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心路
她是個很要強的人。
看著不遠處緩慢跟上的娜塔莉,騎士突然想到。
雖然飽經磨難,連帶著自尊和驕傲都被撕的粉碎,但神官騎士所具有的堅毅和不屈並沒有被奪去。
就如一直跟隨著我的盔甲和劍一樣,在最落魄時也不曾背棄我。
……
他們已經啟程。
納沙塔郊外的深山林並不是去往北郡的方向,可騎士想讓她適應新的裝備和生活,便繞了些許遠路。
我不能在這裡倒下,娜塔莉看著前方的身影,咬了咬下唇,繼續邁動像灌了鉛似的雙腿。
這身板甲比想象中還要重,娜塔莉彷彿回到了初次入選教堂的騎士名額的時候,那時小小的她就被同樣小小的盔甲壓的喘不過氣來。
可教官並不會給她們休息的時間,不滿負荷跑完全程的話,就得再去跑一圈,等回來時飯都沒得吃。
但這身盔甲給她的體感要比當時還要難受很多,許是小時候穿的盔甲也小,現在不僅尺寸大,還因為一些過於誇張的身體部位而不得不做出了些多餘的設計。
她知道全身都已經濕透,又重新冷卻,布料在身體與金屬之間帶來冰涼的觸感,黏糊糊的,像是給孩子吃的某種入口即化的糖果。
尼爾好像停了下來?她不知道有沒有停下來,因為她已經看不清前方的道路,視線被汗水模糊,可全身式的盔甲讓她抬手都極為困難,更別提擦汗的動作。
她很想休息一會,但尼爾還在往前走,她不想掉隊,也不想承認自己的軟弱。
疲憊和暈眩感一同襲來,似海中最猛烈的風暴。但娜塔莉心裡卻難得的平靜下來,沒有任何的緊張和絕望。
這是你應得的,娜塔莉。她不知道該怎麼做,但這種自我折磨的方式卻使她心中讓人窒息的罪惡感稍稍減輕。
我殺過許多無辜的人,用那樣殘忍的手段。
我本該死去,但仇恨驅使我還活在世間。
審判庭上那些死者家屬的眼神讓她現在還不寒而慄。
所行之事已無可挽回,我必須用一生來贖罪。
她的頭盔被取人下來,是尼爾。
騎士為她擦去臉上堆積的汗漬,舉起水壺送到她嘴邊。
冰涼的流體讓她的神志稍稍恢復。
「在這休息。」他說。
「不行。」娜塔莉抓住他的右臂,「我沒有那麼脆弱。」
尼爾注視著她,看著她眼裡流露出的悲傷和苦痛。
這樣的目光,與多年前那個影子完全重合。
「走吧。」騎士這樣說道。
但他還是在這兒停留了一會。
林中落葉已經堆積了厚厚的一層,植被一片枯黃。
他才發現已是秋天。
這麼多年,他走過天南海北,在海底獵殺過邪神的眷屬,去北國追蹤巨人的足跡,登上雪山與龍性命相搏……
瑰麗奪目的風光他見的很多,但眼前普通的枯木與落葉竟讓他稍稍頓足。
也或許是其他原因。
……
娜塔莉望向被枝葉遮擋的天空,陽光穿過厚厚的樹冠,光線折射成五顏六色的姿態,像是環繞神靈周身的聖光。
她虔誠地擺出祈禱的姿勢。光影斑駁,風帶來了遠方的故事,逗的樹木沙沙地笑。
聖光沒有回應她。
並不意外。
「出發吧。」她說。
娜塔莉最後朝天空看了一眼,彷彿在與全知全能的神靈對話交流。
也許斐迪南牧師說的對,不是神沒有寬恕她,是她沒能饒恕自己,將本不屬於她的罪惡攬到身上,為自己戴上了沉重的枷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