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誤傷人命

顧念躲在喬溪的袖子里，被他帶出了竹園，今日耗費了許多精神，竟躺在袖子里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喬溪回到葯庄，先是向莊主回稟了潤膚膏的情況，然後就到藥房里清點新曬的草藥，忙碌了大半天，才坐下喝一碗茶。

「喬溪，今天去竹園，見到鹿小姐了嗎？」院子里的人都知道他今日去了竹園，見他閑下來，便忍不住取笑他，「聽說鹿小姐長得可漂亮了。」

「周大哥，要不下次你去送貨？」喬溪到這葯庄的時間不長，對藥理也不熟，所以只能幹些跑腿打雜的活兒。

「那可別。」周仁心是莊主的徒弟，平日里也幫著看診拿葯，也時常到後院幫忙曬草藥，「師父的板子我可吃不消。」

葯庄的事務都分工明確，外務內務不可混雜。

「我看不是師父的板子吃不消，是美娟姐的揪耳神功吃不消吧。」

一句話惹得大家都鬨笑起來，周仁心面紅如赤，「胡說什麼呢！」

「好哇，喬溪，玩笑開到你姐姐身上來了，你就不怕我的天蹦地裂拳啊！」美娟停下手中的活，作勢要打他，喬溪趕緊拱手求饒。

「喬溪，你這袖子里藏著什麼寶貝呀？」

「沒有哇。」喬溪抬起右手往裡看，只見一隻黑色的蠍子正趴在他的袖口，像是被喬溪突然的窺探嚇了一跳，豎起尾巴就狠蟄了他一下，然後往袖子裡面一鑽，消失了蹤跡。

喬溪感到手臂突然鑽心的痛，兩眼發黑，身體不受控制的往後倒去。

「哎…喬溪…喬溪！」

「喬溪，你怎麼了？」

「糟了，喬溪中毒了！」

周仁心快速的用布條綁住了他的手臂，眾人七手八腳的把喬溪抬到了房間里，周仁心給他把了把脈，神情嚴肅，「好像，是黑尾蠍的毒！」

天下第一毒物，黑尾蠍！

毒素蔓延迅速，喬溪的臉已經發黑了，周仁心跑到院子里找了幾味解毒的草藥，也來不及碾碎，放在嘴裡胡亂嚼了幾下，便敷在他的傷口上，「美娟，你快去請師父過來！」

「喬溪，喬溪？」周仁心一面喊著他的名字，一面查看他的瞳孔，黑尾蠍的毒可以在短短的一分鐘內走遍全身，三分鐘內奪人性命！是天底下無人可解的劇毒！只不過黑尾蠍並不常見，一般生活在潮濕的森林裡，怎麼會出現在喬溪的袖子里？

「剛才那蠍子好像鑽到喬溪的衣服里去了！」

「它不會又蟄人吧！」

「我來替喬溪換衣服，你們仔細瞧著，看有沒有蠍子跑出來。」周仁心說著解開了喬溪的衣衫，光溜溜的，哪裡有蠍子的影子。

床的內側，是一臉無奈的顧念和垂著頭的小黑，因他們都縮小了，所以外人看不見他們。

「好好的，你幹嘛蟄他？」顧念蹲在床上，責問著小黑。

小黑兩隻鉗子垂在胸前，沉默不語。

「這是你惹的禍，你自己解決。」顧念雙手一攤，打算把責任全都推給小黑。

小黑拿鉗子夾住顧念的小手指，那模樣像是在央求。

「什麼？你的毒你解不了？！」顧念手扶額頭，小黑依舊吊在她的小指上不撒手。

「你說說你，你又解不了毒，怎麼就這麼喜歡蟄人呢？啊？」顧念把它捉下來放在掌心，「你看吧，白白害人一條性命，你良心過意得去嘛！」

小黑聳拉著腦袋，全然沒有了平時的囂張跋扈，可憐兮兮的。

「師父，您快看看喬溪。」周仁心見師父來了，眼睛里立刻燃起希望的火苗，葯庄的莊主姚淞凡醫術獨步天下，治好了許多的疑難雜症，還研製出了很多提升修為的藥丸，在鹿洲頗有名氣。

