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有打算
「怕?」陳錦榆重複了一遍這個字眼,不知是在問冬雨還是在問自己。
冬雨小腦袋點的飛快,聲音顫抖著說道:「宮裡的日子應該比太子府還難過吧,在太子府您只需要面對一個側妃,就很不容易了,到了宮裡,側妃怕是要變本加厲了,何況誰又能知道日後宮裡還會多出什麼樣的女人呢?萬一比側妃還厲害可怎麼辦?後宮的嬪妃實在太多了,皇上的女人實在太多了。」
皇上的女人實在太多了……這句話宛如一把尖利的刀刺入了陳錦榆的心臟,她突然間覺得一顆心生疼生疼,疼到幾乎難以呼吸。一想到玄凌身邊的那些女人,而日後還會有更多的女人陪伴左右,和她一起共同伺候她們的丈夫,分享同一個男人,她的心就是那麼那麼的疼,彷彿能感覺到血從心頭一滴一滴的落下來。
冬雨實在是太了解自家的主子了,單看陳錦榆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方才的一番話沒說好,她心疼的追問道:「主兒,奴婢是不是說錯話了?您別放在心上,奴婢不是那個意思。」
可解釋又有什麼用呢,不管冬雨是不是那個意思,都無法改變她說的是大實話這個實情。陳錦榆苦笑了一下,勉強擠出一個大度的微笑,反過來安慰冬雨道:「我沒放在心上,早在嫁給太子之前,我就知道自己將要面對的是什麼了。我有心裡準備,能承受。」
「可是主兒明明很難過吧。」冬雨小聲嘀咕道,滿眼都是心疼的神情。
「當然難過了,自己的丈夫身邊有那麼多別的女人,誰會不難過啊。」陳錦榆無限落寞的說道,但是語氣始終是哀而不傷的,她雖然難過卻絕不自怨自艾,更不會心生怨恨和絕望,有些事情她早就接受了,也早做好了準備。「但是難過有什麼用,他終究是太子,是未來的皇上,這宮裡的女人永遠只會多不會少,多一個我氣一次,我還活不活了,總不能靠著怨恨活一輩子吧。有些事到了不得不接受的地步,所有的反抗和怨懟都是愚蠢的,與其痛苦掙扎為難別人也為難自己,不如釋然一點,早早解脫出來,對誰都好。」
「其實主兒並沒有奴婢以為的那麼開心。」冬雨心裡還是酸酸的,聲音都帶了一絲絲哽咽,「主兒還是原來在陳家時更開心一些。主兒嫁了人之後明顯笑的不如從前多了,所思所想所做所為無一不經過重重考慮,一點都不自在。」
陳錦榆笑出聲來,揉了揉冬雨的腦袋,有些寵溺的笑道:「小傻子,原來在家裡做姑娘,當然更輕鬆隨意,想怎樣就怎樣。現在嫁了人,嫁的又是太子殿下,怎麼可能還像從前一樣,那不是讓人看笑話嗎?」
「那為什麼要嫁人?如果嫁了人就會不開心,還不如不嫁呢。一輩子待在家裡快快樂樂的有什麼不好。」冬雨不解的嘀咕道。
「你這丫頭說的什麼話……」陳錦榆苦笑不得,順勢在冬雨的臉頰上掐了一把,笑罵道:「這話要是讓母親聽到了,非得罰你不可,不,你這話就算是被任嬤嬤聽見,她都不肯饒你。」
