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好女愁嫁
婉兒從正房裡出來，瞄了眼阿茶的位置，若無其事的走向灶間。
離著灶間還有七八步的時候，猛地喊了一嗓子：「嬤嬤薑茶鑽武清風的被窩啦……」
「什麼？」正在給灶里添柴的張嬤嬤瞬間瞪圓了眼睛，切菜的荷也下意識停下了動作。
「上官婉兒，我撕了你的嘴！」
曬太陽的阿茶傻了一瞬，緊接著跟被踩了尾巴的貓似得一蹦三尺高，張牙舞爪的撲向灶間。
婉兒早就防著她動粗，阿茶反應過來的同時，人已經躲到了張嬤嬤身後。
「上官婉兒…你給我出來！」阿茶氣的臉色通紅，立著眉毛堵在灶間門口，指著婉兒尖聲大叫。
「你給我閉嘴！」張嬤嬤呵住阿茶，反手把身後的婉兒扯到面前，嚴肅的問：「怎麼回事？說清楚！」
「武清風的枕頭上有薑茶的頭髮，床上、被子上都是她的味兒！」婉兒大聲說出了她「偵查」到的情況。
「怎麼回事！」張嬤嬤轉向門口的阿茶，臉色鐵青的嚇人。
「我！我……」阿茶想辯解，卻被張嬤嬤的眼神嚇得不敢出聲。
張嬤嬤看著阿茶心虛的模樣火氣更勝，但同時也起了疑心。
她可是老嬤嬤了，什麼沒見過。
阿茶雖然身上有傷，走路不太便利，但和哪種事後的「不便利」完全是兩碼事。
她對自己的眼力非常自信，不認為發生了什麼后，自己卻丁點兒痕迹都看不出來。
但阿茶那心虛的模樣又是怎麼回事？
稍稍冷靜了一下，張嬤嬤撒開理直氣壯的婉兒，快步走出灶間直奔正房。
卧房內，張嬤嬤俯身仔細聞了聞枕頭，沒錯，味道確實是阿茶的。
把枕頭拿到一邊拎起被角聞了一下……
沒有阿茶的味道，只有武卓的氣息。
把被子翻了個面再聞，阿茶身上的味道又出現了。
不管怎麼說，阿茶肯定躺過武卓的床，而且時間還不短，這點確鑿無疑。
張嬤嬤的動作阿茶不安的低下頭，手指攪著衣襟，餘光看到綳著小臉兒昂著下巴的婉兒，恨恨的瞪了一眼。
「說說吧！」張嬤嬤冰冷的聲音入耳，阿茶趕忙收斂心神。
吭嘰了半天才小聲回話：「他…他看我有傷，說堂屋太冷……就，就讓我睡床尾，他自己睡床頭。
我倆……我倆離著八仗遠呢！」
張嬤嬤聽倆人一個睡在床頭一個睡在床位，鐵青的臉色稍稍緩和了一些。
挪步到床尾聞了下床單，又到床頭位置聞了聞，再結合之前被子一端有阿茶味道另一端沒有。
足以說明阿茶並沒有說謊。
想來是武卓不忍，阿茶又帶傷熬夜，確實堅持不住，所以才出現這種情形。
按說身為護衛，不論在何種情況下，上主家的床都是大忌。但眼下畢竟不是在宮裡，武卓不是皇子更不是皇帝，犯不著防賊似得防著。
且這幾天天氣越發的冷，幾人從宮裡出來時還沒帶厚衣服，好人晚上都有些頂不住，更別說阿茶了。
再說了，倆人都還算沒成年的孩子，忌諱相比之下也要小上許多。
「出宮才幾天，就一點兒規矩都沒有。我看你是……」懸著的心落地，張嬤嬤卻依然嚴厲的訓斥了阿茶一通。
看阿茶委委屈屈的可憐樣兒，說了幾句后又有些不忍。火氣雖然消了，但依舊板著臉。
冷哼一聲邁步往外走去。
婉兒看明白了情況，知道是自己瞎咋呼了。生怕阿茶報復自己，扯著張嬤嬤的衣襟兒亦步亦隨，一副防備的架勢從阿茶身邊走過。
張嬤嬤離開，臉色還有些蒼白的梅揉了揉阿茶的腦袋稍作安慰，荷則走到床邊將扯開的被褥疊好。
等三個人從正房出來時，尷尬的婉兒已經溜了。
不多時午飯做得，幾個人圍著飯桌吃飯。
阿茶有些后反勁兒，之前只顧著心虛了，這會兒委屈上了。坐那扒拉著飯碗，眼圈兒紅紅的，淚珠子一直在眼眶裡打轉兒。
三個大人都知道這孩子不能安慰，越安慰越來勁，不理的話一會兒自己就忘了。
默契的吃飯夾菜誰也不理她。
阿茶坐那醞釀了半天，就差一個「契機」便開哭。可左等右等，契機卻始終不出現。
別人都快吃完了，她眼眶裡的水光也蒸發的差不了。
飯菜的香氣一個勁兒的往鼻子里竄，肚子一陣咕嚕嚕的串鳴。終於忍不住夾了些菜到碗里，低頭往嘴裡扒拉。
荷和梅相繼吃完，一人盛了半碗湯慢慢的喝。張嬤嬤隨後吃完，荷正打算幫她盛碗湯的時候，阿茶握著筷子的手忽然拍在桌上。
「啪」的一聲響驚的其它人一怔，張嬤嬤拉下臉剛要訓斥，就聽她興奮的喊：「我知道了，上官婉兒相中武清風了！」
張嬤嬤三人原本以為阿茶拍桌子是在發脾氣，可聽到後面的話同時愣住。
正思量著其中的可能時，阿茶篤定的說：「那個死妮子鬼著呢，什麼時候不是看清楚想明白了才發動。
