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第 68 章
蘇不遮在一片空濛之中睜開眼睛,細密的雪白眼睫和眼前的景色幾乎融為一體。他被困在了這一場暴風雪之中。
他伸出手掌,手掌上落下的晶瑩雪花很快化為澄澈的水珠。
就連這雪也是如此真實——看來自己並非被困在了幻境里。蘇不遮在狂風下抬眼向著面前唯一的峰頂上望。
究竟是誰要困住他們?
他手中帶著黑氣的白骨長刀,在這一片鋪天蓋地的雪白之中,毫無施展的餘地。這個地方,似乎被人做成了一個結界。
奇怪的是,結界的氣息,不僅帶著靈力,還有奇異的熟悉的——魔氣。
蘇不遮蹙了蹙眉。
面前的白雪之上,是逐漸被狂風抹去的腳印。他繼續沿著雪道上的腳印前進。
這腳印正通往面前的高山。許是因為雪豹的習性,他並不畏懼這雪山的嚴寒,反而有一種奇異的歸屬感。
不知走了多久,他終於在一片夜色茫茫的雪白之上,望見一豆螢光。
隨後,風雪漸消,他也終於感知到,這條路,正是歸途方向。
雪地上那一層層的腳印,卻並非是他的。他霍然抬頭,隨後望見那螢光位置。
那是個洞口。洞口之上,一彎銀月如鉤,幾乎要戳破了這夜色。蘇不遮渾身繃緊,加緊了速度,而後便在那暖融融的洞口裡看見個身影。那身影顯得格外形銷骨立,被風一吹,衣袖都鼓起,輪廓也被衣衫的線條勾勒出。
他端坐在篝火之前,面容平靜,似乎並沒有感知到蘇不遮的到來。
金紅色的火光點染了這人雪白的眼睫,帶著點奇異的詭異妖異之感,蘇不遮踩著雪,並沒有聲音。
蘇不遮面帶困惑地站在原地,隨後莫名打了個寒噤——這場景,過分地熟悉。
面前這個人,也過分的熟悉。
他走到了雪堆旁,怔怔地望著那熟悉的面容。那人也似乎終於覺察到他的注視,眼睫一顫,無比優雅莊重地掀開眼帘,沉靜地望著他,隨後露出一個慈愛的微笑:「你來了。」
「為何不喚父親?」那人形容昳麗如幻,身著大紅色氅子,那顏色鮮艷如血,誇張的艷麗如同瘋魔臆想。
他一雙點碧的眼眸,帶著天生的高高在上的漠視冰冷,望著自己唯一的子嗣,隨後施恩般微笑:「過來坐。」
蘇不遮冰冷無機質一般的眼眸短暫地落在他身上半秒。
隨後刀光起,帶著洶湧澎湃的魔氣。
西方領主後退一步,輕盈如鶴,與蘇不遮隔著極近的距離,他垂眸望蘇不遮的臉,喟嘆一聲:「倒是和我長得很像。」
「看來你與你母親,都是一個性子。」他緩緩搖頭,「我有點失望。」
「還記得我拋下你和你母親的仇恨嗎?」西方領主嘆息一聲,隨後笑容依舊慈愛,「傻孩子——」
蘇不遮聲音低沉,打斷了他這溫情脈脈的長篇大論,只是簡短道:「她呢?」
西方領主的面色一僵。
他確實沒有想到過,蘇不遮的情緒波動,與他毫無關係,甚至和他母親毫無關係。
西方領主含笑:「她在宮殿裡頭等著你呢。」
「你當真願意一直跟著她?」他微微一笑,「你看,她身上有太多責任,百年前能為了那些事拋棄你,百年後——」
「那是我的事。」蘇不遮神色冷淡,並無他意料之中的絲毫惱羞成怒之色。
西方領主看清楚了他眼眸里確實對他毫無情緒,也不再氣惱:「為父知道你喜歡她。所以為父替你將她抓住了,不是嗎?」
蘇不遮刀刃立起,險些自西方領主咽喉擦過。
西方領主面容上的笑意卻絲毫不減:「看來你是認真的了。」
隨後,他手指隱秘一翻,數道銀色影子飄逸而過,蘇不遮連眼都未曾眨一下,閃身一避,同時再沒給北方領主逃離的機會,只聽「刷」一聲,刀影劃過,割下西方領主一縷銀色長發。
蘇不遮面容上流露出一點無情的可惜之色。
隨後他毫不猶豫地再出手。
「孩子,你不想知道謝今爻在哪裡了?」西方領主及時開口。