冬雨吐了吐舌頭,不再言語,卻也沒有道歉或者保證什麼,可見從心底里認為自己的想法才是對的。陳錦榆寵溺的說道:「我不得不嫁,因為我不僅是我自己,也代表了整個陳家,嫁不嫁,嫁給何人都由不得我自己做主。但是我答應你,再也不會勉強你嫁人,你若執意不肯嫁,我就留你在身邊一輩子。」
「主兒要說話算話。」冬雨這才滿意了,臉上有了笑容,「奴婢不嫁人,奴婢要一輩子陪著主兒,保護主兒,宮裡太危險了,奴婢不放心主兒一人。主兒,您說實話,您怕嗎?奴婢的意思是說不定馬上要入宮了,您怕不怕?」
「當然怕,你看連姑母那般能幹精明的女人,在宮裡都有不得已的時候,都有險象環生的遭遇,都有意難平的結局,我肯定是不如她的吧。但是怕也不能逃走啊,也得硬著頭皮往上沖。我已經沒有退路了,我身後有整個陳家的榮辱,有姑母的指望,有殿下的期盼,有百姓的崇仰,就算不為了我自己,我也要拼盡全力做好我該做的,不能讓那些人失望。」陳錦榆一字一字的說道,她說這些話時沒有傷感沒有困惑沒有膽怯,有的只是勇往直前的孤勇和信念。
她的眼睛亮的出奇,閃爍著激動而嚮往的光芒,那是她要孤注一擲走下去的決絕,又或許她也想要見識一下自己究竟能做到很等地步,成為一個怎樣的皇后吧。
冬雨輕咬著嘴唇,看向陳錦榆的眼神又崇拜又憐憫。她就知道沒有跟錯人,她的主子是天下最出色最了不起的女子,將來也會是千古佳后;可是為什麼她還是覺得主子很可憐很無奈呢,主子為了陳家、為了皇后、為了殿下、為了黎民百姓,發誓要做一個好皇后。那麼她自己呢,她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麼,她在做每件事的時候有沒有為自己考慮過,她今後的人生計劃里,可有關於自己的,她是否有想過為自己做些什麼……
冬雨異樣的表情很快引來陳錦榆的留意,她不知道冬雨的內心感受,以為這丫頭是害怕了,就一把抓住冬雨的手,柔聲安慰道:「你別怕,我會好好護著你的,不管宮裡的日子好過還是不好過,我都不會不管你。有我在,沒人能欺負你。畢竟以後能陪著我的就只是你和任嬤嬤了。」
兩人又不約而同的想到了夏雪,冬雨小心翼翼的問道:「主兒,您真的下定決心要將夏雪嫁人了嗎?」
「是,我都和姑母說好了,還能欺騙她不成?或許對於夏雪來說,這是個最好的去處。」陳錦榆雖然溫和卻從來都不優柔寡斷,相反的,她性子頗為乾脆果斷,只要是自己認定的事,一旦決定了,就會做下去,誰也拉不住。
就好比當初要帶著夏雪一同出嫁,陳家老太太、陳夫人、陳家大少奶奶甚至是皇後娘娘,都苦口婆心的勸過,但是陳錦榆認準了要夏雪做陪嫁丫頭,誰也勸不動;現在她既然決定送夏雪出嫁,同樣沒有任何人可以攔住她,她非這麼做不可。
冬雨聽后像是鬆了口氣,嘀咕了一句「那太好了」,陳錦榆有些奇怪的看著她,不解冬雨為何也盼著夏雪離開,她一直以為兩個丫頭平日里感情甚好,冬雨會捨不得夏雪嫁人甚至會來哭著求她,可是冬雨在得知她一定會將夏雪嫁出去后,第一反應居然是覺得太好了?
