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情絕愛
晉江暖璃
秦清楓來到那供奉的祠堂,祭奠那些死去的亡靈,這些,秦府的,齊府的,都在這。
一陣腳步聲從院中響起,秦清楓警惕起來,極其快速的持著泣舞之刃,一下子躍到門邊,透過門縫隙,向外看去……
院中,緩緩走來了兩個人,前方的女子一身華貴衣裙,挽著婦人髮鬢,身邊還有個婢女,提著個食盒,在一旁說著什麼。
秦清楓內心一震,有些呼吸不穩,
靈憶!還有柳兒!
她怎麼來這裡?
思緒翻轉………
不一會,秦清楓就推開門,緩緩的走了出來,一身黑衣,冷冽的氣質,讓人不可忽視……
東時靈憶主僕兩人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
東時靈憶一抬眸,愣在原地,手中的茶杯落地,四分五裂,濺出了一片水花……
沒想到,會在這見到她!
秦清楓走到東時靈憶面前,壓下心痛,眸子里清澈冷冽,不帶一絲情緒,淡淡的一憋,邁步要走。
東時靈憶急忙站了起來,快步扯住秦清楓的衣袖:「等等!」
秦清楓皺眉,停了下來,靜靜地看著東時靈憶抓著自己衣袖的手。
東時靈憶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收了手,恢復了常態,緩緩出聲:「近兩年未見,既然是故人重逢,不知可否一敘?」
秦清楓眸華沉了沉,不過片刻,便轉身,坐在了石凳上。
東時靈憶鬆了口氣,對著一旁有些無措的柳兒吩咐道:「柳兒,去拿著酒來。」
「是!」柳兒低著頭,快速離去。
秦清楓看著對面的緩緩坐下東時靈憶,聲音低沉沙啞:「我離開這京城,也快兩年了,京城,卻沒多大變化。」
秦清楓怎麼也想不到,自己還能有一天,和東時靈憶心平氣和的坐著閑聊。
東時靈憶聲音很淡:「是啊,不過兩年,卻物是人非了。」
秦清楓不語。
柳兒抱了一壇酒,一壺酒,兩個酒杯,放置石桌上,又快速退了下去。
記得曾經在駙馬府,皓月閣之中,繁茂的榕樹下,清澈的池塘旁,兩人對坐,一切,還是這般,只是,物是人非。
如今的自己,除了自己的家仇,奪回秦家的榮譽,還剩什麼?
情字,最是傷人。
淺情終似,行雲無定,猶到夢魂中
情愛於自己,已然無所謂了,什麼情深非常,都是騙局罷了……
東時靈憶看著秦清楓有些恍惚,不由得舉起酒杯,飲盡,壓下心頭苦澀,方才故作輕鬆的開口:
「你不是離開了將近兩年么,有什麼好玩的趣事么?」
秦清楓緩緩同樣舉起杯,將酒盡數入喉,品嘗不到一絲甘甜,全是苦澀:「趣事倒是沒多少,不過是一路下了江南,沿途轉了不少地方。」
「再之後,尋了故地,歸隱山林竹屋中,日子倒是平淡些。」
東時靈憶端莊的淺笑:「哦?憑你的才識,真甘心歸隱?那這一身武藝,怕是可惜了。」
秦清楓再次復飲一杯酒,目光放空,聲音悠長:
「一技之長,何足掛齒,本應遵循本心,活出自己的期望。倒是收了幾個學子,只是希望他們能掌握自己的命運罷了。」
東時靈憶頓了頓,微微垂眸:「嗯,也是,想不到你還能當一回教書先生,想來,教出來的學生,也是不錯的。」
說起那些學子,秦清楓陷入回憶,眸華中泛出些溫柔之色:「我不過是教他們筆墨,武藝罷了,他們最喜歡的還是妍兒教………」
秦清楓突然停頓了話語,提起這個名字,心裡微微一痛,再次倒了酒,一口喝下。
東時靈憶自然注意到了,心情微微複雜,輕握著酒杯,緩緩的道:「你們一同歸隱,自然是極好的……」
姜復鳴背叛秦家,將秦家覆滅,姜妍的處境,和自己,又何其的相似………
皆是,於秦家有愧罷了……
秦清楓面上冷漠,站了起來,負手而立:「我還有事,先行告退。」
東時靈憶頭上的婦人髮鬢,珠光寶氣,極其惹眼,平添七分莊重,雍容華貴。
秦清楓象徵性的行了禮,轉身大踏步離去。
東時靈憶蠕動著唇,有些愣住,卻再也說不出什麼話………
看著秦清楓的背影,東時靈憶苦澀一笑,多少傷痛劫難,都會慢慢過去的,只願你,此生,事事順遂………
秦清楓心緒起伏,與東時靈憶已經沒有什麼可以言說的了
倒不如早早斷了念想,自己要做的事,九死一生,何必庸人自擾,靈憶,她還有得選,她,該有她幸福的一生,只是,那人,不該是陸子昂!
