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看見那些精勇緊緊護著那十幾輛馬車內的東西,便也走近那邊。wENxuEmI。cOM這些再失落,就會再次搜尋,其中又不知要多少人家破人亡呢。我掃向四周,忽然發現一個穿著粉色裙子的蒙面人如飛飄近馬車,手中握著火摺子,便扔過來。那些精勇一陣驚叫間,阿工等人奔過來時,我一閃身把火摺子接住,拋向幾十丈外。那女蒙面人向我狠狠瞪了幾眼,抽劍刺向這些廂兵。我心說,這做法全然是強盜行徑。你恨我義父是對的,毀這些名家字畫作什麼?這些都是無價之寶呀。這蒙面女人的劍法比這些小兵自然不知高明幾千倍了,一時之間就刺倒了六七人。我怒起來。這些小兵有什麼錯?他們如果不來服兵役,官府就會把他們扔進監獄,現在他們沒有做過任何不合國法天理的事。
我呼地躍上高枝,折了一截枝葉,就殺向對方,阿工等人還沒有到,但他們見我加入了,就放慢了速度。阿杜卻依舊急步過來,替這些小兵包紮。義父的貼身侍衛只護在他身邊,並不過來。他帶著慈愛叫道:「仁兒,你小心了。」我應了一聲,使起比較厲害的劍法攻向女人。那女人對過十招,便大驚失色了,叫道:「你到底是什麼人?」我哼哼冷笑,說:「專門抓你的人。」我的手並不放緩。就憑她想燒毀字畫,我也不能放過她。她的身手越來越慢,雖然是鋒利的劍,也敵不住我的枝葉。我一招橫掃千軍,擊向她的面門,她來不及閃,驚叫一聲,蒙巾掉下來了。枝葉還把她的臉弄出一些血來。我發現一張極其俊麗的臉。現在滲出紅水絲,我不忍了,慢了下來,向後躍出。童大人叫道:「仁兒,快抓住她。她一定是剛才兩人的同夥。」我看見這女孩子和小荷年紀相仿,最多不過十八歲,哪裡放得開手?她罵道:「你這個狗賊,你把我的臉弄破了,我要跟你拚命。」帶著哭泣。我彷彿聽見小荷這樣罵我。我只管向後退著。結果越退越遠。而阿工等人居然沒有來幫我。那女孩子步法全然凌亂了,胡揮著劍,一直刺向我。我見再逃,義父難免為我擔憂了,便呼地閃到一棵高樹上,輕說:「對不起,姑娘,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傷你臉的。不是故意的。」
她忽然扔了劍,坐在地上哭著,說什麼怎麼見人呀,如何活呀之類。我一句也不應。我覺得有些不安。師父說:「你不可傷害任何人。」現在,我——於是我說:「姑娘,我向你賠罪就是。你的臉會好的,會恢復的。一定會的。我把這塊玉給你,作為醫治的費用。」我扔下去,她沒有拾,也沒有看我,還是哭。外貌對一個年少的女孩子真的太重要了。或許她剛許字。或許尚未。我又說:「那你想如何嗎?阿工他們來抓你我可不管了,你還不走。」她立時提起劍,真的怕被捉住,見四下無人,才說:「你真心道歉,須得我寬容,我們之間的恩怨才了結。」我說:「這話有理。」跳下去。她說:「我要刺你一刀,也在臉上,你不許再逃。不然,我永遠懷恨。」
我立時跳開幾丈,說:「你這是以牙還牙,我又不是故意的。」她說:「誰知道你故意還是不故意?我知道你被大師兄買通了,因為我不喜歡大師兄,所以他報復我。我永遠不會喜歡他,我就喜歡三師兄,我以後就嫁給他,怎麼樣?」我覺得好笑,這個女孩子真可愛。我說:「我根本不知道你是什麼門派的,又如何被你大師兄買通?」她說:「你不敢讓我刺,就表明你做賊心虛。」我說:「我誠心誠意道歉,你還無理取鬧,我為什麼任你刺?想讓我也難看嗎?」女孩子說:「你剛才不是說能治好嗎?我再把玉還給你,讓你知道,你傷害了我,並不是區區金玉可以補償的。」我本來立時就要走,現在聽她這麼說才又站住,說:「姑娘,我不過安慰你嘛,難道讓我說你一輩子無法好嗎?有些事明知如此,也不可以直說的。」那女孩子說:「今天我算見識了天下童善人的面目。等著吧,三年之內,我不來報仇就不是華山嬌鳳。」說罷呼地縱身離開了。我內心閃過一種不安。
