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昭純宮。
淑妃收到肅王府送來的菜葉子,心情好得不得了,還頗有興緻地跑到前殿,跟著宮女們一塊兒翻看初稿。
聽說承嘉帝過來用飯,她還有些反應不過來:「過來用午膳?不是晚膳?」
玉容笑道:「是午膳,奴婢再三確認了呢。」
淑妃點頭:「那讓廚房弄幾樣新鮮的。圓丫頭不是讓人送了些菜葉子過來嗎——」她腦中閃過些什麼,停了下來。
圓丫頭前腳才讓人送了菜葉子進來,後腳承嘉帝就要過來用膳……承嘉帝這是看上她這些菜葉子?
應當不至於……
淑妃搖了搖頭,晃掉腦子裡的瞎想。
「娘娘?」玉容見她停下搖頭,疑惑地喚了聲。
淑妃回神:「無事。」接著道,「讓廚房挑些菜葉子做幾道新鮮的,別整得太油膩了。」
「是。」
淑妃想了想,又道:「使人去問問峍兒,看他待會要不要過來用膳,若是不得空,就讓人做了送過去。」
「是。」
淑妃擺手:「去吧。」
玉容當即領命下去,淑妃估摸了下時辰,也放下手裡的稿子,領著玉霞回正殿梳洗更衣去。
待她這邊捯飭好,承嘉帝正好過來了。
淑妃將人迎進暖閣,先讓人去傳膳,然後親自給承嘉帝端了茶,笑著閑聊起來:「怪不得一上午我左眼皮直跳,原來是知道陛下要過來呢。」
承嘉帝端起茶水抿了口,道:「這段時間忙著官員考核之事,一直不得空過來,今天事少一些,朕便過來看看。」
淑妃抿嘴笑:「臣妾曉得,跟了您這麼些年,哪會不知道這些呢?」
承嘉帝神色柔和下來。
倆人閑聊了兩句,午膳便送上來了。
淑妃身為一宮之主,還管著後宮事務,昭純宮裡自然有自己的廚房。故而膳食上得非常快,也熱乎。
淑妃先給承嘉帝夾了一筷子的上湯菜苗:「剛好今兒圓丫頭使人送來些菜葉子,陛下嘗嘗。」
承嘉帝掃了眼桌上菜色,輕哼了聲:「這丫頭是不是不太懂事?怎的只往你這兒送?朕連根菜葉子也沒見著?」
淑妃愣了愣,笑了:「陛下,您也不缺這點菜葉子,怎地還跟她一小丫頭計較呢?」完了又給他舀上一塊冬瓜,「圓丫頭送到臣妾這兒,可不是想著臣妾會找您一塊兒用嘛……臣妾早前還想讓人找您過來用晚膳呢。」趕巧他就來了。
承嘉帝撇了撇嘴,沒再說什麼,只嘴裡依然嫌棄:「倆口子都掙了不少了,怎麼也不蓋個暖房?」
「回頭臣妾讓人問問去。」淑妃又柔聲勸了兩句膳。
承嘉帝這才扶起筷子開動。
用了幾口,他想起什麼,道:「老三想去工部,你知道這事嗎?」
「工部?臣妾不知道呢。」淑妃詫異,繼而皺眉,「他前幾年不是去工部待過嗎?怎麼還去呢?」
承嘉帝看了她兩眼,點頭:「前幾年算不上,不過是去小打小鬧了一場。」他沉吟片刻,道,「他年歲也大了,還去鑽研這些奇技淫巧,不太好看。這事朕還壓著,回頭你去說手他。」
淑妃愣了愣,點頭:「臣妾曉得了。」雖然謝崢不一定能聽她的……
承嘉帝又道:「還有,祝修齊不錯,朕壓了他三年,他也不負朕所望,章口被打理得很好。」
淑妃頓了片刻,才想起祝修齊是何許人。
「老三不是念著要去工部倒騰各種實驗嗎?他提出的想法不錯,朕已擢升祝修齊為六品主事,放到工部去,以後這事就交給他。」承嘉帝看著淑妃。
淑妃被看得愣愣然,仔細將方才的話琢磨一遍,慢慢點了點頭。
承嘉帝這才收回視線,反過來給她夾了一筷子菜:「趕緊吃,待會菜涼了。」然後撿了謝峍的學業問題跟她閑聊起來。
待承嘉帝走了后,淑妃靠在卧榻上想事兒,眉心緊蹙,一副困擾不已的模樣。
承嘉帝從未不曾與她談過這些,怎麼突然……
謝崢如今也二十有一了,難道……
玉霞端了盞新茶過來,放在她手邊,輕聲問:「娘娘是不是有什麼煩心事?」她家娘娘最近幾年都在寫稿審稿,已經很久沒有這般愁眉不展的了。
淑妃回神,看了她一眼,道:「去肅王府傳個話,讓圓丫頭——算了,讓謝崢倆人明兒過來吃飯。」
「是。」
***
肅王府。
謝崢也在與幕僚們商量此事。
不,準確的說,謝崢正看著紙上墨字發獃,幕僚們在一邊吵得不可開交。
「……工部不行,那自然是首選戶部,天下錢糧盡出此部,田稅改革還是咱們主子一手弄起來的,主子若是去戶部,輕易便能上手。」
「老朽深覺不然,自古以來,六部皆以吏部為貴,文選、考功、驗封、稽勛,皆是鍛煉擇人用人之道,能讓王爺更好地鍛煉。」
「寧王已在吏部,其岳丈也在,王爺再去,豈不是要被壓制?不行不行!按我說,得去兵部!」
「不行,兵部……」
……
紙上浮現的墨字停了下來。
謝崢抬起頭,敲了敲桌子,道:「你們商議出結果,再來報我。」
眾人應喏:「是。」
謝崢便起身離開了。
安瑞跟著他走了幾步,便察覺他想去哪兒,登時咋舌,心裡再次告誡自己,要對眠雲居那位敬著些,可不能跟安福似的,傻乎乎堵上去。
