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阿蓁
活了二十七年的高氏宗門准繼任人頭一回覺得自己的人生是這麼的危機重重!
高靖向來是很自信的,因為從前從沒遇過什麼他不懂不會不知的事情,他是四大宗室這幾百年來年紀最輕的宗門繼任人,他會醫術,會功夫,有遍布整個天下的消息脈絡,這二十幾年來,幾乎所有的事都逃不出他的謀算和預測,處事應變時能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這是他引以為傲的本領之一。
可今天,他卻狠狠的吃癟了…
事情要從半個時辰前說起,他頂著八月的毒日頭出門,準備去戲院看看他們剛從大周請來的絕世名角,聽說新來的名角唱戲唱的十分好,劇目又剛好是他喜歡的,於是他便興沖沖的出發了,哪知剛走到一半的時候忽然收到戲院的名角因為重感冒不能演出的消息。
名角唱戲的日子改期了,高靖的好興緻一下散掉大半,本想轉道回將軍府,晃悠悠想起沈青蘿那個『忘恩負義』的傢伙說的話,頓時又不想回去了,站在大馬路上用摺扇隨便點了個方向,清閑悠然的準備去逛一圈當散心。
其實說起來,這危險來的時候真的是躲都躲不過啊,他怎會料到自己隨便一點就點到去往城外靈隱寺的路,去寺廟也沒什麼,全當是他避暑偷閑,找方丈大師聊聊佛經也不錯,誰知道就在去的半路上,走過通往靈隱寺的殘破湖橋時,那個殘破湖橋竟然突然莫名其妙的斷了!
斷橋啪的響了一聲,一聽到聲音時高靖就立刻警覺事情不妙,可惜覺得不妙也已經來不及了,他一腳猛陷下去,好不容易抓住兩旁的橋欄,就立時感覺到卡在橋板上的小腿傳來一陣劇痛,高靖第一反應是必須立刻自救,當然,不選擇求救也是有原因的,一是不願欠別人人情債,二是不能讓高氏宗門丟臉。
其實他現在想求救也沒用,因為靈隱寺人煙稀少的平常極少有人來,於是在這種天有不測風雲,倒霉起來不管你到底是什麼身份都擋不住的情況下,沒能自救成功的高靖生生從湖橋上掉下去了。
當然,這只是他噩運的開始,湖橋下面川流不息的湖水流的十分急,接到掉下來的高靖后,以每秒三至五米的流動速度毫不客氣的把他捲走,轉眼就看不到剛才下來的湖橋了。
接著,高靖又一次無法自救,因為高氏宗門這一代的准繼任人,雖然本領非凡,事事精通,可唯獨,不會鳧水…
高靖被湖水猛嗆,倉促從湖水裡爬起來,被卷著帶走的同時努力想從湖邊抓住什麼讓他停下來,誰知東西沒抓住,湖道分割的中央眼前赫然出現一顆巨大石頭,奔流不息的湖水卷著他一刻不停的猛襲過去,高靖唯獨能做的是轉了個身,沒讓自己的腦袋撞上去,可這一下撞擊在他半個後背上的巨大力量也已經把他打得七葷八素的了。
遇上像這樣的倒霉時候,會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什麼的,能頂個屁用!這是高靖昏迷前唯一想到的念頭…
醒來已經是三天後的事,在這種噩運連連的時候能得救是令人高興的事,高靖頗感欣聞,落難時總能深切體會到人間處處有真心,好心人多過冷眼人的真理,可讓他沒想到,得救也完全有可能是更倒霉的開始…
醒來第五天,高靖躺在床榻上,眼睛一直望著床榻旁一身素白臉上還蒙著白紗的姑娘,目光的集中點是她纖縴手指拿著的尖銳銀針。
高靖仔細看了一陣,感覺她是來真的,立時猛吸一口氣,流利的出聲道:「阿蓁姑娘,我覺得我的身體已經好多了,你看,我右手的大拇指已經可以靈活自由的彎曲了,你其實完全可以不必為我特地重新學針灸治療,特別還是在你師父出門在外的時候,古人寫醫書的時候都喜歡賣弄文筆,並不十分淺顯易懂,也許未必是你現在理解的那個意思,不如…還是等你師父採藥回來再說吧?」
沒錯,他就是被這位姑娘救的,這位名叫阿蓁的姑娘跟著師父在山谷里學醫採藥,高靖開始還以為,自己被湖水卷的遍體鱗傷,能被這樣的美麗姑娘所救簡直是三生有幸的好事,萬萬沒想到這位姑娘跟著她的所謂師父學醫,卻連基本的包紮傷口都不會。
她從湖裡把渾身是傷的自己撈上來后,二話不說就興沖沖的把他拖回來了,在他昏迷不醒的情況下把他的衣服扒了,在他昏迷不醒的情況下幫他處理傷口,在他昏迷不醒的情況下,把他包紮成一個粽子…
這些事,都是他醒來疑惑問起時,阿蓁平靜自然告訴自己的,包括扒光衣服那段,她一個姑娘家,說到這樣的事竟然完全不害臊。
阿蓁看著他的目光鎮定淡然,眼底還有些慈愛的祥和,「大拇指可以靈活彎曲代表不了什麼,你本來也只剩那根手指能動的,你不必這麼緊張害怕,之前你不是已經見識過我的本事了嗎?難道你還懷疑我不是大夫,還懷疑我的醫術不成?」
她淡然清雅的說話聲音聽著十分端莊沉穩,大氣凌然中帶了幾分尊貴的超然,儼然一副舉世神醫的姿態,高靖起初也被她這番神醫似的姿態欺騙過,不過他很快看出破綻,一個連傷口都不會包紮的大夫,醫術會高明到哪裡去?!
可在他懷疑質問,又聽她面不改色的背完半本醫書『證明』后,高靖也只能選擇相信了,選擇相信不僅是因為她把極難的醫書背的滾瓜爛熟,另一個重要的原因是知道現在深谷里就只有他們兩個人而已,他不信她,應該會被她棄之不顧的扔出去自生自滅。
後來高靖深刻知道自己太錯了,他就算說不相信她是大夫,也肯定不會被扔出去的,因為她完全是在拿他當她學醫施藥的試驗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