我回去時,阿工阿杜才過來,阿杜說:「我的好少爺,你太壞了,讓我輸了二十兩銀子。」我摸不著北,說:「阿杜哥,你說什麼呀?」阿工笑道:「少爺,聽我來講。我們剛才打了個賭,我們所以故意不來追你。阿杜說,少爺看見這個美人一定魂不守舍,一定會抓回來,當然不會當夫人,作個小妾。阿兔子還說絕對會這樣。童大人只是笑,我說,少爺絕對會放走她。現在,看看結局,知少爺者阿工也。哈哈。」我忽然無故地紅了一下臉。我們急步回去,卻見情況可怕得嚇人了。原來那十幾輛馬車內的東西全部被人搶走了,那些士兵死了一地。童大人手上已經綁著白紗帶,呼風喚雨全部血跡斑斑。而兩個最先的蒙面人早已不見蹤影。童大人現在再也沒有笑意了,咒罵了許多話,我到他身邊時,他才止口,輕說:「可咒的狗賊,仁兒,為父這些時日的所有心血全化為泡影了。皇上不知如何怪罪呢。唉,料不到,他們居然有那麼多的高手。」我扶住他,安慰了幾句,內心說,正好,你被免職從此可以擺脫這官場的罪惡。阿工阿杜和阿甫卻再也不敢說話了,原來他們三人是奉旨來護衛童大人把這批珍寶押運回京城的。現在,他們的罪責也逃不了了。我心說,你們不是稱自己是我師父的手下嗎?如何又在官府服役?難道我師父是大臣權要不成?
聽見阿呼說:「大人,應天府邱員外不是腰纏萬貫,家富藏書字畫嗎?現在只管向他借,如果他不肯,我一錐刺死他。」我聽了一陣寒冷。童大人說:「那就去看看吧。待京中事了,你們幾個親自去蝴蝶谷一趟,不將漠漠女妖一家斬盡殺絕,不能消我心頭之恨。剛才這班人必定是她請來的。到了這裡才出手,還真忍得住。」阿喚說:「老爺,不一定是他們忍得住,可能剛剛匯齊。這班人武功高強,神出鬼沒,肯定不是一個幫派的人了。」童大人說:「他日查到,把他們統統滅三族,方能解恨。」阿雨說:「不必大人說,皇上自然也會定他們死罪了。」我越聽越不滿,便高聲念著一句經言說:「愛是不計算人的惡。」呼風喚雨聽了,才不敢再說。童大人拉住我,讓我扶他上馬車。騎馬再也受不了了。
我們進了應天府後,呼風伴著義父,喚雨和阿工幾人匆匆往邱員外的宅院去。我遲疑了一下,也隨著他們去。我怕這群殺人不眨眼的為難人家。你們憑什麼?我們坐著良馬,阿甫最威風凜凜,在前頭,向擋路者叫道:「閃開,閃開,聽見沒有?你們這群狗賊,快閃開。」我真得感到羞於與他們同行。詩篇上說:「不從惡人的計謀,不站罪人的道路,不坐褻慢人的座位,惟喜愛耶和華的律法,晝夜思想,這人便為有福。」我現在同官場的惡霸在一起,天下人看我與他們有什麼分別?我真的想立時離開,離開童大人,離開這些傢伙,自己按照初衷行走江湖。但當時我竟然沒有,我不知為什麼,居然提不起決心來。或者我內心的淺薄讓我留戀富貴。或者我對童大人等的幻想讓我想做諫客。或者……我真的很難說為什麼,但當時就是沒有離開。
