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嘿!」
旁邊傳出一聲悶哼。二人扭頭望去,但見中年美婦臉色急促的變化著,越來越蒼白,顯然是強忍著巨大的痛苦。
明月急忙挽扶著她的臂膀,臉上露出焦慮之色,顫聲道:「一娘,你沒有事吧?哎呀,好多血啊!」她的目光落在中年美婦滿身血污的嬌軀上,更是花容失色。
那中年美婦慘然笑道:「小姐,你不要擔心,我杜一娘當年也算得江湖中的一把好手,這一點皮肉之傷還要不了我的性命。」口中雖是這樣說,身體卻禁不住顫動起來,鮮血仍是大量的自傷處滲出,染紅了衣襟。
洪熙官走了過來,說道:「明月姑娘,這位夫人的傷勢頗重,如不及時將傷口包紮,定然會流血不止,到時候,就是華佗再世也救不了她了。」這些年來,他逃亡天涯,幾經生死,對於療傷之道倒是頗有心得,此時見了杜一娘的傷勢,也不禁暗自心驚,心裡異道,「這婦人長得嬌豔如花,卻如此強悍之極,這樣的情形之下,竟形若無事,當真是巾幗不讓鬚眉,令人佩服之極!」
當下脫下外衣,撕下數條布帶,將杜一娘數處傷口包紮妥當。
明月在一旁靜靜的望著他的動作,雙眸之中異彩連閃,低聲說道:「洪大哥,謝謝你!」
洪熙官笑道:「不用謝我,其實我們能在這裡相逢,亦是有緣。咦,這些人是什麽來歷,為何要追殺你們?」
杜一娘介面道:「他們是我家主人的仇家,想不到出手竟這樣的狠辣,洪大俠,杜一娘在此謝過你的援手,大恩大德,容後再報!」
洪熙官道:「夫人不必客氣,『素手無相雁翎刀』杜一娘之名,洪某也是久仰了!」
杜一娘神情微微一變,現出黯然之色,淡淡道:「那是當年一娘的匪號,想不到時隔多年,江湖上的朋友還是記得,只是一娘如今的豪情不復當年了!」
明月啜泣道:「一娘,凌公公他……」
杜一娘強顏笑道:「凌公公一身武學修為極高,當世之中已罕有敵手,一定會沒有事的,小姐,你不用為他擔心了。」
洪熙官望她的眼,知道此話已是言不由衷。
明月喜笑道:「這樣就好,這樣就好!我們就在這裡等凌公公吧!」
洪熙皺眉道:「這些蒙面人武功不弱,這一退去,定然捲土重來,勢難應付,我們還是儘快轉移到一個安全所在,再從長計議。」心中暗嘆,這明月姑娘的相貌與詠春如此相似,但性情卻迥然而異,較之詠春的剛健,更多出一分嬌弱,教人忍不住生出一種憐惜的感覺,使自己不由自主的去為她的安全擔心。
杜一娘點頭道:「洪大俠所言極是,我們須得趕緊離開此地。只是一娘身負重傷,無法照顧我家小姐,一切有仗洪大俠大力了!」她現下的情形,只怕比她自己所說的還要糟,不僅不能保護別人,就連自衛的能力也暫時喪失了。
洪熙官暗地裡搖了搖頭。
這兩個麻煩的女人!
明月當空。
洪熙官帶著兩個女人寄居在距離洛陽四十里的從山之中一個山洞裡。這不是他的本意,他原是尋找一戶人家借宿,但杜一娘堅持避走山路,說道:「我家主人的仇家實在厲害,他們既然出手,便勢難善罷干休,若在村中借宿,以他們龐大的勢力,定然會迅速追上來的,到時我們更是脫身不易了!」
洪熙官心中大異,暗道:「據杜一娘所言,這個仇家的勢力當真是非同小可,既使當今號稱武林第一大幫會的『天地會』也未必及得,究意這主僕二人是什麽來歷,怎會惹下這樣大的麻煩!」
他看著杜一娘臉上凝重的神情,心中絕不懷疑她的話。
「素手無相雁翎刀」杜一娘當年名滿天下,只是在十年前無端的銷聲匿跡,但她的威名,洪熙官卻是仰慕久矣,卻料不到以她這樣的人物,竟然為人奴僕,那麽她的主人更是絕非等閑之人了!
他找來一些乾柴,在洞中生了一堆柴火,又將身上的乾糧取出,分予二人。然後獨自一人走出洞外,仰望夜空。明月高懸,散發出一層朦朧的清輝,眼前卻現出明月姑娘一張幽怨的臉孔,這個嬌弱的女子定然出生於大富大貴之家,未經歷世途的艱辛,但在這樣的困境之中,竟然不曾有絲毫退卻之意,她的內心實是堅強之極。
這一點真是象極了詠春……
洪熙官的心中流過一股暖流。
一個輕柔的聲音自身後響起:「洪大哥,你在想什麽?」
洪熙官聞言一震,回頭望去。
明月衣白勝雪,俏生生的站立在身後三尺之外。
只因為自己在一時之間神遊於外,否則,以自己的武學修為,絕不會出現有人逼退自己身後三盡開處也懵然不知!
