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幕
*楔子*
深夜。
深紅色的帷幕緩緩拉開,月光順著褶皺流淌,傾瀉了一地。像是細鹽般閃閃發亮。
帷幕後的這個舞台,這個盛大舞台不知延伸至何處。亦不知有多高、有多寬廣且經歷了多少歲月的變遷。
這個舞台,不,稱它為世界或許更合適。
這個世界是我為你們在無盡時空中所畫上的一點。是我,為你們編織的一個故事、一篇長詩。
台上的演員們是我,也是你們所有人。
即將上演的是我們的幻夢、是我們的熱望、是我們的卑怯、是我們失卻的部分也是我們的愛戀。
我把整個舞台獻給你們。
我把整個世界獻給你們。
願你們能夠陪伴我直到這齣劇的謝幕。
我愛你們。
*開場*
「我的一生,終於走到了盡頭。」比阿特麗絲對站在湖邊的那個黑髮少年微笑,「我沒有遺憾。」
她探下身,凝視著自己在水中的倒影。
少年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看著她。
「是我葬送了一切。」她伸出手來,指尖輕輕碰了碰水面,「真冷。」她哆嗦了一下。
黑暗覆蓋了這個世界。高大的月桂樹在風中微微晃動枝葉,樹影婆娑,在岸邊投下了一大片陰影。而湖水泛起的細碎的銀色微光,也讓倒映出的皎潔面容顯得尤為悲傷。
「我深愛的人們都已離我而去。他們的歸宿是樂園、是福地、是天堂。他們不會追隨我來到這個地方。」她仰起頭,慢慢閉上了眼睛,「他們的名字是什麼?是男人還是女人?是成人還是孩童?我已經……記不得了。他們對我說過什麼?他們為我做過什麼?我也無法回憶起來。所有的記憶都留在了那個世界,就像是被退潮時的海水捲走了一樣,回不來了。」
一直掛在她嘴角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我已心如鐵石,到了這種時候,卻也不得不害怕。」她側過頭,像是打趣,又像是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問道,「我還有機會嗎?」
少年注視著她,搖了搖頭。
「果然。我的一生註定如此。永遠無法成為沼澤上的白睡蓮,只能沒入無底的黑暗之中。」她長嘆一聲,「那麼,在我離開之前,你作為我最後的引路人,能來傾聽我的故事嗎?」
他終於說話了,「可以。」
比阿特麗絲抬起頭,再一次露出了笑容。那是心滿意足的笑容。
「這個故事,是我比阿特麗絲最後的謝幕。」
*序幕*
法恩塔尼西亞王國位於大陸的邊緣,西面臨海,環境氣候都頗為宜人。
兩千多年的悠久歷史,國土遼闊,人口眾多。國都是地處東南的聖歌堡。
整個王國經濟發達,物產也甚為豐富。盛產鮮花、水果、香料、玻璃製品以及各種經濟作物。不僅如此,該國在重商、重農的同時,航海業和工業等領域也領先於世界。至於軍事力量更是不容小覷。
在我們故事開始的年代,在位的是第三十一任國王——德爾·戴斯·法恩塔尼西亞。二十歲時繼位的他性格果敢,手腕鐵血,素以智謀著稱。二十年裡開疆擴土,馬蹄幾乎已經遍及了這塊大陸,因此獲得了「法恩塔尼西亞的噩夢」之名。在當時,法恩塔尼西亞家黑色的繪有山脈與河流的旗幟,曾令無數人既驚且畏。
雖說這位國王勇武好戰,帶來硝煙鮮血無數,但他還是不失為一個有為的君主。在他的統治之下,整個王國的經濟與工業都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發展壯大著。不僅如此,在文化方面他也頗有建樹。近些年,詩歌、戲劇、繪畫與音樂在這塊國土上的極為興盛,將王國推向了繁榮的黃金時代。
現在回到故事的開始,我們的女主人公比阿特麗絲的父親伊瑞斯·諾索爾侯爵就是德爾國王的最可靠的親信之一,年紀不老,聲望卻很高。
諾索爾家族素來人丁不旺,但人才輩出,歷代家主都功勛卓著、極富才智。民間包括朝廷又喜歡將其稱為「薔薇家族」。這個美名不僅僅來自於它的家族紋章的圖案,還因為這幾代家主都愛侍弄庭院。諾索爾家的庭院得兼四季之美,春夏的繽紛爛漫自不必多說,就連寂寥肅殺的秋天和冷凄凄的冬日,也有動人之處。
可惜諾索爾家到了這一代,人丁愈發凋零。除去侍者僕從,現在偌大一個宅子里,就住著父女二人。諾索爾侯爵早年喪妻,對遺下的這唯一一個女兒似乎也並不怎麼上心。他是寡言冷性之人,只會在進餐的時候和女兒簡單地交談幾句。平日里要麼忙於公務,要麼就把自己關在書房裡,耗上整天。可是,說他對女兒不上心,似乎又有點不公平。
少女說到這裡,忽然停住了。
她深深地嘆了口氣,怔怔地撥弄著地上幾朵孤零零的野花。
女兒很像父親,面貌蒼白,四肢細長,身形高瘦,是個無趣之人。平日里就靠讀讀書、寫寫詩打發時間。每周固定的娛樂除了外出看幾場戲,就再也沒別的了。
按傳統慣例,貴族家的女兒到了十四歲的年紀,就該準備進入社交界了。當時,很多人都期待著看侯爵會給自己的獨生女辦一場怎樣盛大的舞會,這也是一個結識諾索爾家的良機。誰知那年,侯爵竟像什麼都不知道一樣,非但沒有任何舉動,還屢次拒絕來自各個家族的邀請。
唯一一次例外就是克羅那家宴請的聚會。
克羅那公爵年輕有為,眾人又猜想著他是不是想要藉機把女兒介紹給他認識。誰知在那次聚會上,兩人只談了公事。侯爵還把女兒趕到二樓的一間貴賓室,讓她自娛自樂。
時間不緊不慢地流淌,日子始終波瀾不驚,雖然沒有喜悅,但也沒有眼淚。
直到比阿特麗絲·諾索爾十六歲生日的那年,一切才開始改變。
她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始終堅信命運是無形的手,左右人的一生。可是她錯了。
愚者、瞎子、罪人。最後她親手,將自己扼殺。
「啪」,少女折斷了野花的花莖,漫不經心地擺弄著,「你瞪我做什麼?」
「這是你的故事的開始?」少年問她。
她隨手把花朵一拋,站起身,「放心吧,我很清楚,你不看到血淋林的皮肉與骨骼,豈會善罷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