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陌刀出鞘
「給我沖！活捉李勝宗者，賞萬金！！」
隨著衛慕宏一聲令下，無數早已摩拳擦掌的党項將士們立刻像是打了雞血一樣，嗷叫著朝那還陷於火海之中的山野間攻了上去。
而此時此刻，唐軍雖然付出了極為慘重的代價，但最基本的秩序還沒有亂。眼看敵人就要強行攻山了，各部唐軍立刻依託有利地勢，居高臨下的向党項軍發起了阻擊。
党項軍固然驍勇，可唐軍卻也不差。幾番衝鋒下來，前者著實吃了不小的虧。不過一會兒，就折損了近千人。衛慕宏見狀，心中不免焦急萬分，當即再度揮舞將旗，令麾下接連不斷的發起進攻，竟是企圖以絕對人數之優勢，強行攻上山去！
事實證明，衛慕宏的戰術雖然簡單粗暴，但卻有效。在這瘋狂的人海衝擊下，唐軍的防線很快就被撕開了幾個大口子。火光搖曳之下，那些攻上山去的党項軍猶如惡鬼，一邊興奮的嘶吼著，一邊瘋狂屠殺著視線內的唐軍軍民百姓！殺聲震天，哀鴻遍野，這一幕真如修羅煉獄一般，令人觸目驚心！
隨著越來越多的党項軍衝上山，唐軍也是愈發的堅持不住了。值此生死攸關之際，忽聽得一陣齊刷刷的腳步聲從林間響起！沖在最前面的党項軍不免錯愕的抬起頭來，但迎接他們的，卻是無數道閃著赫人寒光的冰冷刀鋒！
「啊啊啊啊！！！！」
凄厲的慘叫聲瞬間蓋過了百姓們的悲呼！衛慕宏急忙循聲望去，卻見雜草叢生之處，儼然出現了一支行進森然的不明軍隊！他們通體重甲，面帶鐵罩，身軀壯碩，足有數百人之多！而最顯眼的，還是莫過於他們的武器，那是讓衛慕宏這樣的悍將都忍不住在心底連打了好幾個哆嗦的特殊存在——大唐陌刀！
陌刀營……這支唐軍精銳中的精銳、王牌中的王牌，李勝宗終於是把它給拿出來了嗎？要知道，哪怕是在白天的攻城戰中，李勝宗自己都親自操刀子上陣了，也捨不得讓這樣的寶貝疙瘩站出來分擔壓力啊。如此看來，現在的唐軍，是真的要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了。
「陌刀營聽令！保護百姓，殺敵報國！！」
嘈雜的戰場之上，一道充滿威儀的男聲緩緩響起，立刻就吸引了絕大多數的目光。而當党項軍將士們見到那屹立在火光之下、面容堅毅的段白城時，頓時慌了。
如果說，龍煨與衛慕宏是唐軍的噩夢的話，那麼段白城和他所統率的陌刀營，無疑就是党項人的噩夢了。這支歷經百戰而不怠的精銳之師，李勝宗為其傾注了絕對的心血，也賦予了極高的厚望。所以他們是驕傲的，乃至於對一些中小型戰役，他們根本瞧不上眼。而在今夜，在這你死我活的修羅戰場之中，他們終於不再沉默！
沒有呼嚎，沒有戰鼓，但這五百陌刀營沉重的腳步聲卻在一瞬間壓過了所有聲音！甚至在這無形的恐懼之下，党項軍已經獃滯的忘記了開弓射箭。直到那泛著冰冷寒光的巨型陌刀快要砍到他們臉上了，党項兵才猛然反應過來，哀嚎著四散奔逃而去！
「混蛋！不許逃！滾回去迎敵！迎敵！膽敢逃竄者，殺無赦！！」
眼看著前線原本大好的進攻優勢，瞬間被陌刀營給粉碎個乾乾淨淨，衛慕宏頓時怒火中燒，當下一邊大吼著、一邊張弓搭箭，嗖的一聲，一名遠處哇哇亂叫的逃兵就已應聲倒地。
這一手確實是震住了眾人，党項軍的軍心也得以暫時安穩。可新的問題也接踵而至——唐軍已經從最初的混亂反應了過來，並開始不斷地向防線缺口增援，戰局再度陷入了最為艱難地僵持階段。
唐軍本身的戰鬥力雖然比不上党項軍，但也不是完全為零的。更何況，現在又有陌刀營，短時間內，党項軍竟已無法再有任何進展！
趁著兩軍鏖戰的間隙，唐軍後方的民兵部隊迅速幫助百姓們重整隊伍、向著山下而行。赤焱川內部錯綜複雜，只要讓百姓遁入其中，多布迷陣，那麼党項軍再想深入追擊，就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總而言之，只要挺過了這道難關，那麼唐軍全面撤離的計劃，便算是成功了一大半了。
在強烈的求生慾望下，身處火海之中就顯得不是那麼可怕了。百姓們仍然慌張，但比之前總算是多了一些紀律。而另一邊，党項軍在付出了極大的代價之後，也再次穩固住了進攻通道。源源不斷的將士爬上了險峻的山道，開始以一種近乎於自殺的方式向前猛攻！一時間，竟也給陌刀營造成了不小的傷亡。
在經歷了最初的畏懼、迷茫和悲慟之後，剩下的，就只有對戰爭無休無止的瘋狂！酣戰至此，不論是唐軍還是党項軍，都已殺紅了眼睛！鮮血橫流，橫屍遍地，在這兒，生命已經變得廉價無比，唯有那時不時響起的痛苦的哀嚎聲，才會讓人猛然醒悟——原來，這裡尚為人間。