姚淞凡看了看喬溪的臉色，又探了探鼻息，然後扒開了他的上衣，只見心口已經發烏黑髮紫，「唉，已經回天無術了。」

「不！師父！」周仁心不能相信，剛才還與他們談笑的喬溪會這麼突然的死去。

「莊主，您救救喬溪吧。」

喬溪到莊子的時間雖然不長，但是為人善良，又樂於助人，大家與他已經有了感情，怎麼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去死啊！

「師父…」周仁心看著自己的師父，滿眼的祈求。

「可這…」姚淞凡也很為難，這人已氣絕，又怎麼起死回生呢？

「仁心，你去為師房裡把那支七色花取來，看能不能為他續命。」

七色花產自仙農谷，是姚淞凡之前醫好了竹安君鹿之邯夫人心悸的老毛病，竹安君賞賜給他的，姚淞凡一直都很寶貝不捨得用。

「好！我這就去取！」周仁心接過鑰匙就往師父的卧房跑去，姚淞凡遣散了眾人，自己替喬溪穿好了衣服又蓋好被子，一個人望著他出神。

喬溪是一個完完全全的普通人，沒有仙法護體，所以毒素侵害他的身體比其他人更快。姚淞凡是在後山採藥的時候在一個山溝里撿到喬溪的，當時他滿臉泥巴，全身髒兮兮的，已經好幾天沒吃飯了，姚淞凡見他可憐便帶回了葯庄，距今也不過兩月多的光景。喬溪雖然不甚聰明，但好在勤快，也很能吃苦，葯莊裡的那些臟活兒重活兒他都搶著干，慕言走了之後，姚淞凡便讓他試著做送貨的工作，因他憨厚老實，長得也算俊俏，很招閥門世家裡的那些丫鬟們的喜歡，連帶著葯庄的投訴少了，外送的業務更多了，姚淞凡對他越來越滿意，沒想到現在竟出了這樣的事，真是旦夕禍福啊！

「師父，師父！七色花我拿來了。」周仁心飛奔過來，遞給姚淞凡一個木匣子。

七色花，顧名思義，就是一朵花有七種顏色，是解毒的良藥。

顧念點了點小黑的腦袋，「他那東西有用嗎？」

「哎，你們在幹什麼啊？」突然有個聲音在她身旁響起，顧念嚇得手一抖，把小黑給抖了下去。顧念側頭一看，飄飄忽忽的一個鬼魂。

「你…他…」顧念看了看躺著的人，又看了看他，說話都不利索了，「你…你…死了？」

「大概，是吧。」喬溪的魂魄蹲在一旁，看著自己的肉身，「你是誰？難道是勾魂使者？」

「不，不是。」顧念趕緊擺了擺手。

「我就說嘛，勾魂使者哪有這麼好看的，你應該是仙女吧？」

顧念尷尬的笑了笑，「算，算是吧。」

「你怎麼這麼小，難道是黃豆仙女？」喬溪伸出手指在她的頭頂比了比，「還沒有我的指甲蓋大。」

小黑方才落到了她的裙子上，好不容易才才從衣服褶子里爬出來，喬溪見到它立刻指著它道，「哦…就是你蟄的我！它是你養的？」

顧念見他發現了，更加尷尬了，「那個，它，它也不是故意的。小黑！你你還不快給人家道歉！」

小黑委屈吧啦的趴在顧念的手掌上，「你看，它已經知道錯了，你就原諒它吧。」

姚淞凡這時候已經把一整棵的七色花都喂他吃了下去，「仁心，你替他守夜吧，能不能醒過來就看他的造化了。」

「是，師父。」

七色花喂下去，喬溪的身體依舊沒有反應，其實周仁心也明白，這世上根本沒有起死回生之術，可他依舊祈禱著，希望能有好運降臨。

「唉，算了。」喬溪嘆了口氣，「這大概就是我的命吧。」

「對，對不起啊。」顧念想到若不是自己偷偷藏在他的袖子里，他就不會被小黑蟄了，也就不會年紀輕輕的就失去性命了。

「沒事，反正早晚都會死的。」喬溪豁達的說到，「我聽說人死了之後會到亡靈冢，黃豆仙女，你知道亡靈冢嗎？」

亡靈冢？她怎麼不知道，她剛從那裡面出來！

「不如，讓我來試試看能不能給你解毒！」顧念想起自己也被小黑蟄過，因為是靈體所以沒有大礙，那麼把自己的靈氣輸一點給喬溪，是不是就可以解了小黑的毒呢？這樣想著她已經悄悄的爬上了他被小黑蟄過的手臂上，傷口只針眼大小，上面還有周仁心方才敷的草藥的葯汁，一股苦澀難聞的味道，顧念捻起被角頗為嫌棄的擦了擦，才開始渡氣。

