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曉算計

從顧清雲的記憶中，顧青了解了一些情況。她現在身處的是一個架空的朝代，歷史走過了秦時明月漢時關，走過了隋唐的豪邁煙塵，走過了兩宋的風流和淚血，元的強悍和殺掠，然後猛然拐了個彎。明朝消失在歷史長河中了，取而代之的是三個國家：朱氏建立的中周國，金氏建立的北燕國和張氏建立的南安國，分別瓜分了元帝國的中原地帶、北方和南方。其中，中周國的地囊括了中原腹地和江浙、湖廣這些富庶地區，自然實力也最強。北燕國的勢力在東北三省和蒙古、寧夏。甘肅這些被稱為關外的地區，地盤最大，但多是經濟貧窮之地，論起國力來，是大大不如中周國的。但北燕國民風強悍，兵將善戰，中周國也很是忌憚。三國之中，最弱的便是南安國，佔據的是如今的兩廣、福建地區。珠江三角洲在現代社會何其發達，但在那時，窮，很窮。比如福建，多山，缺糧，七分山三分田，根本養不活那麼多人，才有歷史悠久的『下南洋』傳統。在當時，但凡有活路，誰也不會背井離鄉。中周國繼承了中原王朝的大部，自詡為正統，但也沒有力量滅掉其餘兩國。三國鼎立，形成一種均衡，大家互相提防著共存。

顧清雲的父親林安遠，母親肖淑蘭，在元朝時，也是殷實人家的子女。在山野過活的歲月里，肖氏曾經告訴過林清雲她的家世。當然，本意是勉勵女兒保持著對家族的驕傲之情，不至於消沉墮落。

這點，顧青能看得出來。肖氏本人讀書識字，閑暇時，還堅持著教導林清雲。林清雲雖然身在山野，但論起文化水平，足可以媲美中等人家的女兒。從這一點就可知，肖氏出身不俗。只是，十幾年的山野生活，禁錮了林清雲的眼界和心胸。環境，對普通人的影響是很大的。所以，在面對林家嬤嬤居高臨下的傲慢威壓下，林清雲才表現得畏縮自卑，手足無措，被人看輕。

顧青對林安遠這個原身的便宜老子完全不信。林安遠十幾年前，趁著中周立國之初，大興科舉招攬時，離開林清雲母女，自此黃鶴一去不復返。肖氏本以為他喪命於亂兵之手，傷心欲絕，獨自一人撫養女兒成人。可從李嬤嬤口中，她得知，林安遠早已功成名就，有了嬌妻愛子，生活美滿。

找不到林清雲母女下落，以為她們不幸死在了兵亂之際？顧青嗤之以鼻。這樣的說辭，也能拿出來糊弄人？總該換個新鮮的來吧！

十幾年找不到，怎麼此刻就一下子發現了林清雲這顆滄海遺珠？莫不是『大明湖畔的夏雨荷』，乾隆上身了？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現代人顧青，歷經各種倫理劇、狗血劇的洗禮，三觀早就塑定，哪會對這種虛偽的親情有期待？就是林清雲本人，心底都既有期盼，也帶著幾分疑慮。只是，從小肖氏就在她耳邊說父親是如何的謙謙君子，有才有德云云，她對他有著天然的血脈上的孺慕之情。

可惜，顧青不是林清雲，她只會冷靜地站在一邊，用旁觀者的眼睛去看，去思考。於是，警醒之下，她挑中了船上的打雜的小林。仔細觀察了兩天，覺得小林人還不錯。於是，在著意地溝通之下，無論是金錢誘人，還是穿越者加大家小姐的魅力光環，小林願意為她探聽虛實，免得這美麗小姐被人欺騙了去。

