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7亡國恨
7亡國恨
姬足嗤笑道:「恨我,而不恨仇人?你年紀尚輕,也不過二十,當真對滅國如此深刻?那年,你還在襁褓中吧,家母教得不錯。」姬足立起身來,森冷道,「不忠不義,矇昧無知,祭國這方小小領地,是屈就你了!你如此賣命,他許你家人能得大夫爵位?」
路聰面色煞白,終於急了:「我,我知道主使者,我知道……」
「拖下去!」
「世子!」路聰手腳並用,往前爬了兩步,「世子,我真的知道,真的!你不能殺我,我都一一道來……」
姬足沒了興緻。
「大夫揚!」
「臣在。」
姬足最後瞄了路聰一眼:「念在他和妘夫人祖出同族,給他留個全屍。」
「諾!」
「世子!」路聰伏地一拜,主動交代,「那幕後之人,每次身著黑衣,蒙住了頭臉。臣無知,亂了宮闈綱紀,罪無可赦。可家人無辜,請饒恕他們!」
姬足不答,只揮了揮手。
「世子,請饒恕罪臣家屬,不予連坐!臣必感激涕零!」
這時候再來稱臣,已經晚了。
路聰還想說什麼,獃滯之際,被風揚敲暈,丟給了手下。
姬足探馬宮,實則早有準備,先撥了虎士去監視小寢內外動靜,才去馴馬打草驚蛇。經歷是兇險了些,卻悄無聲息殺了有異心的趣馬,又將相關人等全部拿下。馬宮將乘機換上可靠之人,斬斷了細作往宮外送信的一條渠道,可謂大獲全勝。
姬足再次下令:「路聰先關著,派人看著他家人,定能找出些線索。」
風揚問:「世子,一棚子老弱婦孺,有必要嗎?」
「老弱婦孺,也可能做惡。路聰最後主動承擔罪責,一心求死,掩飾幕後主使的身份,應是其親近之人,許就是這老弱婦孺也不一定。單純,才容易被騙,殊不知這血脈為尊的時代,旁人許下重諾,自己沒有身份,也當不得真。」
「諾!」
姬足歪回在塌上,拉了拉滑到腿間的錦被,問:「對了,君夫人門外的虎士撤了沒有?」
「撤了,說好只站兩刻鐘。」
「哎,等下內豎進去報信,某還是躲不過君夫人的問責……」
風揚突然跪在地上,決然道:「世子,今後,再有此等兇險之事,恕臣不能執行!」
「我信你,才會以身涉險。」
「罪臣護佑不利,讓世子受驚,請世子責罰!」
「叔揚,你再不起,一會兒君夫人來,我就演不下去了。」
風揚依舊跪地不起。
姬足無奈,下地來扶,順便給今天的事一個解釋:「用了點葵,沒想那龍馬怒成那樣。我失算了,保證以後不再以身犯險,好好活著。」
東周,作為蔬菜食用的葵有十多種。其中,山葵辛辣,也就是後世的芥末一類。動物嗅覺比人靈敏,馬當然受不得刺激。原來,姬足用膳時,聽說馬宮的事,早就有了打算。袖子里藏著山葵,一抬手,讓馬發了狂。心思之縝密,讓風揚震驚。
「這,這,用葵喂馬,世子,你如何想到的?馬不食葵的啊!」
真是神了!世子大病一場,真的見了天神,得了指點不成?這哪是衝撞,分明就是去拜師學藝的。
風揚不敢託大,順勢起身。
姬足避重就輕答:「正因它不食嘛,我又不是真去馴馬的。」
「世子,那幕後主使,當真是鄭國?」
「此事蹊蹺,條條線索都指向鄭國,是不是也來得太容易了些?更像是有人故意為之。」
風揚肯定:「但是那夜,您確實聽到有人談論鄭國,臨時起意出門,不可能事先被人知道。鄭國跑不了,一定是起了心。」
「鄭國要得祭邑,兵力懸殊之下,又佔了地利優勢,只需按兵不動慢慢消磨。這般陣仗,太大了些。收買人也得花心思,我倒不敢肯定是不是鄭國了。」