我想說上幾句,但又怕阿甫不滿,懷恨我。即便親兄長也會反目成仇的。我和他們的關係算什麼呢?我只是陰著臉。前面走著的百姓有什麼過錯沒有?為什麼要忍受他們的皮鞭或喝叱咒罵?阿甫的黑馬像主人一樣急躁,不出幾里,竟把兩位婦女撞倒了。其中一位還有身孕的。阿甫還想一走了事,阿雨還摸出刀來,威脅圍過來評理的人說:「你們這群狗賊還不走開?再敢放一句屁看看?」許多百姓無奈走開,便還是有許多人依舊圍著。一名青年說:「你們撞傷了人,總要送醫館去吧?能這樣子草菅人命嗎?」曾經犯過死罪的阿雨就把刀揮過去,說:「讓你這個死狗出頭。」我頓時火冒三丈,手一揮,一粒干荔枝核擊在阿雨右手腕,那把作惡的刀咣地掉地。阿雨輕叫道:「少爺,跟這群狗賊還——」我發作起來,說:「你們還不下馬?還不扶起她們?你們太過分了吧?」我充滿怒火。阿甫望了我一眼,才悻悻地下來,阿雨阿喚等也無奈下來了。我站在地上,向眾人說:「小可天仁,得罪了你們實在可惡,還望大家讓開一條路,我立時把兩位大嫂送醫生處去。」眾人議論紛紛。阿甫緊皺雙眉,阿工向他做了個鬼臉,吐吐舌頭,他才一笑,像搬一具死屍一樣,充滿不情願。我看見這兩位婦女年紀都不很大,在三十以內,衣裳低檔,便親自過去左右一個,抱住躍上馬,往醫館去。阿雨在叫:「少爺,你太過仁慈了。少爺,讓我來抱一個吧。」大呼小叫地隨在後面。阿喚也跟著。阿杜在說:「我們先走吧,這小子,就愛這樣,好像天下人都是惡賊,只有他是好人。讓我們丟人現眼的。」阿工說:「等等他,啊呀,不知他有沒有帶銀子,我去陪他了。」急步過來。那些百姓亂得像在爭搶什麼,大聲嚷嚷不休。大概有傷者的街坊熟人,叫著擠過來。那時,只有十五歲的我還會顧及什麼男女授受不親這類鬼話呢?我也不知道在附近的一家客棧里,正有一老一少兩個女人盯著我。
我把兩位少婦帶到藥鋪,坐堂醫生看了,說:「這位斷了右腿,這位一根肋骨折了,需要休養四五個月,現在我替她們接骨。」阿雨嗖地抽出了刀,那醫生嚇得顫抖不止。阿雨說:「你們想敲詐我們少爺?我們沒有空,現在你說個價,要幾百文藥費?」醫生忙道:「這位少爺,老夫不會治,不會治。請另求高人吧。」他肯定怕不會付錢了。我說:「阿雨哥,你不要吵吵了。大夫,這裡是三十兩銀子,請你把兩位大嫂盡心治好,小可等人還有要事。兩位大嫂,小可名叫保羅,他們因事急所以,求你們寬恕我們。這裡五十兩銀子給你們作為誤工的補償。我們先告辭。」兩位婦女什麼話也不敢說。都是社會最低層的百姓,在如狼似虎的惡人面前,她們越說越壞。我把銀子交到她們手上,不致被擠進來的閑人偷了。便帶著他們出來,我說:「阿雨,以後不要這麼凶了。對付惡人可以,他們都是小老百姓。」阿雨說:「少爺,你不知道,這種人你越凶越好辦,不然,他們反倒欺負我們。」
我們回到阿甫阿杜他們那邊時,卻發現事情糟糕透了。原來阿杜阿甫和六名手下都被誰吊在旁邊酒樓頂上,像示眾一樣。連嘴巴也塞了臭泥巴,話也不會說。而下面人越聚越多,指指點點,說說笑笑。阿雨和阿工呼地射上去,就要解下他們來。樓內那開著的門窗里呼地撲出一人,把兩人雙雙捉住,我看見是位老太婆,但不是漠漠婆婆。而裡面還有一位美麗的少女盯著我,目光充滿挑釁和嘲弄。阿工高叫道:「少爺,快救我呀,快救我嗚——」聲音發不出來了,被一塊臭泥塞住,泥早就準備好了的。眾人一陣笑。阿喚不敢動,輕說:「少爺,今日不妥善處理,大人顏面盡失。你先在這裡,小人速去府衙報信。」我說不必,但是阿喚還是去了。阿甫幾人現在太狼狽了。內心的痛苦和惱恨自不必說。我向四周掃視幾眼,怕童大人的仇家還會冒出來,讓我作替罪羊。但一時沒有發現什麼異常。實際上,成千上萬的人,我能發現什麼呢?難道仇家臉上都刺著字?
