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雕樑畫棟的屋子裡充斥著壓抑的哭聲,再也不見了剛才的歡愉和輕鬆。
祁丹朱眼睛里逐漸浮現起不耐煩的怒火,轉頭看了攬月樓老闆一眼。
老闆咽了咽口水,連忙擺手,示意護院們上前將這三人拉走。
三人哭聲震天,死活不肯離開,小廝們上前將他們往外拖,他們的手指摳著地板,用盡全身的力氣在掙扎,血痕順著地板留下幾行刺眼的痕迹,看起來觸目驚心。
眾人忍不住抬頭看向高高在上的祁丹朱,偷偷搖頭輕嘆,九公主長得雖美,卻跟神台上的白瓷雕像一樣,看起來眉目慈悲,其實根本就無心,既然無心,又何來慈悲之心。
他們心裡暗暗想著,錦帝那般疼愛她,她若是肯開口,比尋常人說百句、千句都要有用,一定可以解救沂臨縣的村民於水火,如今沂臨縣的人多耽誤一天,恐怕就要死不少人。
大家雖然這樣想著,卻沒有任何人開口去幫這些人,越是高官家的子女,越是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他們雖然會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暗暗指責祁丹朱,卻不會隨便招惹是非禍及宗族。
慈悲心也不是他們能有的。
屋裡的氣氛壓抑而冰冷,誰都沒有開口說話,有些不忍心的官家女子早就已經背過身去。
祁丹朱對哭嚎不斷的三個人視若無睹,她抬眸看著君行之,眉眼彎彎道:「君公子,你剛才一共答對了二十三道謎題,一共欠我二十三盞花燈,你可莫要忘了。」
魏沁雪看著眉眼歡娛的祁丹朱,咬了咬牙,忽然道:「且慢!」
她讓護院們停止動作,霍然站起來質問:「九公主,你為何不願救他們?」
祁丹朱似乎覺得她擾了自己的興緻,不耐煩地挑了挑眉道:「我為何一定要救他們?再說了,我怎知他們所言是真是假?」
魏沁雪底氣十足,咄咄逼人道:「殿下,你不知真假,可派人去調查,調查之後,自然可知真相。」
「調查之後呢?」祁丹朱問。
魏沁雪字正腔圓道:「調查之後,此事若是假的,自當嚴加處罰這三人,讓他們不敢再胡言亂語,若是真的,該處置處置、該獎賞獎賞,殿下只要稟明聖上,聖上自有定論!」
祁丹朱冷笑了一聲,瀲灧的桃花眸泛起冷光。
她看著魏沁雪,擲地有聲道:「大祁朝堂上泱泱臣子眾多,山河內是是非非亦數不勝數,如果事事都需要我這位九公主親自去調查,那麼要朝中大臣有何用處?要你父親這位丞相有何用處!」
魏沁雪呼吸一窒,未料祁丹朱忽然提及她父親。
祁丹朱盛氣凌人地看著她,針鋒相對道:「該處置處置、該獎賞獎賞,魏沁雪,你說的輕巧!有本事你來管!」
魏沁雪訥訥地說不上話。
「如果每一個有冤屈的人都用這種方法來見我,求我解決,本公主以後還要不要出宮了?我這次如果管了,以後會有多少人爭相效仿?大祁不是沒有申冤的地方,若官員如此無用,不如以丞相為首全都請辭算了。」
魏沁雪紅著臉,不服氣道:「我父親若知道此事自當義不容辭!」
祁丹朱哼笑一聲:「那你便告訴他。」
魏沁雪忍了一晚上,早就怒火沖頭,聽到她的挑釁,想也不想就怒道:「好!殿下既然不肯管,那就由我來管!我等會兒就帶這三人回府,親自將沂臨縣的事告訴父親,定讓父親將此事調查個水落石出!」
祁丹朱不願將此事告訴錦帝,她便將此事告訴她父親,她父親是丞相,定能將此事調查的水落石出!