洪熙官怔了一怔,說道:「沒……沒有什麽,明月姑娘,夜寒露重,你快回洞內休息吧!」
明月搖搖頭,走上前來,站在洪熙官的身旁,仰望長空,說道:「今夜的月色真好,你知道嗎?我很久沒有象現在這樣開心了?」
洪熙臉上現出愕然之色。
象她這樣出生於大富大貴之家的小姐,生活已是隨心所欲,又會有什麽煩惱呢?
明月回過頭來,兩道澄澈的目光落在洪熙官的臉上,奇道:「你為什麽不說話?難道心裡不開心麽?」
洪熙官吱唔道:「是……啊……今晚的月色真好……」
明月撲哧的笑起來,緩緩向前走出兩步,低聲呤道:「明月如霜,好風如水,清景無限,曲巷跳魚,圓荷瀉露,寂寞無人見!」輕嘆一聲,又說道,「聽一娘與凌公公說,洪大哥在江湖之中的名氣很大,乃是當今有數的英雄豪傑!」
「英雄豪傑?」洪熙官苦笑一聲,沈呤不語。
明月驀的迴轉身來,目中射兩道耀眼至極的光輝,臉上的神情端是難以捉磨,以一種頗是興奮的語氣問道:「洪大哥,你為什麽要對朝庭對抗呢?當今朝庭,德威天下,乃是百年不遇的乾隆盛世,有何不妥?以洪大哥之才,若報效朝庭,定然能前途無量!」
洪熙官臉色微變。
這兩年來,他相助「天地會」對抗清庭之事,天下共知,並無何秘密可言,只不過未曾想到明月會向自己問起此事。心中不禁一陣激蕩,凜然道:「女真人自大清順治元年入關,便犯下『揚州三日,嘉定三屠』等血案,強行圈地,侵佔我漢人土地,並逼迫我漢人蓄髮易服,嚴定逃人法,樹立滿漢界限,凡我華夏子孫,皆當奮起光復我漢人的江山!明月姑娘,這些事,你一個弱質女流是不會明白的了。」
說到此處,心中又不禁想起已經天人永隔的嬌妻。
當年自己夫婦二人並騎縱橫南北,心靈相通,絕不會有勸說自己投效清庭之舉!又想,這個明月姑娘定是從小就生活在榮華富貴之中,哪裡知道民間漢人的疾苦?
明月幽幽嘆道:「其實,漢人也有很多不是之處,倘若不是如此,大明朝就不曾亡國了。當年遼東經略袁崇煥一代驚世之才,何等的英雄蓋世?寧錦大捷,北京保衛戰更是名動海內外,到了最後,崇偵卻聽信讒言,以一個『莫須有』的『崇煥無罪,天下冤之』罪名,將其碟刑於西市。漢人中的忠臣良將,大抵下場如此。」
洪熙官心中狂震,心知自有史以來,由於漢室積弱以致外族相侮之事時有發生。漢人的江山之所以沒落,其中原由多屬朝庭的**,殘害忠臣良將,才導致亡朝滅國的境地,只是自己卻從未仔細想過這一節。
明月又繼續道:「清軍入關之後,確對漢人犯下無數血案,但這都已成過去,何必耿耿於懷呢?三百多年以來,這些事業已有了大的改善,當年康熙帝即位之後,經過二十多年的勵精圖治,先後平定了三潘之亂,擊敗了沙俄侵略,收復台灣,又因為黃可水患,數次南巡,體查民情,並自擬諭旨道:」聯鏖念河防,屢行親閱,凡自河道之源流,治河之得失,按河考績,靡不周知。『後又有雍正帝勤於政事,極力革除積弊,整飭朝政,並獎勵墾植;乾隆帝增改律令,懲治貪官,體查民間疾苦。如今滿漢一家,天下百姓都希望過平靜富足的生活,這個江山是屬於漢人或是滿人,又有何要緊呢?「
洪熙官不禁大為動容。
眼前這個貌似柔弱的少女居然如此通曉政事,博古撫今,隨口侃來,句句皆是見解精闢獨到,雖然未必全然如是,但絕非尋常的民間婦女所能及,就連自己也是自愧弗如!
她倒底是何來歷?
明月說到這裡,又沈默了半晌,才輕嘆道:「洪大哥,明月知道,你聽了這一些話,心裡一定不高興,是不是?但是明月真的不希望你有事啊!現在大清正值全盛時期,國泰民安,經濟穩定,以爾等微薄之力,又怎能動得了其根本呢?」
洪熙官驀的長笑一聲,回過頭來,雙目之中有若電光閃爍,朗聲道:「雖千萬人,吾往矣,洪某乃華夏子民,豈能臣服於滿人淫威之下?明月姑娘,你不必再說了!」
明月花容色變,嬌軀微微一陣顫動,欲言又止,轉身返回洞中去了。
洪熙仰望著無盡的夜空,心中波瀾起伏。
多年以來,他無數次暗助反清復明的義士,卻屢遭失敗,絲毫不曾動搖大清的根基,反而增添了無數的血腥殺戮。難道漢室的錦秀山河,就永於蟄伏於韃子的鐵蹄之下?
月夜深沈,天地之間一片靜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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