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屋子裡被人翻過。
剛回到公寓中的澤木千里敏銳地感覺到這一點。
陳設沒有發生改變,房間內的一切都與出去之前一模一樣,儘管如此,千里還是發現了其中不對勁的地方:氣味。
房間內的氣味與出去的時候截然不同。
熟悉的味道星星點點地彌散在整個空間中,這位『入侵者』毫無自覺地將自己的氣味拋灑在各個角落,廚房下方的柜子,客廳茶几下的抽屜……而味道停留最久的地方便是保險箱周圍那塊地方,他似乎對這裡頗為留戀。
而這些味道就像裝扮齊全的女子飄飄而過時所遺留下來的香水氣息,張揚地昭示著自己的存在。
千里甚至可以想象的到那氣味的形狀——那是黑白世界中一片又一片無形的異色,而這個熟悉的味道……她好像前不久才剛剛聞過。
是昨天剛買的那瓶沐浴露。
因為店員的眼神太過詭異,一心只想讓這孩子好好吃一頓飯的她來不及多想,伸手隨便拿了一瓶沐浴露結賬就走,回來用時才發現這玩意的味道竟然這麼沖。
再說,也不可能有普通人可以突破自己的感知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到自己家裡來,她可就在隔壁跟鄰居嘮嗑呢。
沒錯,就是這麼自信。
那麼罪魁禍首就很好辨認了,能留下這樣濃郁的味道的只有兩個人,千里自己和她前不久一時興起撿回來的孩子——太宰治。
但這時便出現了一個問題:那孩子真的會如此愚蠢嗎。
人或許無法察覺自己身上獨有的氣味,但絕對可以聞得到噴在身上的香水氣息。而這孩子怎麼可能察覺不到這一點。即便如此,他還是在保險柜那停留了那麼長時間。
而此時的太宰還在卧室中的床鋪甘睡著,與之前一模一樣的姿勢。
千里走入卧室,盡量將腳步放輕,幾步便走到窗邊,轉而抬頭凝望外面的夜景。她將自己的背後暴露在那孩子的眼前。
是她傻嗎?不。千里只是想給這孩子一個機會。
一個當做什麼都沒發生的機會。
少女還沒有保持這個姿勢多長時間,剛剛還在床上睡著的孩子突然動了,他以極快的速度抽出早就隱藏在枕頭底下的水果刀,翻身而起,三兩步便將那利器的尖端抵在千里的后腰之上。
脊椎的縫隙相對於其他關節來說更為脆弱,在那柄水果刀的輔佐下,即便只是靠著一個孩子的力氣也可以讓一個成年人不死即傷。
前提是那孩子知道應該用怎樣的手法去下手。
而身後的太宰顯然是個新手。這是千里得出的結論。
她沒那個實力躲開嗎,怎麼會。千里完全有那個機會轉身搶走他手中那柄像玩具一樣的東西並在下一秒將這個忘恩負義的小白眼狼踹回到床上去。
但是她並沒有這麼做。是什麼樣的感情促使她原地不動的呢,憐憫嗎,於心不忍嗎。
不是,都不是。
是好奇心。
遠處有一個光點緩緩閃過,在這根本看不到星星的夜空之中留下了獨一無二的痕迹。晚上七八點鐘,正是一個城市真正蘇醒起來的時候,樓下車水馬龍,學生們的嬉鬧聲隱約透過玻璃滲進來。
卻傳不到市內兩個人的耳朵里。
她只想看看這孩子接下來的反應罷了。接下來還會怎麼樣呢,要挾自己將家裡值錢的東西拿出來,不許報警什麼的?無論如何,她很久沒有被別人拿刀架著威脅過,這對千里來說確實是一個相當讓人懷念的體驗。
也更是一種傲慢。
「別動,舉起雙手。」他一邊這麼說,一邊吸了吸鼻子。
這警察抓犯人似的開場白不僅讓千里失笑,但她依舊照做了。
「把保險柜的……鑰匙給我。」
「鑰匙可不在我身上。」
千里聳肩應付了一句,甚至還有閑心想:自己是不是應該裝出一副害怕的樣子更加符合現在『普通人』這個人設。不過她所應付的也確實是事實。
「難得起了憐憫之心撿了個孩子回來,到最後竟然是這麼個結果啊。啊對了,我可以採訪你一下嗎?」
后腰的刀尖又向前逼近了一步,他顯然不想接受千里的採訪。本來只是隱約的刺痛感在他的動作下愈發鮮明,但千里就像沒感覺到這痛覺一樣,擺了擺高高舉起的雙手,一臉無所謂的繼續說。
「現在的感覺如何啊,小白眼狼。」
千里這樣做純粹是因為無聊嗎,其實也並不全是。在與太宰交流這兩句話的時間中,她察覺到了些許不同尋常的熱氣正一股一股向上攀爬著,似乎還夾雜著若有若無的喘/息聲。
她想要求證。
身後的孩子正十分努力的壓抑著來自□□的生理反應,但這只是無用功罷了,房間內的寂靜足以讓一切細小的響聲暴露,就像向清水中投入一塊石頭一樣明顯。
