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3章 退路
李延慶同樣正密切關注著澶州局勢。
如今李重進遠在山西戰場,李家的另外兩名長輩也都各在節鎮。
在開封,能為李家做主的唯有李延慶。
臨近黃昏。
李延慶與李石等幾名親隨從城外烏衣台打馬返回李府。
局勢愈來愈緊張,李延慶不得不啟動應急預案,全面動員烏衣台,以應對隨時可能發生的意外。
除了烏衣台,李延慶在五丈河碼頭也擁有一支可供調遣的武裝力量。
這同時也是李延慶為自己安排的退路。
若事情發展到最糟糕的一步,李延慶便會攜家屬親隨從水路逃離開封,並順五丈河而下直抵青州。
此時的山東常年與朝鮮、倭國通商,朝廷還在山東登州開設了專門負責對外貿易的市易務。
對李延慶而言,搞一條船跑路去這些地方並非難事。
不過這是下策中的下策。
若非萬事不可逆,否則李延慶絕不會選擇跑路海外。
但給自己留一條退路總歸是不會錯的。
有了退路,李延慶也能放心大膽地儘力一搏。
回到一心院,李延慶從妻子安清念那收到了一個好消息以及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雖然澶州的十幾萬大軍軍心浮動,但在澶州的一眾文武好歹維持住了局勢,沒有釀成兵變。
至於壞消息么,則是一旬過去后郭榮依然閉門不出,所有文武都不清楚郭榮的現狀,照這個局勢下去,澶州早晚會出亂子。
一心院中備好了晚餐,是安清念最喜歡的襄陽菜式。
可才吃了幾口,安清念就有些疲倦地放下碗筷,用綉帕擦了擦嘴角后問道:「郭榮閉門謝客足足一旬,完全不像個皇帝能幹出來的事,三郎覺得,這郭榮究竟是死是活?還是說,有人慾挾天子以令諸侯?」
經過李延慶的不懈努力,安清念終於懷上了身孕。
其實吧,李延慶真不想安清念這麼早就成為母親,過早懷孕對身體是不小的損傷。
只是安清念有些眼紅鈴兒懷裡的孩子,一直念叨著這事,再加上安清念早熟早慧,李延慶才不得已答應了妻子的請求。
也正是因為安清念年紀偏小,早期的孕期癥狀格外明顯。
確認身孕一個多月來,她開始變得易倦、嗜睡,還伴有明顯的食欲不振。
不過即便如此,安清念依然強打著精神與丈夫一起分析局勢、制定策略。
「局勢雖不明朗,但郭榮毫無疑問還活著,澶州那幫文臣武將各懷異心,若郭榮真死了那是絕對瞞不住的,挾天子以令諸侯這等事也斷無可能,趙匡胤、韓通雖皆是野心勃勃之輩,可這兩人互為死敵,在澶州又算得上是勢均力敵,誰都不會輕舉妄動。」
李延慶頓了頓,接著分析道:「不過郭榮的情況絕對稱不上有多好,身體上的病痛倒是其次,他心中的苦痛才是致命傷。」
對於郭榮挑起北伐的目的,李延慶與安清念多有分析。
收復失地?這的確是郭榮的目的,但只是之一。
郭榮抱著病軀親征契丹,絕不可能只是為了收復失地,他一定另有目標。
結合淮南戰爭的結果來看,李延慶認為,郭榮極有可能想重現淮南戰爭的戰果,也就是攜大勝之威對禁軍再來一次清洗。
在李延慶看來,王朴遇刺案雖已過了半年,但這事絕不可能就此輕描淡寫地翻頁。
清洗禁軍,一方面能夠稍稍為王朴報仇,另一方面郭榮也可重組禁軍結構,為他的幼子繼位鋪路。
很顯然,郭榮時日無多,他並無傳位給李重進或是張永德的意圖,接替皇位的只能是他的幼子郭宗訓。
如今的朝堂之上,各方勢力相對均衡,並無一家獨大的情況。
而軍中的情況則大相徑庭。
自李重進與張永德相繼淡出禁軍后,以趙匡胤、韓令坤為首的新興武將派系就佔據著絕對優勢地位。
哪怕郭榮先後將袁彥與韓通安排進侍衛親軍司,也只能勉強制約趙匡胤。
若是郭榮想讓自己的幼子帝位安穩,重組禁軍權力結構勢在必行。
由此便可推出郭榮北伐契丹的真實用意。
可隨著十數萬周軍的無奈班師,郭榮的目標已然全面破產。
當這十幾萬大軍返回開封,他就將失去最後重組禁軍的機會。
在知己近臣遇刺離世,而自己身體又時日無多的當下,足可窺見郭榮的心情之糟糕。
李延慶認為,正是這樁心病徹底擊倒了郭榮,以至於他借著養病的借口整整十日未曾露面。
在幾乎無可逆轉的絕境之中,饒是意志堅韌如郭榮,恐怕也難逃心如死灰的局面。
「心病么......」安清念略作沉吟,又問道:「那既然郭榮直到今日都未曾路面,這局勢接下來又將如何發展?」
「郭榮既然還活著,那就遲早會露面,他剛強的性格決定了他不會輕言放棄,哪怕萬事不可為他都會竭力掙扎一把,就像這次北伐,他明知不可為也依然義無反顧地選擇親征。」
在這件事情的看法上,李延慶與三相王溥有著驚人的一致。
郭榮一定按捺不住,會選擇主動出擊。
結果也正是如此。
兩日之後的四月初八,郭榮的臨時寢宮中發出了一道旨意,召澶州節度使張永德覲見。
張永德剛剛跟隨內侍邁入寢宮,就嗅到了濃郁到發苦的藥味。
聖上的病情果然不樂觀......張永德步履沉重地來到卧榻前,拱手行禮:「臣張永德,拜見陛下。」
郭榮靠坐在軟墊上,身上蓋著厚重的絨毯,有氣無力道:「免禮,賜座。」
內侍搬來座椅,張永德忐忑地將半邊屁股放上座椅。
忐忑不是裝的,那是真忐忑不安。
郭榮本就是易怒的脾氣,如今橫遭種種不順,誰知道他會爆發出多大的火氣?
然而郭榮慘白的臉上並未有任何的情緒,他垂著頭,雙眸似睜似閉:「朕這些日子卧病在床,一直迷迷糊糊的,甚至一度不知是何歲月,今日方才稍感清醒,也不知這澶州城內如今局勢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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