漏夜來訪
想著夏雪,陳錦榆的眼睛再次落到冬雨身上,又是欣慰又是感慨。還好還有冬雨在,這個傻丫頭真的是全身心的依賴忠誠於她,甚至為了她甘願放棄可以出宮嫁人的機會,即便自己也怕得很,還是願意陪著她在這深宮裡熬著。都說忠僕難得,她此生能碰到冬雨也算是她的運氣,她定要好生護住冬雨,讓這個小丫頭在水深火熱的後宮中能得一席安穩的天地。
「冬雨啊,如果真的放不下夏雪,就還是和平常一樣相處著。別為了我就對她心生怨恨了,說到底她即便對不起也是對不起我,對你倒是從不曾做過什麼過分的事,十多年的感情不容易,日後她嫁人你進宮,想再見怕是萬難了,珍惜最後的時光吧。」陳錦榆柔聲勸道,她不願意兩個丫頭因為她而鬧的不歡而散,說到底夏雪至今為止也沒有做過對不起任何人的事,她們可以因為還未發生的事而防備夏雪,卻不能提早就怨恨上了。
「主兒放心,奴婢心裡有分寸,至少在最後的這些日子裡是客客氣氣的,不能讓她覺得咱們針對她不是?到頭來反倒成了咱們不佔理了可不行。」冬雨嘟著嘴巴乖巧的說道,轉而又想到了什麼似的,小聲問道:「主兒,夏雪還在皇上的寢室門口呢,剛剛只顧著關心皇後娘娘的身體了,也不知她怎麼樣了,這會兒也沒見她跟著過來啊。留她一人在那兒不會有問題吧。」
陳錦榆聽了冬雨的提醒,這才想起她竟完全將夏雪忘到了腦後,也不知她人現在在哪裡,還是守在父皇寢室外嗎?不會有什麼事吧,在宮裡夏雪可是人生地不熟啊。正擔憂著,見玉芝悄悄從皇后的房裡出來,陳錦榆急忙將人叫了過來。
「姑母如何?」陳錦榆先問了陳皇后的情況。
玉芝恭敬的回答道:「太子妃放心,娘娘睡的很熟,熱也退下去了,呼吸也平穩了,應該是無大礙了。」
「她可還夢囈過?」陳錦榆始終擔心姑母會再犯病。
「奴婢在裡面守了一會兒,並沒有。娘娘睡的很安穩,跟剛剛昏迷時的情況完全不同,看來是真是沒事了,只是睡著了。」玉芝想到方才陳皇后的失心瘋也是一陣陣的后怕,特意在皇后床榻前守了很久,見全無異樣才放寬了心。
「謝天謝地,還好姑母無事。」陳錦榆歡喜的嘀咕一聲,隨後才問起夏雪的事情,「姑姑,我府的夏雪,怎麼沒見到她人?姑母回來時沒人喊著她一起過來嗎?她現在在哪裡?」
「奴婢怕皇上那邊的奴才不夠用,想著夏雪是太子妃的人,就將人留在了原地伺候,若是皇上那邊有什麼消息,她好第一時間來回稟。太子妃放心,夏雪守在皇上寢室外不會有事的,她是您的人,沒人敢怠慢欺負她。」
玉芝撿好聽的回答,她沒告訴陳錦榆的是,當時皇后突然昏迷,一眾奴才都忙瘋了,有的去叫太醫有的忙著將皇后抬回來,誰有閑工夫搭理一個奴才。夏雪也是精乖,知道自己不招人待見,就老老實實的守在門口沒有往前湊,直到他們抬著皇后往外走時,玉芝才瞥了她一眼,要她就在原地待著不許亂走。玉芝知道皇后厭惡夏雪,又怎會把人往皇后的宮裡帶?
陳錦榆大致也猜出來具體是什麼情況了,她也不好怪玉芝將她的貼身婢女丟下,只是點了點頭,算是知道了此事。
玉芝有些心虛,想著就算再不喜歡夏雪,那好歹也是陳錦榆的陪嫁丫頭,她就這樣把人給甩開了似乎不妥,剛想再解釋兩句,門口突然傳來一個小太監尖利的嗓音。
「嘉貴妃到。」
陳錦榆和玉芝愣了一下,互相對視了一眼,玉芝跺了跺腳,氣急敗壞的咒罵道:「這會子這妖婦來幹什麼?還嫌我們這裡不夠亂。她一準兒是打聽到皇後娘娘病了,故意來這幸災樂禍的。」
玉芝完全不拿嘉貴妃當主子,開口就是一通罵,也由此可見,皇后和嘉貴妃之間的嫌隙有多深。
嘉貴妃……陳錦榆秀眉蹙起,腦海中竭力回想著關於此人的點點滴滴。她入宮次數不少,但每次都是來看望姑母的,與嘉貴妃不過有過幾面之緣,也只是匆匆行禮問安后就各自散去,實在沒有過深交。
然而這位大名鼎鼎的嘉貴妃於陳錦榆來說還是如雷貫耳,很快,一個鮮明的輪廓在她腦海中成型——嘉貴妃是外族女子,她是大齊邊陲一個屬國的貴女,更是號稱第一美人,大約十二三年前被進獻給皇上,因其高貴的出身、美麗的容貌和狐媚的手腕,深得皇上寵愛,育有一子一女,十幾年來盛寵不衰,穩坐後宮第二把交椅,皇后之下便是她了。
陳錦榆記得這位嘉貴妃三十歲左右,但是保養的極好,看上去只有二十齣頭,比她大不了幾歲的樣子。嘉貴妃不僅容貌極美,且非常的重視打扮,每次見到都是花枝招展雍容華貴,美艷不可方物,玉芝曾偷偷告訴過她,據說嘉貴妃每日至少要花上兩個時辰用來打扮和保養,頓頓燕窩阿膠不離口,日日羊奶鮮花沐浴,這才養成了那三十歲生了兩個孩子卻還嬌嫩如少女的肌膚和窈窕身段,宮裡的女人除了羨慕,更是極其的佩服她的毅力和恆心。