我便輕輕說:「這位婆婆,小可保羅,他們得罪你,請婆婆見諒,小可給您賠罪。」那老太婆年約五十齣點頭,這麼熱的天,發上也包著一個頭巾。黑色頭巾。一支玉簪很顯眼。她年輕時或許容貌不錯吧?現在身材還保持年輕的那影子,但臉上卻現滿皺紋了。她好像沒有帶什麼兵器。反正當時我沒有看見。而那位女孩子像小荷一樣年紀,卻比小荷更具一種動人的魅力,還帶上八分的野性。這野性從她美麗的眼睛中射出的光澤就可以分辨。我說了一遍,沒有任何反應,而人群卻高聲地哄鬧起來。我再說一次。這一次大聲了。但依舊沒有回答,我掛不住臉了。我心說,阿甫等人固然不對,但並沒有得罪你呀,老人家。你可以這麼凌辱軍官嗎?
我呼地射上樓去,那老太婆正綁好了阿工兩人,便撲向我。我感到一股極強的內力向我罩來。怪不得,阿工兩人這麼容易受擒。這婆婆簡直是當世一等一的高手。但是我豈閃不開。我一移,叫道:「婆婆,你現在理虧了。」她哼了一聲,揮掌向我拍來。我無法避入窗內,只有一翻身,落在層頂。老婆婆接連不斷地出招攻擊。我終於把克制拋開,充滿了舊人的罪惡。我說:「老太婆,你太不講理了!」腿已經踢起幾百片的瓦,瓦成細碎,分千萬道攻向她。那少女已經出來旁觀了,驚叫道:「天女散花?你,你到底什麼人?」老婆婆無奈移開身子,護著少女,直至瓦碎飛盡。我所以一直不帶兵器,就是萬物皆可成為我的兵器。師父曾說:「善武者就像善畫者,無論手中是筆還是一根樹枝或者炭木或者手指或者任何東西,只要心中有美麗的竟境,腦中有所有技法,都可以成就天下一等的作品。」這十五年我沒有學到任何什麼,但這武功,我還稍稍敢自喜。如果我接二連三地踢出瓦片,婆婆兩人絕對無法再在這屋頂立足,但這樓頂也要出現一個大洞了。我沒有這麼做。靜待塵埃漸散,才再次說:「小可保羅,剛才得罪婆婆,萬望寬恕。小可帶他們回去。」人群現在議論著我的武功了。我忽然閃出一種得意,馬上鎮定住。心說,只有淺薄愚蠢的人才經不住稱讚。我說:「婆婆,到底為何欺負小可的家丁?凌辱小可的朋友?我要解了他們。」這老太婆到現在才說:「童善人果然名不虛傳。好吧,先放開這幾個狗賊,我們慢慢理會。」我出手極快把他們解救下來。
阿甫嘔吐一陣,摸出劍來向人群亂刺,一時之間倒下十幾人。我大驚,叫道:「阿甫哥,你——」他還不止,口裡罵道:「你們這些狗賊,有什麼好看的?還看個不休。」我撲過去把阿甫緊緊抱住,他還想甩開我。雖然他身材比我要大,但內力不行。我得以如願。但我無法如願下去,因為阿雨又揮動著鋼刀亂殺人了。人群四散亂逃,又自相擠壓了一些。我真的不料今日這事會如此。阿雨還殺不休時,我放開阿甫,撲向他,抓住阿雨時,阿甫又開殺了。我把阿雨扔到屋頂,免得他被圍觀憤怒的人打死,再把阿甫也扔上去。其餘幾名手下見狀,才急急退開,說:「少爺,現在我們快去邱員外家吧。我們忍不住了,想打一場。」我心說,讓你們這些人全見鬼去吧。但立時又自責,是呀,天下所有人本來都是罪人,只有接受主的光照才會改變。我一定會改變他們的。當然需要時間。我說:「你們快把這些傷員抬進藥鋪去,待會小可陪你們過幾招,讓你們發泄一下。」他們不幹。而那婆婆和少女一直盯著我。少女此時嘲笑道:「少爺,你做不成善人了,怎麼辦呢?少爺,乾脆自殺吧。表明自己的心跡。少爺,你自殺后我會哭的。因為這個天下少了一個頂可愛的人。少爺,沒有聽見嗎?」我沒有理她。這些女孩子都是瘋瘋癲癲的。我正在救這些傷員時,阿喚帶著一大隊官兵來了。總是上了年紀的人,替我做了一件好事。
