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要留下來

小村，解放軍某部的臨時連指揮部：

此時，天剛剛放亮，糊著窗欞紙的窗子在晨風之中發出嗚嗚咽咽的聲音，屋子裡還點著一盞煤油燈。魏金梁連長一條腿踏在凳子上，猛吸了幾口蛤蟆頭旱煙。

「這個沈臨兵，比兔子跑得還快，要不然我們追上去，給他一個突然襲擊，就算不能叫他全軍覆沒，起碼也要打得他暈頭轉向。」

「算了吧，要不是我攔著，你早就把那個大頭兵當做沈臨兵給送到團部去了，要是團長弄明白了，看你怎麼交待。」副連長秦百瑜揶揄道。

「這都要怪那個老肥。」魏金梁一拍大腿，好像想起了什麼似的，對著外面大叫道，「大虎，你去把那個老肥給我押來，看我怎麼收拾他。」

「是。」門外傳來一聲悶聲悶氣的答應聲。

「等等。」秦百瑜指了指窗子，「這個時候，估計還在睡覺，就別急著審問他了。」

「我的秦大副連長，你啥時候對我這麼好就好了。」魏金梁把手裡的紙煙扔在地上。

秦百瑜聽到外面並沒有腳步聲出去，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現在，我們兩個抓緊時間休息一下，明天找到了沈臨兵的部隊，說不定我們又要開拔了。」

「這算什麼事兒啊，其他的兄弟都去前邊和國民黨正規部隊幹了，偏偏留下我們在這裡瞎轉悠。」魏金梁似乎對執行這樣的任務很不滿意。

「你以為留下我們單單隻是對付沈臨兵的幾個散兵游勇？這裡的鬍子（土匪）也是我們清繳的對象。」秦百瑜說道。

「就他們那幾桿破槍，被老子找到了，用不了一天時間就解決戰鬥。」

「也不能大意，當初，我們還不是從幾桿破槍起家，發展到現在，已經可以和正規的國民黨軍隊正面交鋒了。」

「我不和你討論這個問題，睡覺。」魏金梁拿起桌子上的搪瓷缸子喝了一口水。

「報告，尹雪琴同志被我們找到了。」大門外忽然傳來一個戰士的聲音。

屋子裡的兩個人都是一怔，秦百瑜趕在魏金梁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已經大步跑了出去。

大門外，渾身泥水的尹雪琴在劉小妹的攙扶下，慢慢地走進來。

「這、這是怎麼回事？雪琴同志，你、你不應該在睡覺嗎？」魏金梁跟在秦百瑜的身後，吃驚得嘴巴張得老大。

「怪我沒有事先告訴你，我是怕你擔心。在我們回來之前，那個叫老肥的傢伙和他的那個同夥已經逃跑了，老肥是被我們剛剛才抓回來的，現在還關在屋子裡。」秦百瑜急忙解釋。

「你是說，雪琴同志是去追那個傢伙了？」魏金梁瞪大雙眼。

秦百瑜點頭。

「不過，看樣子還是被他跑掉了。」

「劉奚武。」魏金梁忽然一聲大吼，跑過來，猛踢了劉奚武一腳，「我不是叫你小心點看守著嗎，出了事你居然叫雪琴同志一個人去追？我看你這個預備軍，也是要做到頭了。」

劉奚武捂著被踢得生疼的屁股退後兩步。

「魏連長，這也不能怪劉大哥，是那個吳翰利用我作為人質。」尹雪琴的臉色還顯得很蒼白。

「用你做人質？」魏金梁更加吃驚，一雙眼睛在尹雪琴的身上飛快地掃視著，「你、你沒事吧。」

「沒事。」

「沒事就好。」魏金梁搓了搓手，「那個傢伙叫什麼，吳翰？」

尹雪琴點頭。

「好了，我記住了，這個傢伙，要是在被窩遇到，我非在他身上留下幾個槍眼兒不可。」

一邊的劉小妹忽然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魏連長，你的話怎麼和我哥哥的話一樣，一個要擰斷他的脖子，一個要給他留幾個槍眼兒。」

「去去去，小丫頭片子懂什麼。」魏金梁說道，轉身對著站在門邊的一個和劉奚武同樣強壯的戰士叫道：「大虎，現在去把那個老肥給我帶來。」

「等等。」秦百瑜再次制止了魏金梁，「還是我親自去一趟吧，你這個樣子，還不嚇得他尿了褲子，怎麼可能掏出真話。」

尹雪琴在劉小妹的陪伴下回到了自己的家。

其實，這裡只是我們臨時租用的一間民房，也是劉小妹和劉奚武的家。這一對兄妹也是很苦命的，幾年前，父親在一次打獵的時候遇到了日本人的部隊，被抓去了，據說是進行什麼試驗，一去不歸。後來才知道，是被押到了日本人的一個秘密基地，位於現在黑龍江省孫吳縣的細菌實驗室。一同被抓去的幾個村民，沒有一個人活著回來。

劉小妹的母親去年冬天的時候回娘家探親，結果遇到了暴風雪，被活活凍死在了雪地里，留下了一直討不上媳婦的劉奚武和只有十七歲的劉小妹。

回到自己的屋子，尹雪琴用毛巾蘸水匆忙地擦了擦身上，換好了衣服，就又走了出來，打算去找那個老肥問問關於吳翰的事情。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急切地想要知道一點吳翰的情況。

「我也和你去。」劉小妹自告奮勇地跟在尹雪琴的身後。

「其實，那個傢伙和我一樣，都是同一天當兵的。」曾經關著吳翰的那間屋子裡，老肥坐在一張木製板凳上，低著頭，對站在身邊的秦百瑜說道，「我之所以說他是我們沈團長，就是希望可以換來一點吃的，真的沒有其他的想法。」

「你不用緊張，你們都是普通人，也沒有對人民犯下過不可饒恕的大罪，我們不會為難你們的。」秦百瑜擺了擺手，聲音很溫柔地說道，「我們就是想要證實一下吳翰的身份，也好對上級有一個交待。聽說你和他是老鄉？」

「我、我和他是老鄉不假，只是我們並不住在一個屯子，在當兵之前，也不認識。我知道，他家裡只有一個老娘。本來他也是不想當兵的，只是日本人實在是太欺負人了，我們種的糧食本來說好的高價收購，結果到後來一分錢也沒有給我們。我們也是氣不過，才打算用這樣的方式和他們要回來。可誰想到，訓練剛剛結束，就聽說日本人投降了，還、還稀里糊塗地和你們的部隊打起來了。要是知道都是自己人，打死我們也不會參加的。」

「我相信你。」秦百瑜點點頭，「我相信你們都是有血性的東北漢子，只要你們不再和人民為敵，不再和我們的隊伍為敵，我們就不會為難你們，也沒有必要再去抓那個吳翰。」

「那、那你們是打算放了我？」老肥抬起頭，眼睛里射出兩道希望的光，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又迅速地暗淡下去。

秦百瑜笑而不答。

老肥卻突然站了起來。

「我、我不走了。反正都是當兵，在哪裡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