見陳錦榆疑惑的看著自己,冬雨漲紅了臉,趕忙解釋道:「主兒,不是奴婢不顧及多年的情分,更不是奴婢容不下夏雪想要她走,實在是有苦衷。」
「還是她污衊你和福安的事嗎?你別放在心上,這種莫須有的事我和殿下都不會信的,你的為人福安的為人我們都清楚的很,再說你和福安是同鄉,入府後又多得他照顧,交好也是人之常情,怎麼就讓那伙子長舌婦在背後說三道四的,你可別犯傻,不許為了幾句流言蜚語就和福安斷了往來,福安是個好人也是個忠僕,今後你若能得他照拂一二,對你只有好處。若你們真的要好,日後…….總之,你和福安該什麼樣就什麼樣。」
陳錦榆勸著冬雨,她也完全是為了冬雨著想。福安是玄凌的貼身太監,從小用到大,玄凌登基之後,福安不僅是皇上身邊的大太監,按照宮規,也是太監總管,是宮裡奴才們等級最高的,說白了就是宮裡的太監和宮女們都歸他管。這樣一位有實權在手的奴才,可比好些個嬪妃都風光體面,怕是不少主子見了他都得先敬上三分呢,要不然怎麼連秦韶歆那等眼高於頂之人也對福安客氣有佳。福安不僅手握實權,更深得玄凌的信任,有他護著冬雨,宮裡沒人敢輕易欺負冬雨的。
還有一句陳錦榆沒好意思說出口的話,福安做為太監,這輩子肯定是不能離開宮了,冬雨又主動請旨要終生留在宮裡,那麼兩個無依無傍的人是不是可以互相取暖,攜手共度餘生?宮裡向來有太監和宮女結成對食的例子,雖然不合宮規,但主子們從來都是睜一隻眼閉一眼默許了的,只要不明目張胆、不鬧出大動靜,主子們並不會阻攔奴才們給自己尋個伴兒。說到底都是可憐人,一輩子留在宮中為奴為婢,老了連個兒女都沒有,若是能彼此做伴倒也是一樁善事。
所以大齊自開國以來,歷朝歷代太監宮女互為對食的例子並不少,若有得臉的奴才,主子們還會做主給二人賜婚,名正言順的給他們辦喜事做一對正式的夫妻。陳錦榆剛剛在打的就是這個主意,想著若福安和冬雨真的交好,等過幾年就去求玄凌恩准,讓兩人正式成親。雖然福安算不得真正的男子,到底是委屈了冬雨,但冬雨死活不肯出宮嫁人,留在宮中多一個人照顧她不是很好嗎?只不過她怕冬雨害羞,這些話到底沒說出口,反正八字還沒一撇呢,等日後真成了再說也不遲。
冬雨哪裡能想到這麼多,正想著如何向主子解釋自己不是針對夏雪呢。一提到夏雪,她就憶起白天時福安告訴她的那件事,就氣不打一處來,她是怎麼也沒料到夏雪居然真的敢惦記著太子,這個忘恩負義背主求榮的女人,她才不要和這種人做好朋友呢。她非得把夏雪的歪心思告訴主子,讓主子多多留意,也算是福安為主子盡的忠了。
「主兒,奴婢沒有和福安疏遠,那些糟話奴婢才不會放在心上呢,奴婢早就想明白了,為了一群在背後嚼舌根的,為了幾句流言蜚語,就遠離真正關心照顧自己的朋友,那是愚蠢,奴婢聰明著呢,才不會做笨蛋。但是,奴婢有件事想和您說,是福安擺脫奴婢轉告給您的,您聽了彆氣啊。」
說著,冬雨就將之前在書房門口時,福安和她說的關於夏雪和舒貴人的事說了一遍,到最後冬雨激動到不行,一張小臉氣的通紅,不滿的嘀咕道:「主兒,您看夏雪是不是一條白眼狼,您對她那麼好,那麼信任她,當初在家裡,老夫人、夫人、兩位少奶奶,都勸您不要帶著她出嫁,您為她說盡了好話,不顧家人的反對硬是把夏雪帶走了。結果呢,她是怎麼對您的,這還不到一年呢,她就歪了心思。人前裝出一副忠僕的樣子,每回殿下來咱們屋裡都假裝躲出去,也對,她不出去也不行,任嬤嬤第一個就容不下她。可是背地裡她就想著勾yin殿下,也想嘗嘗做主子是什麼滋味呢。忘恩負義的白眼狼,奴婢再也不要搭理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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