官兵一面來抬傷員,一面驅散人群,不許他們再停留。那些不走的,官兵就揮動著棍棒或刀槍威脅說:「還不快滾,要試試我們的兵器嗎?你還敢看?我現在不銬住你就不姓……」說著諸如此類的話。我沒有說什麼。現在邱員外家去不成了。餵了泥巴的阿工幾人充滿仇恨,看誰都不順眼。官差說:「少爺,童大人和知府都叫你們先回去。」我說:「好。這些傷員要每人給五十兩銀子。」官差說:「少爺真是善人。誰叫他們聚眾鬧事?不把他們抓進牢里算便宜他們了,還給五十兩銀子。天下豈有這等事?」我一驚。明明是看熱鬧,居然說他們是聚眾鬧事。如果上面怪罪下來,乾脆說成他們在聚眾謀反好了。阿甫阿雨殺傷幾人算是白殺了。那一天,我才深刻認識或說領教了權貴走狗的手段。但是自以為善良的我,在百姓眼中何嘗又不是一個走狗呢?但當時我還沒有想離開。因為我又做出一個夢來。官兵護著我們離開時,那個婆婆呼地縱下來,便要抓我。官兵去攔,被婆婆擊傷十人。全在眨眼之間。這婆婆的武功是我這幾月下山見到的最厲害的人。婆婆說:「保羅,我們說幾句話,你如果不肯,我就大開殺戒了。」我說:「不要為難這些兄弟。我遵命就是。」阿喚幾人便要留在我身邊幫助,我全不要,讓他們先遠遠走開,我才隨這婆婆到了原先的酒樓上。
那少女便斟酒,說:「少爺,真是好威風。喝酒。」她的笑容太美了。比小荷的都要美。我沒有多看。我說:「請自便。小可從來沒有喝過酒。婆婆,有話請說。小可仔細聽著。」這廂房大概被婆婆包了,沒有一個外客,小二也沒有進來。婆婆理理髮,輕聲說:「保羅,你如何會成了他們童家的少爺?」我便詳細一說,這沒有什麼。婆婆的臉色比剛才好了不知多少倍。那少女也沒有了那種野性,把一塊肉夾到我面前,說:「保羅阿哥,吃一塊。」我一笑,說:「小可只有十五歲。」那少女臉一紅,說:「我跟你同歲。你幾月生?」這個我不清楚了。我說:「不知道。因為師父沒有說過。」少女說:「我叫阿飄。五月生的。你難道沒有過生日嗎?」我說:「阿飄姐姐,我和師父住在深山老林內,很苦的,哪裡還有餘錢來過生日?」阿飄說:「我們也住在深山,是泰山。保羅,上我們泰山玩吧。我和奶奶就是來接你的。你怎麼可以和童貫這個狗賊呆在一起?保羅,我真怕下一次見到你,你也會像他們一樣。」我說:「絕對不會。奶奶,那小可告辭。」我素來不喜歡跟陌生人談天說地。我怕一不小心,說出什麼不可說的話。阿飄立時生出一種不舍,說:「保羅,我們都很喜歡你的。為什麼呢?如果你不願意同我做朋友,就表明你是一個偽君子,是一個愛慕權貴的人。是被天下不齒的。泰山很好玩的。去吧。」帶著懇求。我忽然又想起小荷。我滑過一種酸澀來。我說:「謝謝姐姐,也許不久就可以上泰山。現在,我想去一趟東京。」阿飄說:「東京除了滿地是惡棍,滿街是權貴,還有什麼?有什麼好看的?如果姐姐說,知道荷花堡,也曉得回陽神功,你去不去?」我不知如何回答。
我相信她們絕對不知道這件事。荷花堡的事是在杭州發生的,這裡是應天府。而她們是住在泰山的。相隔十萬八千里。我發現阿飄一直看著我,難道我的容貌真的讓她傾心嗎?我知道我的相貌還過得去。我臉一紅,說:「阿飄姐姐,你們快走吧,呆會,只須一會,官兵就會來抓你們的。雖然他們無法得逞,但是何必搞成狼狽呢?」那婆婆說:「保羅,你這個孩子我收定了,除了阿飄,今生不可再有第二個女人。」我大驚。阿飄垂下頭,再也不敢看我了。天下的婚姻就這麼決定?真是可笑。這件事我無論如何要讓師父知道的。但我還沒有回絕的時候,便聽見外面發出兩聲長嘯,這聲音好像在什麼地方聽過。是男人發出來的。婆婆立時衝出去,說道:「什麼急事呀,我來了,來了。」婆婆轉眼不見了,阿飄慢慢抬起頭,說:「是我爹。保羅哥,以後無論對誰都不要詳細說自己的事了。更不能每句都實說。天下的人充滿惡念,你再這樣會吃虧的。」我說:「不能說謊的。寧可不告訴人家也不能編造謊言。」阿飄說:「你就是這樣。那由你好了。」