秦家養了陸子昂這麼多年,將他細細教導,官運亨通,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將朝中之事,悉數交於他打理,結果他卻反咬秦家一口,狼心狗肺,心狠手辣,狠厲非常,殘忍至極。
試問,這種人,又如何能託付終身!以後,靈憶年老色衰,陸子昂若是拋棄靈憶,又該如何!
陸子昂位高權重,楚心積慮良久,暗地裡關係甚廣,加之自己的師門之命,又不能殺了他。
故,對陸子昂施以臏刑,不僅為報家族之仇,還能毀了這樁婚事,又多了些籌碼,皇帝,必然不會容下這事,一石三鳥。
只是,秦清楓沒想到,靈憶,竟然會堅持嫁入丞相府。
陸子昂廢了,再也站不起來了,又如何能娶一朝長公主?靈憶卻還是請命嫁入丞相府。
苦心錯付,錯付……
靈憶已經入了丞相府,接下來,自己,又能如何呢?罷了罷了……
世人命數吧……
秦清楓回過頭,凄涼一笑
此去一別,生死不定,願你,此生無憂,安穩一世………
若有來生,便不必遇見我了……
絕艷佳人他人擁,紅顏薄命古今同,但願佳人心如意,悲歡離合莫相思。
……
東時靈憶仍然坐在石桌前,嘴角緩緩泛出苦笑,仰頭猛喝下杯中之物,笑得凄涼。
柳兒心疼極了:「公主!為何不與她說清楚!」
東時靈憶搖搖頭,眼神寂寥,水霧縈繞:「無事,各有各的使命罷了。」
柳兒跪在原地:「公主,這樣太委屈您自己了!皇上都要下旨取消您和陸大人的婚約,您……」
「柳兒,你…不懂,皇兄又怎麼會棄了這般才識的陸子昂呢,只有利益,才能牽制利益。
皇兄,才是謀算最深的一個,殘廢的丞相,除了依附他,還有什麼辦法?皇兄,會一點一點,將他利用到最大的價值……」
「再者嫁一個殘廢的丞相,總比去南越,北撅,大燕,那些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隨便和親,好些許吧。」
不知是安慰柳兒,還是說服自己。
和親了,那是不是,再也見不到她了,自己,不願。
東時靈憶再次泛起苦笑:「而且,我,還有事要做。」
「她手臂上,是不是有些暗紋?」
「奴婢沒看清。」
「嗯……走吧,回丞相府。」
…………
月影入雲,墨夜濃稠的分不開,幾聲夜鶯的啼叫,哀轉久絕,有幾分凄涼,回蕩轉入耳……夜裡的風,不留情面的打在身上,有些刺骨的冷…
一陣風緩緩落地,伴隨著沙沙的聲音,捲起幾片落葉,秦清楓一身黑衣如夜,墨發隨意的高高束起,腰間隨意的垂落著綉著暗紋的布穗,隨風輕擺,露出一把深沉的短刀,渾身透著孤清冷傲的氣質。
秦清楓單手負立,抬眸,眼前一座熟悉而陌生的府邸,牌匾落滿了灰塵,隱隱約約露出金色的字,暗紅色的門上有些破敗,門上刺目的兩道封條,也有些陳舊,風雨的侵蝕,已經泛黃,孤零零的飄散著……
物是人非,這裡,原來是極為華貴的駙馬府,還記得,那門前威武的石雕雄獅,紅得透亮的兩個大燈籠,如今,石獅倒地一個,殘缺不全,上面,覆滿了蛛絲,那燈籠,早已不知所蹤……
腸斷相思歲歲同。事世情緣夢難通。滿山煙雨桔花白,無盡相思夜夜風。
秦清楓沉沉的嘆息,心中的悲戚湧上,卻最終化為一抹苦笑…
走之前,還想來看看這曾經的駙馬府。
世事難料啊………