雖然千里無法看見太宰的狀態,但將這些線索串聯起來也足夠得出結論。
他發燒了。
這也是他留下破綻的原因之一,嚴重的鼻塞使他無法察覺到氣味的存在。但不得不說,這小子確實是個人才,除了氣味之外,他將所有證據消除了個一乾二淨,否則自己在短時間內可無法看清一個事實。
這傢伙可不是什麼貓崽子,而是一隻幼豹。
「慢慢帶我去鑰匙所在的地方。」他並沒有理會千里的挑釁,但卻也遮掩不住越來越急促的呼吸。彷彿已經握不住手中的水果刀,千里可以明顯感覺到后腰處那尖狀物在以極小的幅度上下搖晃。
「可是鑰匙在保險柜里啊。」
說完這話后,千里都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隨後又忍著笑意解釋道:「抱歉,沒有瞧不起你的意思。」
太宰:……
剛搬家不久的千里怎麼可能會有值錢的東西,最值錢的……可能就是錢了吧。
然而這番話顯然激怒了後面那位小白眼狼,利器又向前前擠了一步,微微刺破了表皮,星點的血液從襯衫中滲透出來。
但也就是這樣而已。
太宰其實並沒有想要傷害千里的意思,即便是威脅也只打算到此為止。
他只在這裡住過一晚,吃過三頓飯,只感受過幾次來自人類掌心的體溫。只是這樣而已,只是這樣而已……
名為太宰治的孩子卻已經開始想象遙遠的未來了。
他開始想象每天早上睜開眼時所能見到的場景,或許是那人的睡眼,或許是那雙冰藍色的眼睛,他開始想象如何在那人的陪伴下走過未曾涉足的街角,他開始想象每天被那雙手撫摸時的場景……
然而當太宰反應過來的時候,卻開始厭惡起這樣的自己。自認為已經看透名為『人類』的醜惡動物的他……怎麼還會對未來抱有這樣不切實際的期待的呢?
太宰想要逃走。而迫使他逃走的正是他自己內心對自己的厭惡和面對美好事物的恐慌。
而這種念頭在高溫的促使下達到了巔峰。
至於他為什麼沒有直接溜走的原因……可能是想親手打破心中的那點奢望吧……自己心中的那點奢望。
但可惜,他並不能如願以償。
一個正發著高燒的孩子對於千里來說不過是個只會喵喵叫喚的小貓崽罷了,雖然很想知道事情的發展,但她實在沒有興趣去欺負一個正在被病痛折磨的小可憐。
至於他的所做所為……其實並不算什麼,早些時候她可是干過更加過分的事情,畢竟人到了危急時刻什麼事情都做的出來。
正是因為如此,她也不會輕易相信任何人。
「算了,到此為止吧。」
不顧后腰上那柄可以威脅性命的玩意,千里三兩下便制服了這位正在發著高燒的小白眼狼先生,並將太宰手裡的小玩意丟到了他絕對夠不到的地方。這一切發生的太快了,還沒等太宰那顆小腦袋轉過彎來,便已經被按在了不遠處的牆上。
牆紙還沒有貼,那張白凈的小臉蛋免不了沾上成片的□□。
千里嘆了口氣,空出一隻手摸上他的額頭,果不其然,滾燙的很。此刻的太宰已經失去了掙扎的力氣,滿臉通紅地將整個身體的重量落到面前的牆壁上。
然後兩眼一閉暈了過去
好吧。
決定好人做到底的千里決定將太宰送到醫院去。
——
橫濱市醫院兒童科。
一間病房有三張床,千里兩人所在的位置是靠窗的那一個,所幸其他兩位病友睡得比較甘甜,拯救了千里早就被外面孩童的哭喊聲摧殘到麻痹的耳朵。
好傢夥。
千里看著溫度計上顯示的體溫默了一臉。
四十度三,沒燒成傻子算這孩子有福氣。
想到這,再看看太宰燒到發紅的臉蛋,已經認了命的千里伸手將他頭頂上的涼毛巾翻了個面,順便將那因為身體上的不適而緊皺的眉頭撫平,隨後靠在椅子上盯著那不斷滴落下來液體的輸液瓶發起了呆。
沒想到還墊了一筆醫藥費的錢,嘖,敗家小白眼狼。
在反觀那孩子,他舒展著眉頭,睡得正香。
她是傻子嗎,以德報怨。
不,她只是覺得……無所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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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榜單,艾瑪好多咒回。
感覺要被包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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