所有唐軍軍民百姓、包括李勝宗在內，都在苦苦期盼著奇迹的發生。但很可惜，這一次，老天爺似乎沒有再選擇繼續眷顧他們。
在絕對的人數壓制下，衝上山來的党項軍越來越多，很快，唐軍便再度全線崩潰！縱使陌刀營再怎麼奮力殺敵，也難改大廈將傾之勢。更何況，党項軍也學聰明了，老子打不過你陌刀營，幹嘛非要和你硬碰硬？大不了繞著你走！難道你們這幫鐵皮怪物還敢化整為零、分散阻擊？
陌刀營不敢。
這是一個很現實的問題，身披重甲，手持巨型陌刀，雖然看著威風無比，但其背後所付出的體力代價也是極為恐怖的。尋常人別說上陣殺敵了，就是單單扛著這些玩意兒出去慢走一圈，也得累個半死。而陌刀營的將士們雖說都是精銳中的精銳，體力遠超常人，卻也不是完全沒有上限的。激戰到了現在，他們的內甲早已被黏糊糊的汗水給浸濕，如今只能匯聚在一起、靠著頑強地意志和同袍們彼此之間的幫扶苦苦支撐，才免於癱軟在地。
所以說，一旦他們分散開來，那沒有了相互力量的支撐，估計用不了幾個呼吸，就會嘩嘩倒下一大半人。
「元帥，我們……敗了，」望著那如潮水般湧上山來的敵軍，聞天京重重的悲嘆一聲，隨即一個翻身下馬，鄭重無比的拜在了李勝宗馬前，「但不管怎樣，您是萬萬不能折在這裡的！請您和老夫人速速換甲，偃旗靜行。趁著敵人還沒殺到眼前，末將等誓死為您殺開一條血路！最後再護您一程！」
「請元帥、老夫人換甲先行！！」
眾將見狀，也紛紛下馬跪拜，但心裡卻早已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他們很清楚，似李勝宗這般的英豪人物，是絕對不屑於換上普通士卒的甲胄、倉惶逃命的。果不其然，沉寂片刻之後，李勝宗也從坐騎上緩緩翻下，一把抽出腰間佩劍，畢恭畢敬的遞在了義母沈念君的馬車簾前。
「母親，孩兒無能，使母親落得今日之窘境。拜劍在此，還望母親收下先行。若您僥倖逃脫，那麼今後，此劍即為兒身，誓護母親百年！倘若不然……乞請母親顧全貞烈，勿為敵寇所辱！」
「我兒英雄，為母理當如此！」
沒有絲毫猶豫，李勝宗話音剛落，馬車內的沈念君就已伸出手來，一把接過了他的佩劍。而下一瞬，原本莊嚴威謹的女聲卻突然又多了一絲悲哀與不舍。
「只是可惜，李家無有子嗣，縱使身死，我亦無顏去見汝之父母！唉，無情老天，薄涼至此！我兒啊，無需多有挂念，只管奮勇殺敵、保護百姓便是！」
「謹尊……母親教誨。」
李勝宗重重一拜，隨後撩袍起身，環顧了一圈身邊將士，突然，他笑了。
「想當年，楚霸王兵敗垓下，余部十不存一，哀哉乎？悲哉乎？！今我李勝宗雖敗，然卻還有數萬萬忠勇之士相隨，何其幸也！只是，諸位的忠勇，我李勝宗……可能無法再報答你們了！」
「諸位！我等身為大唐最後的榮光與血脈，縱使死，也當堂堂正正的戰死！但在死之前，我們還要儘可能的殺敵、殺敵！為受我們庇護的百姓們爭取更多的撤離時間！更大的生還希望！」
「聞天京！何在？！」
「末將在！」聞天京猛地上前一步，虎目之中儘是決然。
「著汝率所剩的玄甲營前方開路，一邊掩護老夫人撤離，一邊沿途全力抵禦敵軍，順便接應段首領，收攏敗軍，重新組織戰力！聽著，縱使爾等全部戰死，也不許再讓賊寇傷我百姓一人！」
「遵命！！」
聞天京領命退下，諸將也都做好了死戰突圍的準備。李勝宗最後再輕輕撫摸了下追隨自己征戰多年的坐騎，隨即猛地一掌，將其趕去了密林深處。
臨了之前，他還是想再做這最後一件夾雜私人感情的事情。或許，他放走自己的戰馬，也只是為了放開自己心中的最後一道心結。
我也好希望，自己能像那匹戰馬一樣，有人來放我一條生路啊……
李勝宗心裡如此想到。
「元帥！快突圍吧！敵人已經要殺到這裡來了！」
在眾將的催促聲下，李勝宗重新穩定心神。扭過頭來，他的眼中已無半點牽挂。
「全軍聽令，突圍……殺！！！」
有著陌刀營和玄甲營前方開路，党項軍顯然是不太願意去啃這麼一塊硬骨頭的。但消息一層一層彙報到衛慕宏那兒，這位久經沙場的宿將可不似手下那幫人頭腦簡單，他立馬就猜測到，這支正在不斷向外突圍的唐軍，極有可能是在保護著什麼重要人物！甚至……有可能就是李勝宗！
衛慕宏激動了，天大之功就在眼前，不激動是不可能的。於是，他馬上命令所有的進攻部隊，不惜一切代價，也要砸開這個烏龜王八殼！揪出裡面的大人物來！
哼哼，李勝宗啊李勝宗，今日，你就是生出三頭六臂來，也難逃老子的手掌心！此戰首功，看來必是由我衛慕宏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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