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阿律,我要走了
「後來等我出院后,我還是沒有見到她。直到半個月後,我才在她家找到她。」
「你知道她身後全是什麼嗎...」大拇指和食指比出長度:「紗布,還有一條很長很長的傷痕,身上穿著她從來不喜歡穿的黑色大衣,就是為了不讓別人知道,她的背後,有這麼難看的疤痕。」
艾爾維丁也算是和許律認識了好多年朋友,見過他意氣風發的樣子,也見過他體貼的一面,但唯獨傷心難過的一面,他從來沒有見到過。
隨意放著自己的雙腿,許律哽咽:「我說我想看一下她身後的傷疤,她不肯,說這個傷疤很醜,會破壞自己在我心裡的形象,但是我看了。」
「後來,我帶她去紋了紋身,是一朵很妖嬈的玫瑰花,我也不知道怎麼了,當時第一眼就看中了這個。」右手無意識地向自己身後摸去:「後來我也偷偷去那家紋身店,在同樣的位置上紋了同樣的玫瑰花。」
許律敢鬧剛準備說下去,就聽見外面有人在喊艾爾維丁的名字,主動去開門。
「醫生,單人病房的女孩突然陷入昏迷,現在已經被推到搶救室里搶救了,你趕緊去一趟吧。」
單人病房的女孩,這層單人病房就只有3間,一間是空的,一間住的是一個男的,女的,就只有江安。
「怎麼了,安安她怎麼了?」
跟在艾爾維丁身後,許律躋身進入搶救室,眸光鎖定,在正中央的床上躺著的江安,忍受腳上的衝動,轉身和艾爾維丁穿上一樣的殺菌衣、手套、鞋、帽子和口罩,鏡子里的自己被包裹的嚴嚴實實,沉重的步伐被拖到了床邊,手顫顫巍巍地握上幾乎已經完全脫骨的手。
「病人的意識很薄弱,家屬趕緊跟她說說話,讓她有意識。」
平時他們之間的話很多,可這兩天江安時常沉浸在她的悲傷世界里,一點熱情都沒有,加上公司里還有好多的事情要處理,國內她媽媽的葬禮也在準備,哪裡都需要他,可他沒有分身術,手動,單腿彎曲跪地,手被緊緊抱在掌心。
「阿律...」
手掌心傳來溫度,疲憊的雙眸緩緩睜開,目光正好對上她的雙眼:「安安,你之前不是跟我說你很想回南安市看看嘛,回到你爸爸媽媽還有哥哥身邊,一家人一起吃頓飯。」
溫柔的雙手,柔情的觸感,深情脈脈地注視著她漆黑,但早已無神的眸。手上的動作沒有鬆開,之前明明已經想跟她說出實情了,但看到她這個樣子,內心的決定又出現了波動和猶豫。
「那你要乖乖聽醫生的話,醫生很快就會把你的病看好,病看好后,阿律馬上就帶你回去,帶你去吃你最喜歡的那家店的車厘子冰淇淋,不要任何其他的裝飾品。」
所有的手術設備已經持續工作了好幾個小時,所有接觸到的地方都留下了血跡,手術布上全是鮮血的味道
很腥。
搶救室里的醫生來來去去,換了一波又一波,只有艾爾維丁一直堅持在第一戰線上為江安治療。
她的病不來是不太嚴重的,但她偏偏腦部又有問題,還有其他地方,也有不少的疤痕,嚴重的地方那些肉似乎都已經變成了死肉,觸摸上去一點感覺都沒了。
從進來到現在,許律一直以單膝跪地的方式在床邊守著她,嘴邊說話的聲音也一直很輕,很柔和,江安的情況一直不穩定,時而好,時而不好,偶爾會回答一句兩句的。
「阿律...我有一個願望,你幫我實現好不好...」
從小到大,從來都是想要什麼有什麼,爸爸媽媽還有哥哥,包括他,都會滿足她的一切要求,所有她這麼多年,除了想和媽媽一樣,成為一位優秀的外科醫生外,就再沒其他的願望。
收拾好心情,悄悄把哽咽吞下:「你說。」
「我知道我已經沒救了,腦部的腫瘤也越來越嚴重。你猜我是怎麼知道的。」
沒等許律回答,江安自言自語:「12年年底的時候,我就檢查出來這個腫瘤,當時這個腫瘤沒有影響到我的生活,就是有時候突然頭疼一下,你問過醫生后就給我買了一些止疼片來止疼。其實當時我也沒怎麼在意,就真的很天真的以為自己就是很普通的良性腫瘤,開個腦顱手術就會好的。」
「但我媽媽是醫生,雖然是外科醫生,可她這些東西也都是懂得。」
「後來出報告的那天晚上,我一直都不敢睡覺,兩隻眼睛就這麼一直盯著窗外,外面的小星星一閃一閃的,很亮,但我完全沒有了以前看到時的喜悅,因為我發現,就算是再亮的星星,也是會消失的。」
剛開始江安的腦子不是很清醒,但都到最後的份上了,她也知道自己沒救了,腦袋卻意外的清醒。
眼尾的眼裂一點點往下流,順著臉頰浸濕了床單,染出來一朵朵水花,
吸了吸氣:「我的腫瘤其實一直都是惡性的,只是之前沒有檢查出來,但是東西長在我腦子裡,我感覺著它一點點長大,一點點長大,我沒有沒法。」
猝不及防的消息傳入耳中,許律沒想到自己和他們兩家人一直瞞得很好的事情,卻被她知道了。內心就算是在波濤洶湧,驚濤駭浪,許律依舊面色如常,不能展現出一點破綻。
這一切都是他設計好的,把她送到這裡來治療,讓國內的醫生也一起跟著過來,就是為了在腫瘤爆發前把它切除,可他落空了。突如其來的車禍打破了它一切的計劃,晚了計劃,也晚了她的最佳搶救時間。
現在,只是在手術台上延長她的生命,直到,死。
心電監護儀上的心跳很平緩,卻一點一點的在下降。
呼吸,這麼簡單的事情,在她看來就是對這個世界的一種奢望,最後的奢望。
「呼...」
「呼...」
「阿律,我要走了。」
手上突然加重了握著他的力道:「我就剩下一個願望,希望你好好的,希望爸爸媽媽哥哥好好的,找一個你喜歡的人,和她在一起。」
「還有,把我和媽媽葬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