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驅狼尋虎
太陽初升的時候,諜情司的人摸准了替九叔搭橋那中間人的住處。
隨後,劉博郎和趙博昌帶人直接撲了進去。
砍翻了兩個迷迷瞪瞪掙扎著要反抗的漢子,而後將宿醉的中間人按在了自家床上。如狼似虎的刑部公人把犯人押回去都等不及,就地開始了嚴刑逼供。
中間人還算有點兒江湖義氣,開始時裝傻充楞咬死了不開口。奈何刑部的人這次實在是太生猛了,完全沒有循序漸進的過程,上來就拆骨水灌,燒紅了的鏟子直往腳心上懟……
半個時辰里中間人暈過去三次,第四次被井水潑醒,看到行刑的壯漢拿著鐵勺子要挖他的眼睛,驚恐之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就說出了「七蛟寨」的名頭。
雖說交代了,但九句實話里仍藏著一句虛言。
比如他知道九叔一幫主要營生是從洛陽城裡「拉羊吃肉」,但一個字兒沒提。只是將領頭的七個老匪,早年間是槽幫幫眾的事說了。
九叔一幫兒老匪,深諳狡兔三窟之理,即便與中間人交情頗厚,也只帶他去過伊水岸邊的分寨。
而且,這次畢竟是劫了朝廷命官。
帶著人往回走時儘管陸路兜了老大一圈兒,還是擔心留下行跡。乘船從水寨上岸后,把守在分寨的十來號人全都帶走了。
所以,諜情司的人註定只能摸到一處空寨。
空寨人員撤走還不到一天,生活痕迹極重。人摸腳踩的地方几乎沒有積灰,火塘雖然早已燃燼,但灰痕乾燥蓬鬆。
總之各處細節都顯示了,這裡不久之前還盤踞著一撮人。
再結合上中間人所說,幾個土匪頭領早年間是槽幫幫眾的情況,不管是諜情司的人還是劉博郎和趙博昌,都推斷這夥人很可能是水面上討飯吃的水匪。
因此,將搜索重點放到了水路上。
當然陸路也沒有放過,南衙和北衙各從京畿附近的軍府中抽調六支人馬,另行火速文至伏牛山周邊各縣,命縣尉帶隊,抽調精銳人手從旁協助。
伏牛山作為秦嶺支脈,長四百餘里寬也有一百餘里,只大山頭就有二十餘個,小山頭根本不計其數。
這麼大的地域里十二支人馬,再加上七八個縣抽調的那點衙役捕快,扔進去簡直就是一鍋湯里撒了捏胡椒面。
但是,人少有人少的辦法。
刑部發出去的協案公文中要求,由縣尉帶領手下老資格,最熟悉山川地理的人手輔助大軍搜山。各縣接到公文的同時,也獲知此次乃大案,陛下強令三日內必須結案。
皇帝老子和刑部的雙重威懾下,哪個縣也不敢糊弄了事。不但縣尉披掛上陣,有的甚至還喊上了本地的獵戶和葯農。
用最快的速度與大軍匯合后,還沒見禮打招呼,軍士就一擁而上,把所有人全部放翻捆成粽子。懵圈和下意識的喊冤中,又被分別帶進林子單獨審訊逼供。
沒錯,刑部行文讓各縣縣尉帶人前來,可不是帶路那麼簡單。而是把他們當成了情報來源。
而且明擺著告訴一幫人,今天要麼招,要麼於剿匪中「力戰而亡」。
敢如此逼迫,原因很簡單。
匪幫在一處盤踞久了,必然和官面上有一定的交往或是默契。你別在我地頭上犯案,我對你的存在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為什麼不剿滅呢?
原因有兩個。
一個是官府不願意動的土匪大多茬子很硬,剿滅的話容易折損人手。所以只要對方辦事規矩,便不願意招惹。
更何況匪這東西根本就剿不趕緊,今天剿滅了一夥兒守規矩的,明天冒頭的可能就不守規矩了。
兩相比較,還是守規矩的省心一些。
再一個,養一些守規矩的「坐地虎」,不但能時不時的得些孝敬,還能趨虎逐狼。
一旦有新的勢力興起,或者外來土匪流入,都不用官府出手,為了不讓旁人分「食」,本地老匪便會出手驅逐或是撲滅。
所以留著他們,也算是維持轄區安穩的一種另類手段。
七蛟寨的老營在伏牛山深處,雖然理論上有屬地管轄,但滿是野林子的地界還盛傳鬧山魁,平日里根本沒人踏足。
而且一幫老匪鬼的很,深知樹大招風的道理,不像那些愣頭青,聚上三五十個人就恨不得全綠林都知道他們的名號。
平日里「幹活」都是先從老營到分寨子,再打著分寨的名頭行事。
如此一來分寨在伏牛山一片兒倒是有些名氣,但七蛟寨的名號,基本就只有同資歷的陳年老匪知曉了。
兵卒們一通極為暴力的審訊下來,基本沒得到什麼有用的消息。就算有那麼一兩個聽過「七蛟寨」的,也僅僅知道是一夥兒盤踞在伏牛山深處的老字頭。
至於由什麼人統領,老巢位置在哪,匪眾數量幾何等等,就一概不知了。
此次領兵進山的將領都得詳實的計令,沒逼問出七蛟寨的情報,就逼問各縣轄區內的其它土匪窩子。
如果還一問三不知,那就去死!
