅膀的人,住在雲團上,還有擅長打洞的人。」

「打洞?像巴特星人一樣嗎?」

「巴特星人?哈哈哈....那倒是很有趣....」兩個侍女嘰嘰喳喳的談論著,逐漸走遠了。

守門的秋苒抱著柱子睡得正香,這十萬年來執念除了每日酗酒,耍耍酒瘋,倒也安分,加上每天女君、冥光神君、執煜三兄弟輪流來看她,秋苒也就日漸鬆散,監管得沒那麼嚴格了,以至於執念逃出了離心閣,她都還在睡大覺。等到她發現執念失蹤,預備報告給女君的時候,執念早已經打碎了陰陽核,地空之力傾瀉到荒星,引得神君勃然大怒。

一則是因為荒星的星體尚未完全成熟,並不是承接生命的最好時機,二則是陰陽核里的生命體所附的神力還未經最終測試,加上執念在打碎陰陽核時存有報復和仇恨心理,感染了部分生命體,故而導致荒星的生物富有強烈的暴力、破壞因子,沒幾年就把荒星搞得烏煙瘴氣的。女君接連派了兩名使者前去維持秩序都以失敗告終。

「地空神女執念,因叛臣歸塵,一再破壞雲心規則,擾亂仙府,打傷仙友,更聯合永夜王企圖破壞西界封印,置地空雲心於險地,三千凡世於危難,其心可誅!本君念其年幼,一再寬恕,然其毫無悔過之心,故意打碎陰陽核,破壞荒星的生態體系,無視雲心地空法度,藐視生命繁衍法則!罪不可恕,褫奪神格,判湮滅之刑!」

湮滅,顧名思義,便是要粉身碎骨,形神俱滅,這便是歸塵曾經所受的刑罰。

以上所列罪行,樁樁件件,若是普通人,早就已經貶斥下界,受輪迴之苦。不過也正是因為執念的身份,才會被一再的縱容,終至釀成大禍,性命難保。幸與不幸,難以評判。

執念受刑灰飛煙滅之後,女君痛不欲生,她本是極其堅韌的性子,這次也大病了一場,地空一應事務都交給了冥光神君打理,執煜偶爾來看她,她都萎靡不振,完全沒有了女君的威儀。

「阿煜,娘真的做錯了嗎?那個歸塵,不過是雲心的神君,跟我們一點關係也沒有,她為何,為何要為了他而捨棄我們?!」女君想不明白,正如她一直不明白為何冥光神君始終忘不了杜若,而對她一直疏離。

「阿娘...」執煜握住母親的手,她的手冰涼,手指止不住的顫抖,「不怪你,也不怪阿念,只怪命運弄人。」

「命運?」女君赫然抬頭,眼神複雜。

執煜並沒有察覺到母親的異樣,繼續說道:「阿念的性格執拗,只要執著於某件事,某個人,便會一條路走到黑,絕不回頭。她幼時就已經很喜歡歸塵了。」

「喜歡歸塵...」女君木然。

「歸塵湮滅之後,阿念就有了相隨的念頭,此念一起,便萬劫不復了。」

「一念...地獄...」女君自己又何嘗不是一念之差。

「不過,阿娘您放心,阿念她並沒有湮滅,我和七非君把她的神元藏了起來。」

「真的?」女君反手抓住執煜的手腕。

「嗯。」執煜點點頭,原本他是打算瞞著父母的,只是母親因為妹妹傷心欲絕,他實在不忍心隱瞞,「不過,為了妹妹的安全,阿娘您還不能見她。」

「好好好...」女君淚光之中帶有笑意,彷彿一潭死水突然有了生氣,「只要她還活著就好。」

誕生於混沌之中,先於天地,上測天命,下預地脈,地空雲心之神樹共生,誠心跪拜,可達成所願。

執念秉承著這樣的信念,在樹下虔誠祈求了數萬年,除了日日風動,並未有任何的變化。

雲團之中,跪伏著的小小身影,她保持著這樣的姿勢已經幾萬年,像一顆石頭,一動也不動。滄海桑田,信念不變。

「來,嘗嘗。」執煜丟給七非一隻白玉酒瓶,兩個人坐在雲端,你一口我一口的品嘗著新釀的美酒。

七非眼中一片霧氣,「好像沒什麼用。」

「嗯,看來還得改改配方。」執煜不一會兒就喝光了一壺,這酒的味道清淡,入口有些甜膩,倒不像是酒。

突然腳下的雲層開始劇烈的震動,以共生樹為中心迅速的長出白色的地板、牆壁,很快就形成了一座純白色的宮殿,門楣上「玉章宮」三字不斷變換著形態。

執煜和七非面面相覷,震驚得無以復加,下一秒兩人就都趕到了執念的身邊。

「大哥,我終於成功了!」執念激動得熱淚盈眶。

共生樹與執念簽訂了盟約,她為它打理玉章宮,它為她尋找散落在浩渺宇宙的歸塵神元碎片。

「阿念...」一時之間,執煜不知道該不該為她感到高興,都說時間可以沖淡一切,怎麼到了阿念這裡就行不通了呢?

原本只是為了哄騙她活下去而胡編亂造的,卻沒想到共生樹竟然真的有這個功能,可想而知一個人的執念影響有多大。

「恭喜你,阿念。」七非說這話時臉上笑的燦爛,心底卻早已經血流成河。

「謝謝你,七非君。」執念如雲煙一般的手握住他的,帶來一陣悸動。

執煜和七非隔三差五的會到玉章宮看她,一方面是擔心她一個人孤獨,另一方面則是為了加強玉章宮的結界,不被神君發現。好在共生樹的年紀比神君還大,這才讓執念安穩的待在玉章宮裡。

歸塵的神元碎片出現的時候,七非君正伏在樹梢,悄悄看著她。只要她日日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他便滿足了。

眼看著身旁的共生花綻放,七非君有瞬間的恍惚,樹下的人歡呼雀躍,蒼白的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他從來沒見到過她笑,沒想到竟是這麼美,她原來是這般明艷動人。只可惜,這歡顏並不屬於他。

神君的生辰,執煜沒有來,七非君就隱隱有些不安,心裏面空落落的,彷彿即將丟失最心愛之物,直到玉清宮輕微的震動,他才明白過來,是執念要在今日離開。為了不被神君察覺,他悄悄離開了宴席,在玉章宮外為她護法。

執煜在玉章宮外撿到神力耗盡的七非君時,心頭忍不住嘆息,「若是那丫頭瞧上的是你,那就是她的福氣,也是咱們地空的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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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洲仙門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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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序章 無往之,不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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