謝崢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只慢條斯理的,直奔眠雲居。
祝圓剛忙完一段,正在院子里溜達走動,陡然聽見行禮聲,忙轉過來,看到他,登時詫異了:「你怎麼過來——咳咳,王爺萬福。」然後迎上來,小心問道,「這個點,你不是在忙嗎?」
謝崢看著她:「嗯,他們在書房吵得厲害,我過來避避。」
他是王爺,怎麼會被吵呢?而且,要避,也不至於特地來她這眠雲居。
心裡雖然這般想,祝圓面上卻分毫不顯,只笑道:「那正好,嬤嬤今天煲了茅根竹蔗薏米水,你待會喝一碗潤潤。」
「好。」謝崢從善如流,順勢牽住她欲往室內走。
祝圓站住不動:「我剛從屋裡出來呢,先陪我走走。」
謝崢頓了頓,轉回來:「好。」
祝圓眉眼彎彎,帶著他往邊上走:「前兩日我剛讓人弄了個葡萄架,帶你去看看。等春天長起葉子了,我們可以在下邊歇晌看書,想想就愜意。」
絲毫不提為何會在此處,更不提為何要裝飾這處院子。
謝崢眸色黑沉,默不作聲地跟著她逛起這處陌生的院子。
倆人安靜地走了一段路,祝圓偷覷了他幾回,見他始終眉峰緊蹙,她想了想,索性開始介紹眠雲居的布置。
「我準備讓人在西屋那邊加種一棵大樹,等天氣熱了,屋裡也能涼快些。」
「院子修建時我讓人在牆根留了溝渠,通了活水,兩邊攔了網,等天氣暖和些,我再養了幾尾小魚,閑了還能喂餵魚。」
「回頭我讓莊子給我燒幾根鐵槓桿,立在後院,日後我鍛煉身體就不愁沒地兒了~」
……
殊不知,她介紹得越生動,謝崢的心情便越不好。
在祝圓說到某個角落後,他停下來了。
「進屋裡吧,不是說煲了甜湯嗎?」他語氣淡淡,聽不出喜怒。
祝圓自然沒意見,立馬歡快地跟他回屋——反正也逛得差不多了。
倆人剛進屋,徐嬤嬤便端著甜湯過來,祝圓索性拉著謝崢在廳里坐下。
也不需要人伺候,小鍋直接擱在桌上,她拿了碗勺便開始盛。
「竹蔗甜,湯裡頭沒放糖的,喝起來都是甘蔗的清甜味,可好喝了!」祝圓先給謝崢盛了碗,推薦道,「春天濕氣重,偶爾喝點這個可以清熱祛濕,對身體好。」
「嗯。」謝崢接過來,略抿了抿試試溫度,仰頭,一口乾了。
祝圓:……
「你喝這麼急作甚?得虧嬤嬤已經放涼了,要是燙著了怎麼辦?」
「無事,我試過了。」謝崢放下碗。
祝圓接過來:「我再給盛點,你慢著喝啊。」
「嗯。」
祝圓又給他添了大半碗,看他用小瓷羹慢慢喝起來,才給自己盛了碗。
謝崢看她開始喝了,反倒停了下來。
「圓圓。」
祝圓扔給他一個疑惑眼神。
「你為何……」謝崢對著她眉眼彎彎的笑靨,終歸是換了個話題,神色溫和地看著她,「慎思堂也弄一套吧。」
祝圓眨眨眼,裝作沒聽到他方才咽下去的話,只順著往下接:「你說,葡萄架、榕樹那些?」
「嗯。」
「好呀~」不過是些布置的小事兒,祝圓欣然應允,「不過可不能一樣的,你那院子比較嚴肅,回頭我想想辦法,看怎麼弄好看。」
「嗯。」謝崢微微皺眉,反問她,「嚴肅?」
祝圓登時捂嘴笑:「可不是嚴肅,連院子名,聽起來都彷彿刑堂、懲戒堂似的。」
……怪不得當初她站在院子門口笑呢。謝崢無奈:「禮記有雲,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我不過是取了其中之一。」
祝圓當然知道:「那也是太嚴肅了。」
謝崢想了想,道:「那你想一個。」
「啊?」祝圓傻眼,「你要換掉?」
謝崢「嗯」了聲:「區區名字,想換便換了。」
「……哦。」
「你想叫什麼?」謝崢又問她。
祝圓撓腮:「這個,看你喜歡什麼樣的啊。」
謝崢看著她:「叫,皦日居,如何?」
榖則異室,死則同穴。謂予不信,有如皦日。是詩經的經典句子。
祝圓習字多年,《詩經》、《禮記》這些幾乎倒背如流,自然不會不知道這個。
對上謝崢深潭般的黑眸,她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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榖則異室,死則同穴。謂予不信,有如皦jiao日——《詩經·王風·大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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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會晚一點,要上班上學的就別熬夜等了,明天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