蘇不遮聞言,面容上卻露出一個冷冽的笑,帶著幾分譏嘲。自一百年前他就知道,沒有必要和面前這種人廢話,越是廢話,謝小羊才越是危險。
他連話都懶得和西方領主說,便要抹掉西方領主的脖子。
與此同時,他捏在西方領主肩頭的手卻傳來一陣詭異的刺痛——是靈力刺痛魔族的感覺。
手中的白骨長刀,也微微反震動著他的手,幾乎磋磨開他的虎口。
蘇不遮只是皺了皺眉,隨後繼續下手——
「你要用我留給你的武器,來對付我?」西方領主嘆息一聲,「大逆不道。」
蘇不遮面無表情,只是推進了刀刃一寸,反抗著刀上傳來的反推力。
他從來不在意武器是誰的,只要能殺人就夠了。
「她知不知道,你這麼冷血?連自己的親生父親都敢下手?」西方領主默不作聲地反抗著蘇不遮的力量。
蘇不遮總算給了他一個正眼,只不過是依舊帶著嗤笑之意。
他像是看個可笑的物什似的,看了西方領主一眼,隨後斬釘截鐵道:「你死了,她不就不知道了。」
身為自血海沙場中打拚出江山的上位者的氣息,也終於在這溫馴皮囊下露出些端倪。
白骨長刀不能推進,他便有些無趣地將白骨長刀拋擲一旁,伸手來握住面前人的脖頸。
西方領主未曾想到他直接上手,喉頭被緊緊攥住,一時竟難以呼吸。
蘇不遮的手指還在寸寸收緊。
西方領主袖中飛出無數刀影,蘇不遮一避躲開,隨後大概猜到了謝今爻是什麼被抓住的了。
羊絕對不會想到有這些法子可以攻擊別人。
見手底下的人還不老實,蘇不遮步步逼近岩壁,隨後「咚」一聲,西方領主被掐著喉嚨抵在了岩石牆壁之上。
這猛烈的一撞,幾乎把他喉頭震出血來。
也正是這時,蘇不遮手中一輕,隨後便是一空。
西方領主憑空消失在了這洞穴之中。
然而身側的魔氣,妖氣,靈力暗潮洶湧,蘇不遮知曉,西方領主依舊在自己附近。
然而,地面上傳來弱弱的一聲:「貓咪?」
隨後,那一團人影,怕了起來,周身穿過月光,朦朧望他:「你怎麼才回來?」
「我都等了你好久了。」
「你已經將火生起來了嗎?」謝今爻的面龐被暖融融的篝火照耀著,看上去真實又空幻,「難怪這麼暖和。」
蘇不遮神情冷硬。
謝今爻正要繼續開口,就被一把白骨長刀抵住了咽喉。
蘇不遮面帶厭煩之色:「別用她的臉騙人。」別給她抹黑。
迷夢草神色一僵,被識破的虛假皮囊逐漸褪色,她露出點嫉恨之色,隨後隱沒在黑暗裡。
「你究竟想要做什麼?」望著對面那雙自黑暗中逐漸閃現的碧綠眼瞳,蘇不遮面容平靜。
西方領主嘆口氣,隨後極其溫和道:「你就沒想過,如何得到修界嗎?」
「真奇怪,歷任魔尊明明都對這個話題非常感興趣。」
蘇不遮已經看出了他身上的奇詭之處。西方領主現在像是個半人半妖半魔的怪物,超脫於世間無數物種,不受五行法則克制。
普通的法子,根本沒辦法傷害到西方領主。
而且,方才那迷夢草的模樣,有一種他非常討厭的熟悉。
西方領主看他臉色,便知道他似乎是想起來了什麼。
西方領主愉悅地笑了笑:「知道嗎?一百年前,若不是我及時知道和你在一起的人是謝今爻,她早就被迷夢草控制了。」
「而你,和現在的北煢燈就沒什麼差別了。」
「所以,你原本的目標是我。」蘇不遮平靜道。
最初想要煉化的是他,而非北煢燈。
「畢竟是妖和魔結合生出的孩子,」西方領主聳了聳肩,「哪有比你跟合適的容器呢?」
「不過,你真的該慶幸。」西方領主悠悠道,「謝今爻比你更合適。」
「而你,現在有更有價值的事情做。」
「我的兒子,你應該承擔你應有的責任。」西方領主含笑晏晏,「你也不喜歡修界,是嗎?」
「那我們一起把這個世界推翻,建立一個更好的,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