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安妮

再見向江朝，戚韻感覺與那匆匆一面相比，這個人此次明顯要比上次更加風姿卓越且開朗健談。

戚韻做採訪從來不打沒有準備的仗，原來採訪向建國就對GT有個了解，現在要做企業的大專題，GT的那點家底在最近一周更是被戚韻翻了個底掉。

因為準備充分，所以採訪起來得心應手，戚韻從GT起家的那段「一支救命葯」的傳奇故事入手，一直問到當前GT是如何「轉危為機」，在重重阻礙面前「扭轉乾坤」的。

採訪到最後，戚韻拋出了一條事先沒有溝通過的問題：「向總，您剛才說GT在此次增資擴股后將進入一個全新的資本賽道，那能不能透露一下，在這個全新的賽道里，你們心中最強而有力的競爭對手是誰？」

向江朝略微思索一下后回答道：「GT最強大的對手，不是某個人，也不是某個企業，而是這個飛速發展的時代。

1993年我的父親創建了GT，2013年我們GT依然是一支戰績優異的隊伍。

未來的2023年，也許GT能輝煌依舊，也許GT已經從興盛走向衰敗。

雖然未來難以預測，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跟不上這個時代的浪潮，還按曾經慣用的陳舊打法去經營企業，我們GT就挺不到2023年，因為現在已經沒有什麼比做企業更講究優勝劣汰了……」

見攝影師開始調整鏡頭，向江朝略帶謙遜地問戚韻：「戚小姐，我說的還可以嗎？」

戚韻走過來一邊幫向江朝拆別在他胸前的微型麥克風一邊道：「謝謝向總，可以，太可以了。」

向江朝微微露出一抹略顯故意的壞笑：「評價這麼高，那跟我父親上次採訪比呢？」

……戚韻眨了眨眼，心想著：在你們這些大總裁的貧瘠愛好里，除了給自己賺錢，就是給別人挖坑嗎？

然後戚韻直言相告，又不過於挫人的說道：「向董是我目前採訪過的最睿智的人，不過你與他有的，只是那麼一點點靠時間打磨出來的差距。」

向江朝本是跟美女開個玩笑，然後料想自己大概會聽到諸如：「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恭維話，可現在對方的恭維話，全恭維到不在場的，他爹身上去了，但是他卻依然聽的順耳。加上剛才她提問時三言兩語，卻句句捏在GT的中心點上，這實在不是一個他原本印象中有貌無腦的美女記者。

想到此，向江朝這才抬起眼睛將這姑娘仔仔細細地重新打量一番，然後眼裡閃出些欣賞：「戚小姐是我見過的最專業的記者。怎麼辦，要不是電視台工作比我們這更有前途，我都忍不住想挖戚小姐來我們GT公司做公關總監了。」

戚韻笑道：「那我可得跟向總處好關係，等我在電視台干膩歪的時候，就來你這世界500強討個生計。」說完見潭瀟那邊卸了機器，便繼續對向江朝說道：「向總，我們攝影師還需要拍攝一些工廠的特寫鏡頭，可以嗎？」

向江朝道：「抱歉戚小姐，GT的工廠在郊區，這邊只有研發和實驗室，如果可以的話，工廠另約拍攝時間，我讓工作人員先陪攝影師去這兩個地方錄製。再讓安妮總陪你逛逛我們GT。」

說完向江朝撥了個電話，沒一會，一身黑色職業套裝的安妮便走了過來。

向江朝面帶微笑地對安妮道：「介紹一下，這位是省台記者戚韻。這位是我們GT新任銷售部總監安妮。安妮，你陪戚小姐參觀參觀咱們GT，戚小姐我就先失陪了。」

跟向江朝道了別，戚韻的目光便投射到安妮身上，然後她發現這個不施粉黛，眉眼狹長的女孩子氣質實在是太特別了，好像她往那一站，就是一篇想讓人徹夜讀完的動人故事。

這故事一開口，果然就與眾不同：「戚小姐，向伯伯很欣賞你，昨天特意提起了你上次採訪的事，說你十分專業。」

所以今天才臨時安排的採訪？

戚韻一下就聽出了安妮話里想向她傳達的意思：向江朝起初確實是沒有接受採訪的意思，今天的採訪其實是向建國授意的。

可是這個陌生的安妮為什麼第一次見面，要跟她透漏這個呢？

戚韻在腦子裡繞了半天，也沒繞出個頭緒來。

安妮大概也知道自己這話不太好接，直接無視掉戚韻那短暫的尷尬，繼續帶著戚韻邊走邊介紹：「GT原來一直是個低調的化工原料生產企業，中國的製藥廠有70%都曾是GT的客戶，在業內，GT僅僅依靠專業的口碑和低廉的價格就能贏得青睞。但是現在不行了，競爭太激烈了，中國、乃至全球的市場都已經過了能悶聲發大財的歷史階段，所以GT不能再沉默了。」