小林天生有親和力，再加上刻意為之，很快，就和林家的男僕小廝們混熟了。船上日子枯燥，有人笑眯眯地經常找你來說話聊天，讓你有機會吹噓京城的熱鬧和各種傳聞，驚嘆你的見多識廣和有本事，誰會不喜歡？何況，那半大小子每次都不空著手來，不是帶了兩道菜，就是拿著一盒點心，說是在廚房裡趁著大師傅不在順的，孝敬各位哥哥們，謝他們給他長了見識。他們和小林說話越發不見外了。

船行得不慢，再過一日，就要到臨平城了。小林在的這艘船，依照船行的規矩，各有各的走船範圍，只能行到此處，林府一行人在臨平城要另外雇船，然後直達京城。

前一日，大家就忙著打點行裝。小林拿了兩壺酒，幾碗菜，裝了一個食盒，去送別林家幾個相熟的年輕小廝。第二日就要分別，小林如此有情分，他們也感動得稱兄道弟，親密無間。

酒已喝到酣處，他們談起這趟差事。小林感嘆道：「你家小姐是個和氣人啊，我跑腿送茶果飯食，從來客客氣氣的，每次都給我打賞。不愧是大家小姐啊！」

「什麼大家小姐？」有人已經醉了，語氣輕佻：「又不是太太親生的！鄉野里長大的。」

「那也是官家小姐。」小林反駁道：「你家老爺不是認了她么，眼看就要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他嘆氣道：「現在要有個做官的富貴老子來認我多好！你家小姐不也是綾羅綢緞，首飾銀子，什麼都不缺了么？唉，可惜我老子就是個庄稼人，家裡攏共幾畝田！如果不是家裡過不下去，我何必來跑船啊，幾個月見不到家人是常事！」

「別羨慕！那是什麼好事！這富貴啊，可沒那麼大的造化享！我告訴你啊...」

「可別亂說！」有人趕忙制止。

「怕什麼！那個，明天我們和小林就要分開了，這輩子都不會見面了，有什麼關係？小林啊，我告訴你，你可得記著，天上掉下來的富貴啊，可是會砸死人的。那金銀財寶啊，八成是買命錢！」

「......」

小林：.......

「來，哥哥們喝酒，別人的閑事別管了！今天的月亮真好，呵呵！」

夜深了，喝醉的人都被同伴扶回艙里了。大家都陸續歇下了，整艘船上靜無人聲，只聽到夢中的囈語和呼吸聲。

顧青靜悄悄地起床，繞過兩位嬤嬤的船艙，躡手躡腳地走到后艙。

小林已經在那裡等了許久，見顧青到來，連忙迎上去。

「林小姐，我打聽出來了。林家小廝們喝醉了，透出了風聲。他們說......」

「林小姐，你怎麼辦？」小林說完，焦急地問道。他為眼前這美麗女子擔憂不平。

「我心裡已經有準備了。」顧青垂下眼帘，冷冷地道：「十幾年未尋妻女，忽然就找來了，哪會沒蹊蹺？」

「那您不能這麼等著啊！」小林為她著急：「不如明天換船時，你不和他們走，自己回家吧。反正林家為了籠絡你，面上好看，拿了不少首飾銀子送給你，你不缺盤纏。」

「傻孩子！」顧青嘆道：「你信不信，我但凡透出這個心思，她們就能迷暈了我，綁也要把我綁到京城！」

「迷暈！」顧青腦子裡靈光一閃，眼神發亮：「好了，我會有法子的，你放心吧。」

「對了，這個你拿去，多謝你幫助我。」顧青拿出一包碎銀子給小林：「碎銀子不顯眼。回去拿著置點田地，好好過日子吧。」

「還有這幾件金首飾，式樣平常，沒有標記，你留著以後娶媳婦用吧。我比你年長兩歲，託大當一回姐姐吧！」顧青又塞給小林一個小包。她由衷感謝他，這半大男孩有顆俠義的心。她只能拿這些最實際的財物酬謝了。

小林心裡有些難受：「這太多了，林小姐，我又沒能幫上你什麼！」

「足夠了！」顧青莞爾一笑：「善意該得到報答，惡行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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