才剛輸送了一小會兒，喬溪面上的黑色就消散了一些，顧念欣喜道，「幸好有用！」

「哇！你好厲害！比莊主的醫術還高明！」喬溪看著自己的身體逐漸恢復，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拉扯著他，是他的身體在召喚他。

周仁心坐在喬溪的床前守了大半宿，眼皮就開始打架了，加上白天忙了一整天，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直到院子里的公雞打鳴，才猛的驚醒，一看喬溪，他的面色已經如常，胸口的黑氣也都散了，只是還在昏睡，周仁心趕緊跑去請師父，沒想到師父竟沒在房間。

「莊主在前廳迎客。」姚淞凡院子里洒掃的僕人說道。

「這麼早就有客人了？」

「聽說是竹園的鹿小姐，天還沒亮就來了。」

這鹿小姐從來都沒來過葯庄，怎麼喬溪去送了兩次葯，鹿小姐就登門了呢？而且還這麼早？周仁心摸著下巴想到，難道是看上喬溪了？

突然耳朵一陣疼痛，美娟憤怒的聲音就在耳邊響起來了，「你在想什麼呢！叫你，你也聽不見嗎！」

「沒沒…姑奶奶，快鬆手，別讓別人看見！」

「哼！」美娟雙手叉腰，「喬溪的毒解了嗎？」

「我正要去找你呢！喬溪的毒解了！」

「真的？！」美娟開心得眼睛都快笑沒了，「那我馬上就去告訴大家！」

不一會兒，喬溪的屋子裡就圍滿了人。

「仁心，你不是說毒解了嗎？怎麼喬溪還不醒啊？」

「就是啊！他不會一直這麼睡著吧？」

「他的毒真的解了嗎？」

大家七嘴八舌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周仁心不得不出來阻止，「靜一靜！靜一靜！大家安靜！」

可收效甚微，大家根本就沒有理他，美娟見狀拿出一把葯鏟，「啪啪啪」的打在木門上，大嗓門一吼，「都安靜！」瞬間，就鴉雀無聲了。

周仁心趕緊說到，「喬溪剛解了毒，身子還很虛弱，所以才沒醒！大家沒必要圍在這裡，都出去做事吧。」

話音剛落，大家就又爭論起來了，有的說要用老母雞燉湯給喬溪補身子，有說拿老參給喬溪熬藥膳，有說要貢獻出珍藏的燕窩……比剛才鬧得更凶了，連莊主來了也沒察覺。

「師父，您來了。」周仁心第一個看到了姚淞凡和他帶來的客人。

眾人一聽莊主來了，立刻就安靜下來，誠惶誠恐的退到一旁，姚淞凡面露慍色，「都圍在這裡幹什麼？還不去幹活？！」

眾人如蒙大赦的跑出喬溪的房間，恍惚看到莊主身後還跟著一名衣著華貴的女子，大家心裡都猜測著那女子的身份，八卦之火熊熊燃燒。

「鹿小姐，家僕無狀，讓您見笑了。」姚淞凡給周仁心使了個眼色，周仁心立刻會意，搬了張椅子過來，用袖子掃了掃椅子，「鹿小姐，請坐。」

「春蘭。」

「是，小姐。」春蘭拿了塊絲帕鋪在椅子上，才扶了鹿霏煙入座，而旁邊床上就躺著沉睡的喬溪。

「仁心，去上茶。」

「不必了，我坐會兒就走。」

「鹿小姐，您也看到了，喬溪他確實中了劇毒。」

鹿霏煙拿眼角暼了一眼喬溪，「我看他面色如常，並無中毒的跡象。」

姚淞凡湊過去仔細看了看喬溪，這才明白剛才那些人在高興些什麼，「喬溪他昨天確實中毒了，我給他用了七色花，想來是解毒了。」

「七色花？你這一說我倒想起來了，是你治好了我娘的病，我還沒好好謝謝你呢。」

「鹿小姐，您言重了，我只不過是盡醫者的本分罷了。」

「是本分就好。」鹿霏煙站起身來，意味深長的說道，「姚莊主只要恪守本分，相信你的生意會越做越好的。我爹是天鹿宗的大宗師，我娘在竹園很安全，別人的事，姚莊主還是少操心的好。」