她心思飛快地轉動著,忽然開心起來,微勾了下唇角。
無論這件事最後真相如何,她跟祁丹朱的做法對比起來,人們只會誇獎她心地善良,暗罵祁丹朱冷漠無情,從此以後,她美名遠播,祁丹朱臭名昭彰。
就連……君行之也會對她刮目相看。
她忍不住抬頭,目光柔和地看向君行之,眼神期待。
君行之平靜地立在那裡,不知在想些什麼,根本沒有注意到她的目光,她不由有些失望。
魏沁雪當著眾人的面誇下海口,阿大、杏林和阿花聽到她肯管此事,不由驚喜萬分,連忙跪地謝恩,一副對魏沁雪感激不盡的模樣。
祁丹朱抬了抬眼,不冷不熱道:「魏小姐真是人美心善。」
魏沁雪嘴角微勾,得意洋洋道:「多謝殿下誇獎。」
祁丹朱輕哼一聲:「我這個人啊,自己雖然不喜歡做善事,卻最喜歡做善事的人。」
李玄武一聽,像燃起了希望一樣,站起來拱手道:「殿下,我回府之後,會讓我父親協助魏丞相辦理此案,定能將此事調查個水落石出。」
祁丹朱淡淡的扯了扯嘴角,看起來不情不願地誇獎道:「李公子也是心地善良之人。」
李玄武得了她的誇獎,立刻精神一振,也不管她的誇獎有幾分真、有幾分假,再次精神奕奕起來。
他躍躍欲試道:「殿下,我這就回去跟父親提及此事,希望早日調查出結果。」
祁丹朱輕輕聳了聳肩,露出一個『跟我無關』的無辜表情來。
李玄武神色振奮,走路帶風,迫不及待地踏出門去,不等其他人多說,就已經揚長而去。
祁丹朱無趣地撇了下嘴,覺得好好的氣氛都被破壞了,她整理了一下裙衫,站起來道:「真是掃興,本公主乏了,先回宮了。」
眾人紛紛站起來相送,祁丹朱擺了擺手,一副悶悶不樂的模樣。
習綠擋住眾人道:「公主殿下微服出宮,不宜相送,諸位且回吧。」
眾人倍感失望,不得不站在原地,只能目送著祁丹朱離開。
祁丹朱回眸看著君行之,無聲地動了動紅唇道:「回見。」
君行之劍眉微蹙著,手指不自覺摸過香囊上的牡丹花紋。
魏沁雪咬緊銀牙,嘴唇抿成一條直線,她一直緊盯著祁丹朱和君行之,將他們的每一個互動都看在眼裡,剛才的那點得意不由散去,再次不悅起來。
祁丹朱離開后,大家伸長了脖子張望了一會兒,戀戀不捨地看著她的倩影消失在攬月樓的階梯上。
美人雖然不善良,卻依舊是動人心弦的美人。
祁丹朱走下台階,在馬車前站定,聽到身後傳來一陣焦急的腳步聲。
她回眸望去,魏沁雪提著裙擺,氣喘吁吁地追了過來。
祁丹朱勾了下唇,站在原地等她。
魏沁雪在祁丹朱面前站定,喘息了兩聲道:「殿下,既然你不肯放過君行之,那麼我出於為君行之考慮,不會讓他再見你!」
在她心裡,君行之那樣的朗朗君子,只有她這樣的清雅才女才配得上。
她想要斷了君行之和祁丹朱的聯繫,只能不讓他們接觸。
她知道自己現在的行為有些逾矩,但是她也是第一次明白什麼叫妒忌,她無法控制自己的怒火和焦急,只能出此下策。
她寧可祁丹朱處置她,也不想讓君行之再見祁丹朱,那種君行之即將脫離她掌控的感覺,讓她惶恐不安。
她一直聽說女人的直覺都很准,她的直覺現在告訴她,不能讓祁丹朱和君行之再見面。
「君行之有腳有腿,你還能綁住他不成?」祁丹朱不以為意地笑了一下,有恃無恐道:「我就是要見君行之,你奈我何?」
魏沁雪心中怒火翻騰,不管不顧道:「君行之是我丞相府的人,我不讓他出府,你就別想再見到他。」
祁丹朱雖然是公主,但也不能堂而皇之地闖入相府見一個男人。
「哦……」祁丹朱眸色微動,笑了一下,輕飄飄道:「很快就不是了。」
魏沁雪詫異地瞪大眼睛,想問祁丹朱是什麼意思,祁丹朱已經轉身離去,徒留一抹淡香。
祁丹朱走到馬車前,看到對麵攤位上的兔子燈,抬了抬下頜,吩咐道:「去將那盞兔子燈買回來。」
「是。」習綠拿了錢袋,直接去對麵攤位買兔子燈。
青枚扶著祁丹朱上馬車,低聲問:「殿下,剛才大家送給您那麼多花燈,個個精美漂亮,您何必還要自己買花燈?」
祁丹朱淡淡道:「旁人送的再多,沒有我想要的也是枉然。」
青枚似懂非懂,她沒有再說,扶著青枚的手坐上馬車。
習綠剛才買回來的桂花糖擺在馬車裡,用一個紙袋包著,她在團墊上坐下,將桂花糖拿起來,抿唇吃了一顆。
她剛才喝了幾杯酒,被風一吹,有些微熏,吃桂花糖正好能消散酒氣。
她掀開馬車簾看著人來人往的長街,桂花糖的味道浮現在空氣里,清新而甜膩,她不由輕笑了一下。
過了一會兒,習綠將兔子燈買了回來,掀開馬車簾遞給她。
祁丹朱將兔子燈拿在手裡看了看,忍不住莞爾一笑,兔子燈做得栩栩如生,看起來乖巧可愛,格外討人喜歡。
她輕輕戳了戳兔子的小眼睛,將兔子燈安安穩穩地放在旁邊,然後才吩咐馬車啟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