秦清楓縱身一躍,隱入了高牆之內。
府中,四周極為黑暗,憑著記憶,秦清楓摸黑向前,路上不時的磕磕絆絆,似乎踢到些什麼東西,在寂靜的夜裡,發出刺耳的聲音,不由得微微皺眉。
秦清楓毅然決然的穿過一道道門,走在曾經的駙馬府中,月亮慢慢從雲層中出現,月光照射下,那破敗的院落,四處倒塌的亭台,荒草遍布,一些石板上,甚至,還有些沖刷不掉的血跡……
可想而知,這裡,曾經多麼的慘烈……駙馬府里所有的人,除了芸香和冷凝逃出,幾乎所有人,都命喪當場……
心中,沉痛萬分………
曉月閣近在眼前,穿過院門,秦清楓心裡沉了沉,這裡,美好的,不好的,悲傷的,承載了多少回憶……
秦清楓穿過熟悉的池塘,石桌石凳還是完好的,院里的榕樹,依舊枝繁葉茂。
秦清楓緩緩伸出手,撫摸著榕樹粗糲的樹榦,神情恍惚,泛起幾分苦澀。
想必,自己今後的這一生,都充斥么坎坷曲折吧,師父,當年說的話,自己,這是應驗了。陸子昂與自己,終究會走上兩條不同的道路,反目成仇,相庭抗爭……
所以,師父才會讓自己立誓,永不殘害同門性命……
秦清楓嘆息,朝著屋子走去……
取出火摺子,一盞一盞的點亮屋裡的燭火,不一會,整個屋子燈火通明,又走到窗前,打開了窗。
屋子,還是走前那般景緻,桌椅擺放,分毫不差,就連案桌上的器具,都還是原來那般樣子,只是,落了一層薄灰。
兩年了,曉月閣完好無損,秦清楓心裡比誰都清楚,若不是東時靈憶的庇護,此刻,怕是已經化為烏有了,只是,不願承認,具體是什麼,自己,也不願意去深究。
秦清楓詫異,眸華一轉,就看到懸挂在牆壁上那幅美輪美奐,動人情腸的美人畫卷,若隱若現,一睹人間盛世顏,眾里尋她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秦清楓呼吸一窒,這是,自己在西境時,為靈憶所畫……
緩緩來到桌案前,略帶薄繭指腹輕輕劃過懸挂著的一排筆,發出碰撞的悅耳聲音……
她曾與自己一同在這桌案上,語笑嫣然的作了一幅蝴蝶戲蘭圖………
秦清楓嘴角上揚,說不出的心酸苦澀,轉身來到梳妝台前,上面明晃晃的銅鏡,模模糊糊間,倒影出兩個嬉笑打鬧的人兒來……
一個一身墨色衣衫人影,神情專註,正在為一嘴角上揚的女子畫著眉,女子眼神動人,情意綿綿,一身藍衣,像蝴蝶般絢麗多彩……
恍惚間,銅鏡中的人兒又消失不見了
秦清楓微微閉目,又打了一個轉,來到書櫃前,手腕翻轉,抽出最邊上的一本書卷,擦拭了下灰塵,隨手翻開
裡面,還靜靜的躺著一封合離書。
秦清楓緩緩閉目,食指輕捏,抽出了信紙,一字一句的念著……
窗子被風吹得吱呀作響,隨著低沉的聲音,貫穿入耳
時過境遷,物是人非,心境,也就不同了,信紙從指尖飛走,隨風飛舞,秦清楓默默的看著,那信紙在空中繞了個圈,緩緩的落在地上……
是麻木了么?也許太久了,悲凄苦澀,一直壓在心頭,似乎,已經習以為常,不再,會落淚了……
秦清楓繞著屋子,一步一步的走著,指尖劃過一件件飾品,器具,那永遠盛放的梅花屏風。
抬手,挑開沙沙作響的珠簾,入眼,就是大大的紫檀雕花木榻,伸手掀開被褥。
綉著翩翩飛舞的蝴蝶金枕旁,靜靜的擺放著一個素錦盒子。
秦清楓輕輕拿起,開了鎖,正欲打開,眸華卻又閃爍,何必呢?