但是陳錦榆也知道姑母和嘉貴妃近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兩人一個是大齊百年望族的嫡女,一個是屬國世家的貴女;一個是中宮皇後母儀天下,一個是寵冠六宮兒女雙全的貴妃;一個端莊高貴,一個嬌艷嫵媚……怎麼看怎麼像是天生的死敵,想和和氣氣的都難。
最開始,嘉貴妃入宮后就非常得寵,她本人不僅長得極美更是極會魅惑皇上,勾的皇上神魂顛倒,接連侍寢一個多月不休。皇後身為後宮之主,又是皇上的結髮妻,於公於私都看不慣嘉貴妃的這種行為。她一邊以妻子的身份勸阻皇上不可專寵一人,一邊拿皇后的威嚴狠狠處置了嘉貴妃一番,給出的理由很簡單——魅惑後宮。自那時起,兩人的梁子就算是結下了。
接著,皇后的嫡子玄明被查出患有哮症,隨時可能喪命,需得謹慎的養著,皇后忙於照顧兒子,也就沒空再盯著嘉貴妃。這時嘉貴妃生下女兒,位份從入宮時的貴人接連晉封,實屬宮中第一得意之人。沒兩年,嫡子早夭,嘉貴妃卻生下一子,被封為了貴妃,也正是那時,嘉貴妃居然起了奪嫡之心。
本來嘉貴妃對后位是不抱任何希望的,陳皇后乃是大齊第一豪門望族陳家的嫡女,地位輕易撼動不得。她雖然出身不錯,但是畢竟是外族屬國女子,娘家又遠在千里之外,與大齊的關係也只是依附,既對大齊的江山構不成威脅也派不上用場,能幫到她什麼?她想著能憑藉美貌做一個一人之下的寵妃,就足以。
可是老天爺給了她機會,嫡子早夭,皇后也再不能生育,她卻剛好生了個兒子,這是不是連老天都在暗示她,讓她搏一把爭一次?即便做不成皇后,這太子之位是不是能輪到她的兒子呢?她兒子若是將來當了皇帝,母憑子貴她就是太后,即便皇后這位嫡母無論誰做皇上都將是太后,卻哪裡比的上她這位親娘呢。
嘉貴妃的小心思剛打起來,皇上就下旨將喪母的玄凌過繼到皇后膝下,由皇后撫養。嘉貴妃便知自己和兒子怕是無望了,宮裡誰不知道皇上最喜歡的皇子就是玄凌,一直都有傳言說玄凌早就是皇上定好的儲君人選,只因年紀太小一時沒有公告天下罷了。現在好了,皇上將最喜愛的皇子過繼到了皇后膝下,這就直接給了玄凌一個嫡子的身份,不是擺明了告訴大傢伙,玄凌這個太子是坐定了嗎?嘉貴妃再不甘心也無能為力,她自問即便迷了皇上的魂兒,但在大是大非上,皇上絕不糊塗,而且她也不是皇后和陳家的對手,只慶幸她沒在得意忘形之際做出什麼過火的事來,沒把皇后抓住把柄。
可惜嘉貴妃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奪嫡之心悄悄瞞住了所有人,卻不知她那點心思早就被人精一般的皇后看在眼裡,準備狠狠報復回去呢。兩人就這樣鬥了十年,各有勝負,皇后仗著身份、家世和玄凌,穩穩站了上風,可嘉貴妃也不是吃素的,憑藉貌美及狐媚手段,得寵十載不衰,在皇後手里數次逃出生天,安穩的坐上了貴妃的寶座。
就在兩人以為還將繼續斗下去的時候,皇上突然重病,轉眼間就到了彌留之際,嘉貴妃頓時就慌了,她比誰都清楚,皇上一旦駕崩,她就再也沒了庇護,兒子還小,幫不到她什麼。可是皇后不一樣,皇后即是新帝的養母也是嫡母,新帝登基便是唯一的皇太后,而她雖然也會當上皇貴妃,但是在宮裡沒有了皇上寵愛的女人,又有什麼意思?在這場爭鬥中,她終究是輸了。
嘉貴妃驚懼交加卻無能為力,她只是後宮的一介嬪妃,左右不了皇上的生死,也決定不得新帝的人選,唯有趁著最後的風光還在,多為自己謀一些權利在手中,能撈到多少是多少吧。
在聽到皇后昏迷病倒的消息時,嘉貴妃又幸災樂禍又左右為難,她不是沒想過偃旗息鼓討好皇后以求來日安穩的,可是她與皇后相爭多年,又曾覬覦中宮和太子之位,皇后怕是恨死了她,如何肯善罷甘休?就算她有心求饒,那麼佔盡優勢的皇后又憑什麼遂了她心意?短暫的猶疑過後,她還是決定和皇后抗衡到底,好歹她有皇子在手,皇后還能要了她的命不成?反正皇后肯定是不會讓她有好日子過,她倒不如反抗到底,多少能給皇后也添些堵,就是死也死的痛快。
存著這樣的心思,嘉貴妃大搖大擺的來看望皇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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