今天只是在武清風的床上發現了我的頭髮絲兒，就跟那大呼小叫好像我踩了她尾巴似得，這裡邊肯定有事兒！」
這番簡單直接的分析，可謂是直切要害極為精準。
婉兒雖然年紀小，但鬼精鬼精的，城府比朝里的那幫老不死也差不了太多。
依著大家對她的了解，今日發現了可疑，按說應該小心的求證查明，拿實了之後暗暗握在手裡，等有需要的時候再亮出來。
不論是壓制阿茶還是暗自威脅，都比之前那樣沒頭沒尾的大呼小叫要強。
難道……
這種事情自然是張嬤嬤最有發言權，所以，荷、梅和阿茶不約而同的一起看向老太太。
而張嬤嬤呢？
居然在走神兒！
端著空著的飯碗，雙目神光發散，無意識的慢慢咀嚼著口中米粒，思量了好一陣才回過神來。
發現三個丫頭都不眨眼的盯著自己看，放下飯碗故作不悅的說：「都看我幹嘛？」
阿茶三人誰也不吭聲，依舊眼巴巴的瞅著老太太。
張嬤嬤無奈的瞪了三人一眼，微皺著眉頭說：「還真有這個可能。」
「按說……依著婉兒的性格，應該看不上清風吧？」梅緩緩的說出了不同意見。
荷沒說話，只是默默的跟著點頭，顯然比較贊同梅的話。
阿茶則發現了新大陸一般，兩隻眼睛鋥亮，放散著興奮的光芒。
「你們應該知道，娘娘最看不上的就是那幫所謂的風流才子。」張嬤嬤緩緩開口：「而真正胸有大志向的才能之士，又不可能娶婉兒。
所以呀，清風不失為婉兒的一種選擇，而且絕對是個好選擇！」
張嬤嬤的一番分析，讓荷和梅沉默了一陣，而後雙雙點頭。
上官皇后最討厭的是兩種人，一種是整日縱情酒色以魏晉名士自居的浪蕩子。一種是張口家國閉口政略，卻只會泛泛空談的草包。
那兩種人就算入了婉兒的眼，依著皇后的性格也必然會無情打散。
而有真才實料又志向高遠的良婿，婉兒的外戚身份又是一道鐵門檻。
所以，對婉兒來說今後大體上只有兩種選擇，一是找個願意與皇后親上加親的皇族子弟，一是下嫁個老實本分，只求守住家業的勛貴子弟。
現在來看，武卓似乎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最起碼皇後娘娘多半是願意的。
雖然是在宮外，而且周圍也沒有外人，但一直以來養成的謹慎習慣還在。
幾人淺聊了幾句便同時打住話頭，吃完后該歇著的歇著，該忙活的忙活。
只有阿茶，還跟院子里曬太遠。
當然，只是瞅著像是在曬太陽，如果有人走近一些就會發現，小丫頭眼神發直，臉上一會兒興奮，一會兒又有些猶豫。
嘴裡還嘰里咕嚕的，不知在叨咕些什麼。
天色漸晚，有些疲憊的武卓回到家中。晚飯時感覺桌上的氣氛有些異常，暗暗觀察了一陣，又沒發現什麼特別的。
洗了個澡又確定了下梅傷處的恢復情況，跟張嬤嬤閑聊幾句便回屋了。
點上油燈鋪好紙，拿著炭筆發了一會兒呆，整理思路開始羅列大綱。
他想試著編寫一個戰傷救治的小冊子，並以此為教材給南衙的那幫軍醫們學習。
其實上學時有戰傷急救課程，不過是考查課。腦子裡雖然還有些印象，但知識點已經不連貫了。
好在古代戰場環境要單純很多，傷情無外乎兵刃傷、骨折、燒傷三種。
武卓要做的，是針對不同傷情總結出有效的急救方法，以及後續治療流程。
說起來好像很簡單，但真正落到筆上就複雜了。只不同位置的止血包紮，就需要極大的篇幅。
咬著筆頭想一陣寫一陣，不知不覺便過了亥時。
阿茶輕挪著步子進屋，站在離著武卓差不多兩米的地方抻著脖子看了一會兒紙上的字。又打量了下聚精會神的武卓，蹲到火盆邊添了些碳。
見武卓好像完全沒有發現她的存在，賭氣的叫了一聲：「喂~」
「啊？」武卓被嚇了一下，尋聲看去才發現阿茶不知什麼時候進屋了。
「嬤嬤讓你早些睡，明天還得忙呢。」阿茶扭過頭故意不看武卓。
「你先睡，我寫完這一點兒。」武卓說了一句視線重新挪回紙上。
阿茶把竹夾子扔進炭箱，賭氣似得用力拍了拍手扶著膝蓋起身，板著腰身出去了。
武卓寫完開放性腹創的急救處置辦法后，又回過頭把之前寫的東西看了一遍。
覺得內容太散而且啰嗦繁複，有心重寫又有些不舍。想著反正不是明天就要，找時間再精簡一下吧。
於是將寫好的一小摞紙整理了下收起來，起身去外面放了泡水。
哆嗦著跑回屋掀被子上床，窩到被窩裡才想起堂屋還坐著一個呢。
貼著床頭打橫躺好，沖外屋喊：「怪冷的，趕緊進來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