徒增笑耳?
絕艷佳人他人擁,
紅顏薄命古今同,
但願佳人心如意,
悲歡離合莫相思。
秦清楓已經疲憊不堪了,翻身上榻,環抱著雙腿,抱著素錦木盒,蜷縮在角落之中,緩緩閉目……
………
「啊……」
秦清楓顫慄驚醒,大口喘息著,一身冷汗,額頭上密密麻麻的細汗,手裡緊緊的抓著腰間的泣舞之刃,骨節泛白…
已經不知道從睡夢中第幾次驚醒了,眼前,似乎還有那血淋淋的地獄,渾身都是弒殺的怒吼,下方是血池,上方還吊著剝皮抽筋的凄慘模樣,那人,還有一絲氣息,嘴裡還在苦苦哀求著……
「殺…殺了…我……」
血海中,還有些笑得陰森恐怖的聲音……回蕩整個血谷……
秦清楓眸光泛紅,坐在床榻上,肅殺之意驟起,還困在夢魘之中,不能醒來,緊緊握著泣舞之刃。
突然,一陣狂風呼嘯而來
屋裡僅剩的燈火,被隨之而來的風吹滅,陷入一片漆黑……
「殺………!」
一瞬間,秦清楓握著的短刀出鞘,泣血之刃閃著銀光,鋒利得一瞬間割斷了兩旁的簾帳……
「啊……」
一聲聲撕心裂肺的怒吼……
秦清楓紅著眼,表情痛苦不堪,身上的暗紋印記在黑暗中發出了光芒,不斷地揮舞著短刀,毫無章法的亂砍,被褥被劃開許多口子,棉絮飄飄洒洒的飛揚出來……
彷彿,眼前是那些屍山血海中,一個接一個的,從橋上,拼了命的爬起來,揚起手中血淋淋的刀刃,要取自己性命的人……
「去…死…吧……」
像是惡毒的詛咒,回蕩腦海中……
「啪」
一聲清脆的響聲,從秦清楓懷中飛了出去,重重的砸在地板上……
秦清楓停了手,似乎從噩夢中反應過來。
眸子里的無邊殺意,慢慢退卻……
周圍,漫無邊際的黑暗,隱隱的月光灑落床邊,照亮了屋裡的全貌……
這裡,是駙馬府啊,是曉月閣啊…
不是魔影殿的煉獄……
魔影殿那一個月,當真是揮之不去的噩夢啊……
秦清楓大口的喘息著,額頭上冷汗不斷,又緊緊咬著唇,咬出鮮血,卻感覺不到疼痛,瞪大眸華,死死的盯著前方,緊緊的包裹著自己,手中的泣舞之刃再未收回劍鞘過。
……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射入,一直照到了床榻之上……
床榻上一片狼藉,秦清楓臉色憔悴,唇色發白,眼睛里有些血絲,面上沒有絲毫表情,有些獃滯,還是蜷縮在牆角。
直到陽光刺痛了雙眼,才下了榻,撿起地上昨夜飛出去的素錦木盒,放在一旁的案桌上,緩緩站起身,負手而立,對著窗外,緩緩閉目,再次睜眼時,已經不復之前了,渾身又散發出冷冽的氣質。
有多久沒在夜晚休息了,自己,也是昨夜到了這曉月閣,迷迷糊糊才睡著的,可還是夢到了魔影殿……
當真是揮之不去的噩夢……
………
※※※※※※※※※※※※※※※※※※※※
離歌且莫翻新闋,
一曲能教腸寸結。
直須看盡洛陽花,
始共春風容易別。喜歡駙*******掉請大家收藏:()駙*******掉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