我看見她的目光靈動多彩,極其美麗,心說,如果和這麼一位姐姐同住,真的少許多寂寞。便見一個人呼地飄進來,極其輕捷。我以為是婆婆。但發出來的是一個老人的聲音。這人語氣沒有端莊,笑道:「好俊的小妮子,可以給主人送去了。唉,這一個月終於尋到一個。」他還在說這話時便出手向阿飄撲去了,話剛說完,阿飄已經在他手中了,他立時向外面射去,一點也不停留。我心說,天下還有這種光天化日來搶人的。太可惡了。阿飄哭叫著:「保羅,快救我呀。保羅……」已經出去幾十丈了。我一拔身,追出去,叫道:「老傢伙,快放下阿飄姐姐。」我離他有十五丈。剛才我是遲了一手,但這並不是我的獃滯,而是我剛才還在遲疑。
那老傢伙笑道:「聽說有個童善人,想來便是你這個小東西了。我有名有姓,叫隨心使者。不要再叫老傢伙了。我不愛聽。」他的身法絲毫不慢,而話說出來句句聽得清。再出幾十丈,前面有匹黑馬了,老傢伙躍在馬上,頓時離我更遠了。阿飄還在叫:「保羅,快救我,隨心所欲,為所欲為是天下最可咒的淫賊呀,保羅。」那隨心使者說:「我們不是淫賊,不是。我們是使者。是使者。尊貴的使者。我們替我們主人辦事的。我們從來沒有碰過女人。從來沒有。」我見再追下去將沒有結果,而隨心使者的馬如閃電,路人閃避不及的,都被撞倒,比剛才阿甫所作的還要嚴重。我越來越惱。便右手一揚,六粒小石向黑馬去了。石子沒有負我所望,鑽入黑馬的體內,馬立時仆倒氣絕。隨心使者身子早拔在半空了,現在落在什麼高屋頂,依舊向前逃去。他還叫道:「小狗賊,呆會我非叫童老三嚴嚴教訓你不可,居然同我隨心使者過不去。這匹馬是我尋了二年才得到的。值一千兩白銀,你知道嗎?不叫你賠償,我就不叫隨心使者。」他的輕功與我相差無幾,因為抓著個人,所以稍稍處於下風。時間再流過去,他就會被我追上了。我盼望婆婆能來,但我一直沒有看見她。阿飄現在大概被制住要**,無法開口了。
我聽他說出來好像認識童大人,便叫道:「隨心使者,停下來,我們談判,她是我朋友,能不能放過她?」隨心使者說:「不行的,不行的。我一連二十八天沒有開張了。今日好不容易尋見這個天下美人,如何能放過?」我說:「反正你是給主人的,天下美人都得是。」「你給我找一個,差一點也沒有關係,我就放過她。」我說:「你先停住,不然,你就是怕我了。你什麼使者?連我也怕。」「誰怕你?誰怕你?傷了你,童老三臉上不好看。」隨心使者便停下了。我離他約十丈。我運運氣,心說,今日不把你抓進應天府大牢,我就不叫保羅。這算我第二件善事。想到第一件最大的善事沒有結果,我一陣酸楚。
現在我才看清,隨心使者沒有留鬍子,衣服高檔。腰間掛著一把金火鉗,鉗口長長的部份還有像鋸齒那樣的尖牙。他年在五十上下,又高又瘦。看見他,我忽然記起虎旗會東堂那個胡阿槐來。隨心使者的老眼閃個不停,說:「小賊,有什麼屁快放。」我說:「還什麼使者。出口就是一個江湖賤賊。你們主人一定比你們更下流更——」我還沒說完,他就發怒起來,叫道:「童老三這隻死狗,竟會收你作義子,***,出言不遜。小賊,你再敢對我主人胡說八道,我可不客氣了。」我說:「你放開她,我就不再多說。不然,我還要寫在紙上,在天下二十三路所有府州縣城都貼上這張告示,說,隨心所欲的主人是天下最可咒的最下流的最無恥的最……」「我,放開就放開,你再敢亂說,我不客氣。」隨心無奈地把阿飄放下,阿飄帶著哭泣的淚眼望向我,卻無法走過來。我便過去,隨心忽然攻向我說:「你這個童老三的狗崽子,居然敢罵我主人。」
16977.16977小遊戲每天更新好玩的小遊戲,等你來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