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虛幻

第179章虛幻

火災發生的第二天，方管家就做主給那些傭人發了遣散費一個個打發了，又找了靠得住的維修隊儘可能快地將被火侵略過的痕迹修復、消除。

席之夜則在醫院住了幾天觀察，確定沒事後先暫時住進了市裡的一處房產，一切事宜都由方管家親力親為，上個禮拜才搬了回來，重新雇了傭人，生活才慢慢地走上正軌。

方管家沒有驚動任何人，託了老朋友分別到消防隊、小區物業去找關係詢問，甚至請了刑偵科來家裡裝作修管道實則調查，都毫無頭緒。

消防隊和物業的人早已受了打點問不出什麼，而別墅的重新翻修則把所有的作案痕迹都破壞掉了，也就是說，除了那個傭人的單方面證詞，方管家找不出任何能夠證明黎夏晚和黎城算計席之夜和席家的證據，只得暫時擱置。

令他老淚縱橫的是，席之夜居然真的在黎夏晚的密集攻勢下慢慢地敞開了心扉，畢竟在他的心裡，黎夏晚就是他在灼熱烈火中唯一的救贖和重生的希望。

這樣重要的意義放在那裡，黎夏晚能走進席之夜心中也不奇怪了。

隨著時間的推移，席之夜對黎夏晚的感情愈發真實，方管家也愈發開不了口讓他知道關於那場火災的情況。

方管家看著席之夜對黎夏晚的關心和溫柔的笑，決定自欺欺人下去，就當做自己當時沒有聽過那個傭人說的話，更沒有對黎家兄妹起過疑心。

然而在席之夜成年的那年，為了他的成年禮家裡再次聲勢浩大地翻修了一遍，方管家不再年輕了，卻仍然時不時地盯著裝修進度。

他在某天下午喝茶監工的時候，在花園裡翻草皮的工人突然舉起了一個東西，十分驚訝。

「這裡怎麼會有一個打火機？都氧化成這個樣子了。」

方管家一怔，立刻起身喊了那工人過來，要過了那個打火機。

那是一個很出名的品牌，打火機做得很精緻，銀制的外殼上雕刻的花紋已經有些模糊。方管家拂落了打火機底部的泥土，看到了兩個清晰的大寫英文字母。

「L,C.」

黎城，黎城。

幾乎不需要再去費勁心力去尋找證據，這個打火機本身就是最有力的物證，和那個傭人當年說的那些話嚴絲合縫地對上了線。

這個精美的、打燃以後可以持續燃燒的昂貴打火機，被他的主人遺忘多年後安靜地躺在方管家的掌心裡，卻在他心裡輕而易舉地激起了驚濤駭浪。

這是多麼匪夷所思的事情，一個人的救贖，正是他悲劇的源頭。

令人眩暈的憤怒感過去之後，取而代之的便是冷靜。席之夜沒有長輩，方管家這麼些年來是像他祖父一樣的存在，自然也擔起了祖父的責任。

他在席之夜成人禮的前夜同他深談了一次，當他試探著問起黎夏晚對於席之夜的意義時，彼時十八歲的青年沉默了半晌，回答了一句「我不知道」。

席之夜的神色茫然卻認真，說不知道自己對黎夏晚的感覺究竟是什麼，但他願意用盡一生去追尋這個答案。

方管家看著他，所有想說的話到嘴邊很多次卻被如數咽下，他拿不準席之夜得知真相以後會怎樣，但是他不想毀掉青年一生僅有一次的成人禮。

「囡囡，你不知道，阿伯這些年有多矛盾……」

方管家半合著眼，聲音裡帶著無盡的痛苦和悔意。

言伊坐在方管家的腳邊，趴在他膝頭，聽著這句話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去安慰這個心痛的老人。她聽到這些事自己的震驚尚且無法消化，更何況是將這個巨大殘忍的秘密捂了許多年的方管家。

「囡囡，阿伯啊……從來都是個優柔寡斷的人。小夜小的時候，阿伯不忍心看他哭，不捨得搶他的安撫奶嘴……小夜長大了，阿伯又不忍心抽走他在深海里唯一可以依靠的浮木……」

方管家老淚縱橫，渾濁的雙眼中滿是難過。

「我理解，阿伯，我理解的……」

言伊是真的懂得他的感受。

方管家的心軟從很多方面都能體現出來，他不忍心告訴席之夜真相，是怕他在得知以後更加地懷疑自己去鑽牛角尖，認為自己真的得不到任何人的愛，那樣的話真相就失去了它的意義，反而將席之夜重新退入了深淵。

「後來其實有很多機會，阿伯都可以告訴小夜真相。但是話都到嘴邊了，卻被我幾次三番地咽了下去。就這麼拖拖拉拉的許多年，一直到今天，我都沒能告訴他。」

「罷了，罷了……小夜不知道也罷，反正他現在已經從那個人造的夢境中醒過來了，所以真相不真相的，也沒那麼重要了。況且……」

方管家拍了拍言伊的手。

「況且，囡囡你來了，你讓小夜知道了他不是天生就來付出的，你也讓他體會到了什麼是真正的感情……囡囡，你不知道，阿伯有多感謝你。」

「我？」

言伊有些心虛，指了指自己。

「可是阿伯，從我認識席之夜到現在，我幾乎都在給他惹麻煩讓他幫忙……阿伯你感謝我，我不敢當……」

「沒有什麼不敢的。」

方管家已經用自己的手帕擦凈了淚，像是想起了什麼令他欣慰的事，露出了慈祥的笑意。

「阿伯知道，那孩子喜歡你。說句矯情點的，是你讓他體會到了人生的另一種意義，與他之前體會到的都截然不同的意義。」

「所以啊，阿伯把這些告訴你，不僅是想和你嘮叨嘮叨，還想請求你一件事。」

「現在你得知了真相，如果以後小夜再執迷不悟去由著黎夏晚和黎家去胡作非為，希望你能去拉他一把……或者如果他機緣巧合之下得知了真相，也希望你能告訴他，他只是被矇騙了，他值得更好的。」

「囡囡，你能答應阿伯嗎？」

方管家仍然笑著，但那笑里卻帶著悲哀和無能為力。

言伊終於忍不住落下淚來，哽咽著握緊了方管家的手。

「阿伯，我答應你，阿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