「竹安君的府邸，自然是最安全的。」姚淞凡被她的目光看得心裡一咯噔，她說的別人的事又是指什麼？

「你知道就好。」鹿霏煙說著開始往外走，「以後竹園的貨就由他專送，要隨叫隨到。」

姚淞凡直把鹿霏煙送到了葯庄的大門口，直到她上了轎子才鬆了口氣，只是她剛才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呢？自己隱藏得已經夠好了，連竹安君都沒發現的秘密，會被他的女兒看穿嗎？還有喬溪又是怎麼回事？她怎麼會專門上門來找喬溪？

「你去把仁心叫過來。」

不一會兒周仁心便到了，「師父，您找我。」

姚淞凡見到周仁心就劈頭蓋臉的罵了一頓，「喬溪的毒解了，這麼大的事你怎麼沒通知我？」

「我是想告訴您來著，可那時候您在接待鹿小姐…」

「還找借口！」姚淞凡生氣的打斷他，「罰你把後院曬的草藥全都切好封存！晚上我來查驗！」

「那喬溪……」

「你還有空操心他！」姚淞凡眉毛一豎，「還不快去切草藥！」

喬溪這毒也解得蹊蹺，姚淞凡是明白七色花的藥性的，能解毒，但絕不可能起死回生，而且方才替他把脈，發現他的體內似有一股氣息在流動，把他的奇經八脈全都融會貫通了，他本是普通人，現在卻有了修行的根基。難道是黑尾蠍的毒加上七色花能夠打通筋脈，激發潛能？

在大家源源不斷的補品滋養下，三日後喬溪終於悠然醒轉，只不過那時候外面下起了大雨，大家都忙著收草藥，都沒人發現喬溪已經醒了。

重新活過來的喬溪感覺全身說不出的輕鬆舒爽，彷彿做了個全身的按摩，整個人容光煥發的。

想到在夢裡見到的那位黃豆仙女，他立刻掀開了被子，在床上尋找。

「你在找什麼？」

「我在找黃豆仙女。」

「什麼黃豆仙女？我只聽過拇指姑娘。」

「就是黃豆那麼小的仙女。」喬溪說到這裡才反應過來，轉過身，他要找的黃豆仙女正坐在桌子旁滋溜滋溜的喝著本來是給他準備的雞湯。

「你……」喬溪從床上跳下來，盯著她仔細瞧了瞧，這樣貌，這語氣，這打扮，確實與黃豆仙女如出一致，除了她是一個正常的姑娘，「你是救了我的黃豆仙女！」

「我叫顧念！不叫黃豆。」顧念擦了擦嘴角，意猶未盡道，「這個雞湯還真好喝。」

「你那個，小黑，還在吧？」

聽到有人叫自己，正在盤子里啜湯的小黑茫然的昂起頭看著他，喬溪嚇得往後退了兩步。

「你放心，它現在不會蟄你了。」顧念說著用手指輕輕按壓小黑的背，「它已經把你當作好朋友了。」

「真，真的嗎？」喬溪可不相信。

「不信你摸摸它。」

「…還是不了…」喬溪可不想再死一次，特地坐在離它較遠的位置，「你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啊？」

「這就說來話長了。」顧念把前因後果給他講了一遍，「後來，你出現了，我就躲在你的袖子里逃了出來。」

「你說鹿小姐易了容貌跟著你，還把你推進了亡靈冢？這怎麼可能，一定是你看錯了。」喬溪一直聽莊主說，竹園的客人都是很善良的人，慕言也說鹿小姐是個好人，「再說，她為什麼要這麼做啊？你們根本素不相識嘛。」

「信不信由你。」顧念沒打算跟他過多的解釋，「既然你沒事了，那我就走了。」

「誒，你要去哪兒啊？」

「城門樓！」聲音裊裊，人卻已經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