戚韻贊同道：「對，時代變了，商業格局也變了。」

安妮微微一笑：「所以還望戚小姐能夠多多關注GT，我們GT願意在省台的新聞里露臉，如果R省有大的企業宣傳主題策劃，戚小姐可以直接找我，我一定全力配合。」

戚韻表面上答應的好好的，還和安妮互存了電話，心裡卻忍不住分析道：看來GT人心不和，各自為營的傳聞不是假的，這個安妮跟這個向江朝好像就是分屬兩個陣營里的人吶。那這個向江朝是不是傻啊，都分不清敵友！

就在戚韻剛剛覺得自己似乎洞察出了這兩人的敵對關係時，就聽安妮突然道：「我未婚夫不是個高調的人，他之所以這麼久都沒有聯繫戚小姐，是因為他總是把採訪這些事當負擔，平時不太喜歡拋頭露面，所以我就多說一些，希望戚小姐不要介意。」

……未、未婚夫……好吧，我收回剛才的話，向江朝不傻。

被安妮領著參觀了一圈，戚韻其實什麼都沒看到，這心裡就跟坐過山車似的，讓安妮上上下下給無限反轉反轉又反轉，直到潭瀟拍攝完回來在市場部和戚韻匯合時，戚韻才平復了波瀾起伏的心情，對潭瀟道：「都拍完了？」

潭瀟道：「拍完了。」然後他環繞一周后道：「安總，我發現GT研發部和你們這銷售部的人都好年輕啊，最大的也就30來歲吧？」

安妮掃了一眼自己掌管的地盤道：「傳統的銷售手段和推廣渠道都在變，有些東西，讓老人從頭學，哪有直接招上來就會的新人效率高。」

潭瀟不解道：「那不是啊，老人有經驗啊，有人脈啊，新人才是要從頭學起的那個啊。」

安妮略有些刻薄的微微一笑：「聰明的新人，有一、兩個月就把老人的那點經驗和人脈都弄到手裡了，學不會的，便也就出局了。」

潭瀟一撇嘴：「嚇人，比動物世界還殘酷！」

安妮笑問道：「電視台是個藏龍卧虎的地兒，你跟你師父學的怎麼樣了？」

潭瀟一聽話點到自己這，挺大個小夥子臉騰地就紅了，特別有自知之明地說：「我都快3月了，連我韻姐的皮毛都還沒學會呢，我還是出局吧我。」

安妮和戚韻一起笑了笑，誰都沒再說話。

送走了戚韻和潭瀟，安妮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前，打開電腦繼續看戚韻以前做的那個車禍報道。

那篇報道大概是4年前，戚韻的名字前面，還有「實習記者」四個字。

「這裡是G103國道，大家可以看到這輛大貨車所拉貨物雖有很大一部分散落在地，但依然處於嚴重超載狀態，目前受傷的司機已經被救護車拉走，據當地村長介紹，這些散落一地的蔬菜水果，已經發動全村村民過來進行撿拾，相信這一路段很快就會恢復交通……」

安妮看了三遍以後，開始把視頻調整為慢放，在鏡頭晃到車風擋的一剎那，安妮把視頻暫停，然後把畫面放大、放大、再放大，最後她確定，那個模糊的紅點，就是那個一直印在她的腦海里揮之不去的紅色三葉草掛件。

「媽媽，媽媽，媽媽，媽……」她的耳邊又傳來了一陣撕心裂肺的哭吼聲，安妮揉了揉耳朵，把畫面截圖保存下來，然後存到自己網盤一個叫「真相」的文件夾里。

晚上六點，銷售部的郭小喬敲響安妮辦公室的門，拉出一道縫：「安妮，老呂和老嚴打賭輸了，今晚請大家去樓下勁嗨吃自助，去不？」

安妮想到自己今天晚上也沒安排，便答應道：「好，一起。」

GT銷售部共有6個人，除了總監安妮和副總監李振嚴外，其他四個人各有各自負責的銷售領域：郭小喬跑醫藥線；呂客跑日化線；王敬雲跑食品線；王博濤跑保健品線。

安妮是向家未來大少奶奶的事在GT人盡皆知，銷售部這幾個年輕人以前沒跟安妮打過交道，最開始得知安妮要來時，有點擔心安妮是個沒什麼能耐，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

這樣的枕頭上司來了最好每天都躺在床上睡大覺，不然不指揮還好，萬一愛指揮，那就是瞎指揮，到時候完不成年度指標，他們拿不到獎金不說，肯定沒有人敢說少奶奶的不是，指不定他們全都得當炮灰。

安妮對他們也不甚了解，這一個部門，除了郭小喬，其他四個都比她年長，本身就不好管，而且安妮本就不熱衷做管人的事，她只喜歡做業務，所以她這個總監起初也是當的不情不願的。

好在李振嚴是她的副手。

安妮在瀋陽分公司的時候就跟李振嚴打過不少交道，雖然現在被破格任命到總監的位置上，但她對李振嚴一直是敬重的，敬重之餘，是對他的堤防。

她心裡明白，李振嚴是黃御良一手提拔起來的人。

GT的水到底有多深，哪怕自己已經泡在水中，安妮也依然沒有答案。

探不到底啊。

她現在只能等，等那個人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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