當凶神惡煞的兵卒真的就地砍翻幾個后,再也沒人敢抗著了。管它收受了多少好處,管它交情有多深,眼下先保住命再說。
得了準確情報,十二支身著輕甲且有火器助陣的人馬迅速動作起來,兵分多路或是長驅直入,或是先圍再被端。
破寨之後不說大肆圍捕剿滅匪眾,而是盯准了頭領模樣的人緝拿。
把人按住后,砍手斷腳的詢問七蛟寨的消息。如若不知,便詢問周圍其它的土匪窩。
而後,再去圍殺再行逼問。
專業的殺戮機器裝備精良,且訓練有素。在無需考慮聚殲緝拿的情況下,一旦動作起來根本就不是土匪山賊能夠低檔的。
只大半天的時間,就端了大小五十餘處賊匪的老巢。
一番手段極為殘忍的逼供下來,雖然依然沒有問出七蛟寨的準確情報,但有兩支問出了大致的方位。
就在十二支人馬有的繼續突擊搜尋線索,有的短暫修整準備向伏牛山深處挺進之時,大約三百餘號狼狽不堪的匪眾抵達了七蛟寨山門外。
這幫人中有的是被官兵殺散的倒霉蛋兒,有的是得了信兒帶隊撒丫子的驚弓之鳥。
這種時候出山躲避等同於找死,水路也已經關卡遍布。離著秦嶺近的那部分,還能推進更深的林子躲避,而被捆在伏牛山群山當中的這些,就算眼下逃過了一時,也有種大難臨頭的感覺。
這種情況下該怎麼辦?
聯合起來殺退官兵?
別開玩笑了,就算各行其事的匪眾能聯合起來,而且成功將進山的十二路人馬盡數剿滅。
當洛陽周邊駐紮的二十餘萬大軍是開玩笑的嗎?
今天殺退這十二路人馬,信不信明天就大軍封山,百里之內圍的你水泄不通。
化整為零四散逃命?
當大唐的戶籍制度還有聯防體系不存在?
嚴防追繳的旨意當天就能送達東都畿,隔天就能傳至西都畿、河東道、河北道、河南道、山南道,甚至淮南道。
你往哪兒逃?
大伙兒聚在一起尚能抵抗一二,一旦散開根本無須僥倖,絕對沒有丁點活路可走。
這種情況下唯一活命的辦法,就是找到七蛟寨,逼他們放人,外加認罪伏法!
因為各路官兵沖寨時不僅對目的毫不掩飾,甚至說的非常明白——這趟進山就是為了救人。
只要人沒有救到,不但不會撤兵,後續還會有更多人馬跟進。
這麼做的目的,就是告訴山裡的大小匪幫,不想死的話就去挖出七蛟寨,而且還要把人救下來。
不然,就一起給要尋的那位「貴人」陪葬吧。
一大幫子大難臨頭的土匪能怎麼辦?
吆五喝六的聚到一起,一伙人不知道,兩伙人還不知道。但七蛟寨再低調,在伏牛山裡經營了這麼多年,終歸還是有知道的。
畢竟七蛟寨也是從「愣頭青」的狀態,一點點發展起來的。當年為了地盤兒為了利益跟同道火拚、沒腦子的在官道上硬搶硬奪,甚至豎旗子抖威風的事兒都沒少做。
只是隨著最早的一幫老匪逐漸老去,經驗越來越足,膽子也越來越小。這才逐漸讓分寨頂在前面露臉,老寨縮進山林深處低調過活。
甚至為了老寨的安全,還搞出了山魁吃人的傳言,讓不了解情況的葯農、獵戶不敢靠近。
如此經營了幾年,就算是同樣在伏牛山裡盤踞了二三十年的老匪,對七蛟寨眼下人手多少,發展成了多大規模也只能靠猜。
摸不準底細自然就不敢貿然動手,於是惶惶中的眾匪只能推舉出幾個「德高望重」的帶隊,收斂著殺氣找上門去。
六叔和九叔帶人出寨「迎客」時,武卓正守著曾奎昏昏欲睡。
身邊兒一十來歲的小丫頭蹲在火盆邊兒,小心的翻烤著山藥片兒,偶爾還擔心的看一眼床上昏迷著的曾奎。
小丫頭是六叔的外孫女伢子,沒有大名兒。
降生后不久娘就產後感染沒了,土匪爹一年後做活兒時,也被反抗的「肥羊」捅死,留下一老一小相依為命。
武卓餘光看著小丫頭對著烤成金黃色的山藥片吞口水,笑著說:「想吃就吃吧。」
「不吃,烤給你吃的。沾著糖霜又甜又香。」土匪窩裡長大的小丫頭膽子很大,瞅著武卓毫不怯場。
武卓知道小丫頭並不是嘴虧,因為從六叔和九叔的言語中可以聽出來,山寨其實非常有錢。
總進城,糧食和各種物資也不缺。
之所以穿著破衣住著石屋,一是習慣了節儉還有低調,再一個大山深處也沒有奢靡的條件。
武卓不久之前剛剛吃了一頓山珍大餐,眼下也根本不餓。
小丫頭擱那烤山藥片,是打算用自己最喜歡的零嘴兒,巴結他這個有大本事的官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