「世子的意思是,有人故布疑雲,將線索指向鄭國?」
姬足眉頭皺得更深,立在原地失神。他驚醒,還有一種可能無法排除,喃喃道:「如果那夜的細作,是故意將這話說給我聽的……」
風揚頓時汗毛倒豎。連姬足臨時起意也算計在內,連鄭國也算計在內?太可怕了,恐怕已在祭國植根已久。
兩人相顧無言。
一籌莫展時,叔母妘夫人,已經跨進了門。
剛三十齣頭的婦人,面不施鉛華,也白得透亮。唇不染紅藍花脂,也一樣紅潤嬌艷。早在商朝,化妝就開始用米粉和鉛粉調和,實在傷身。
姬足這叔母,保養得益。她身後,還跟著報信的內豎和傅母等一干人等。風揚知道自己闖了禍,縮了頭,緊貼著姬足的床邊護衛。
妘夫人黑著臉問:「七日時限,外人不可入,世子大病初癒,便以為百無禁忌了?」
傅母勸:「夫人,世子安然無恙,這下可以放心了。」
姬足想,八歲也好,爺們兒賣萌毫無壓力,扮豬吃老虎才是上策。好歹是寵了幾年的孩子,視若己出。孩子犯了錯,為人母的苛責又能多久。不和風揚獨處,姬足又恢復了大病初癒、弱不禁風的模樣,立在原地,作委屈狀。
「君夫人,剛剛足在馬宮摔痛了。那白馬好厲害,竟要將足踏在蹄下,還好風揚護得及時。」
妘夫人將姬足拉到塌上坐下,語氣軟了下來:「知道自己病才好,就不該到處亂跑。」
「是天神託夢。」
「天神託夢,也要先找『占夢』問過。不然你以為,占夢這個職位,是用來做什麼的?」
「君夫人教誨,足記下了。」
「可傷著了?找醫師看過沒?」
「無恙……」
「那就是沒有?」妘夫人急道,「快,讓醫師來!」
馬廄里墊著乾草,姬足手肘有些淤青,其它一點都沒傷著,不敢讓醫師來看。生怕剛剛因為摔得不夠嚴重,讓妘夫人又轉移了注意力,記起剛剛處置了寺人聰的事。
眼見得僕人站了一屋子,姬足有口難言,斷然拒絕:「足無事,歇歇就好,實不用勞煩醫師……」
「什麼叫勞煩,養著他們吃白食么!」妘夫人吩咐道,「還不快去!」
「諾。」
風揚剛邁了半步,被妘夫人一瞪,又站住了。找不到理由出去,只好眼睜睜看人跑了出去,找妘夫人信任的醫師。
周朝,醫術開始從巫術中脫離出來,逐漸形成分類。宮廷醫師,有不同的專科負責,例如:疾醫,負責治療疾病,屬現代醫學的內科;瘍醫,治療瘡傷、皮膚病、骨折或其他創傷;食醫,負責飲食調配,相當於營養師。另外,還有專治動物的獸醫。
《黃帝內經》的理論奠定,和此時的醫術發展息息相關,成書還在後世……
給世子檢查身體不是小事,一來,就是內外科齊全。
姬足感到頭痛,又找不到拒絕的借口,無奈道:「足真無恙,就是摔了。」
傅母笑:「世子康健與否,關乎社稷,君夫人沒有放著不管的道理。有君夫人做主,世子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妘夫人點頭認同:「足兒被摔著,又大病初癒,都未著人看過。你這裡人多,已經破了規矩,至於會不會冒犯天神,回頭再去請太祝,詢問是否合宜。」
妘夫人考慮得面面俱到,姬足無話可說,只看向那幾名醫師的時候,半響不肯伸手。
傅母又笑:「世子向來怕葯苦,君夫人哄哄。」
妘夫人皺眉道:「足兒別怕,良藥苦口,回頭讓庖廚把今年新做的梅干送來,每日再添了蜜餌就好。」
蜜餌就是甜食,姬足哪是怕葯苦……
說再多也無用,妘夫人一意堅持,姬足只好伸了手,讓醫師診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