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季思寧在享受季家上下的關愛的同時,不免回想起自己夏府的家。夏淵雖是個老頑固,卻是真心疼愛她,夏夫人張氏溫柔慈愛,還有哥哥夏子明,更是對她這個妹妹百般寵愛,千般維護。
想到此處,眼淚就從眼眶裡流了出來,把床前一干人等嚇了一跳。
「哎喲,嬌嬌這是怎麼了?是不是你爹說話重了,嚇著你了。」季老夫人一臉著急,轉過身就對著季白埋怨,「你說你,沒事兒提什麼抓魚,看把嬌嬌嚇得。」
說完又轉過身來心肝寶貝地哄著。
季白還來不及辯解,季思寧就哽咽著說:「不關爹的事,是思寧自己想到落水的事,有些怕了,祖母,以後思寧再也不敢了,您別著急。」
「哎喲,瞧見沒,嬌嬌懂事了,知道安慰祖母了。」季老夫人一臉欣慰地感嘆道。
這時,一道清脆的聲音插進來:「祖母、爹、娘,姐姐已經沒事了,你們就不要擔心了,小心傷了身子。」
說話的是季思敏,柳姨娘的女兒。
只見她穿著一身嫩黃色衣裙,唇紅齒白的,五官和柳姨娘有幾分相像,但更神似像季白,女兒家的嬌柔中透著几絲英氣,此刻一臉天真的樣子,頗為討喜。
季白看起來很寵這個女兒,才話落,他就抬手摸了摸她的頭髮。
柳姨娘見狀,臉上閃過一絲得意,但很快隱去,又恢復成一臉關愛的樣子。
季思寧發現這個家也不簡單,不過她現在沒精力去想這其中的彎彎繞繞,只想快點恢復體力。她一邊吃著剛才暖冬送來的燕窩粥,一邊把這屋子裡的人都打量了個遍。
季思寧吃飽喝足,又睡了一覺,醒來發現已經好多了,襲春和暖冬聽見動靜,掀簾進來伺候。
在季思寧記憶中,經常跟在身邊的丫鬟除了襲春和暖冬還有兩個,一個叫夏月,一個叫秋白,但這兩日都沒看見她們。季思寧心裡感覺奇怪,一邊理著袖口一邊問道:「夏月和秋白呢?怎麼沒見人影?」
半響兩人都沒說話,季思寧抬頭看過去,兩人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便問:「她們怎麼了?出什麼事兒了?」
襲春突然跪了下來,哽咽道;「小姐,您救救她們吧。」
暖冬見此對襲春說:「你求什麼情,她們犯了錯,就應該受罰,不然以後還不知道出什麼大亂子呢。」
襲春抬頭看著暖冬回道:「你還說我,你自己夜裡不也抱著被子偷偷哭嗎?」
暖冬紅了眼眶,撇過頭不說話。
「到底怎麼回事兒?」季思寧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不耐煩了:「襲春你說。」
「小姐您落水那天,是夏月和秋白當班,她們沒照顧好您,自然要受罰,被老夫人罰跪在偏院里,已經三天了。」
原來是這樣,季思寧心想,記憶中明明是她自己想一出是一出的要上船捕魚,結果害自己落水不說,還連累丫鬟受罰,看來這個季大小姐也不是省油的燈呀。
想到這裡,她坐到鏡子前面,說:「來,幫我梳妝。」
暖冬說:「小姐,您要去哪兒,您身子還沒好呢。」
「我沒事兒,我已經好了,正好出去走走,找奶奶求情。」
兩個丫頭驚喜地對看一眼,連忙上前幫忙。
季思寧現在才有機會仔細打量她現在的樣子,她盯著眼前的鏡子,被自己驚艷到了。
鏡中的女孩兒此刻披散著頭髮,臉色因為大病初癒,還有些蒼白,但是病態卻擋不住她的美麗,眉峰成一個弧度,微微上挑帶著一股英氣,一雙眼睛流光溢彩彷彿眼裡有星星,眼波流轉間還帶著一股不能被輕易察覺的媚態,鼻樑不算高挺,卻恰到好處,嘴唇粉粉嫩嫩的,像一朵初春還未綻放的花朵,鑲嵌在這張臉上。
整張臉既不失女子柔美又帶著尋常女子沒有的疏朗,真真沒有一處是不好的。
季思寧正自戀著,襲春已經幫她裝扮好了,道:「小姐,好了。」
季思寧回神一看,對襲春的手藝極為滿意,笑道:「襲春果然好手藝。」
「小姐過獎了。」襲春大方回道。
季思寧心裡想著救人,不想多耽擱,起身就往外走,走了兩步又停下來,想起著自己可能找不到路,到時候別露出馬腳,眼珠一轉,便說:「你們過來扶我一下,我還有點使不上勁兒。」
襲春和暖冬連忙上前扶住季思寧,帶著她往季老夫人的慈安堂走去。
路上,暖冬關切道:「小姐,您大病未愈,實在不適合出來吹風,要不咱們還是回去躺著吧。」
「是呀小姐,一切以您的身體為重。」襲春道。
季思寧無所謂地揮揮手:「放心,我沒事。」
快到季老夫人的慈安院的時候,守門的丫鬟看見了她們,連忙進屋內稟告去了,三人才走到門口,季老夫人的大丫鬟珊瑚就已經迎了出來,恭敬又親熱地說「大小姐,老夫人知道您來了,可高興了,正在裡面等著您呢,快隨奴婢進去。」說罷,就上前來頂替了襲春的位置,扶著季思寧往前去,暖冬和襲春自然退到身後跟著,彷彿對這一幕很熟悉的樣子。
季思寧想:看來,這位季大小姐在家裡的受寵程度遠遠超過她的想象,從這位季老夫人身邊的貼身丫鬟對她的態度就可窺見一二,隨即笑道:「多些珊瑚姐姐。」
珊瑚頗為驚疑地看了季思寧一眼,轉而臉上又帶著欣慰的笑了笑,輕輕拍了拍季思寧的手,彷彿在說:「大小姐終於懂事了。」
進到裡間見到季老夫人,季思寧正準備行禮就被攔住了。
季老夫人一臉心疼的對她招手:「嬌嬌快來祖母這兒。」
季思寧上前剛坐下,季老夫人就將她摟在懷裡說道:「嬌嬌才好沒幾天,怎麼就下床啦?應該躺在床上多休息,要是再受涼了不是要心疼死奶奶。」
經過這幾天的相處,季思寧已經知道為何前主如此驕縱了,這季府里的每個人都把她當成寶貝疙瘩,說一句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也不為過,這其中最厲害的就屬眼前的季老夫人,真真把她當作心肝寶貝在疼。
季思寧雖然初來乍到,還是被感動了,她從季老夫人身上找到了以前在夏府時候的感情。她靠在季老夫人懷裡說:「奶奶,我沒事了,已經大好了,您別擔心了,要是害您擔憂了,孫女兒也該傷心了。」
季老夫人看著抱著懷裡的孫女兒,笑著對丫頭們說道:「你們看看,嬌嬌果然懂事了,這些話,以前哪會從她這張嘴裡冒出來呀。」
「奶奶,思寧是真的知道錯了,再不會讓奶奶擔心受怕了,思寧自己也害怕,怕再也見不到奶奶了。」說著越發抱緊了季老夫人。
「我的嬌嬌這次受苦了,以後可得記住今天說的話,不能再讓奶奶擔心了,這兒這麼多人都聽見的,都是證人啊。」
丫鬟婆子們都笑著說著吉祥話。
季思寧看火候差不多了,思量著進入正題:「奶奶,思寧有一個請求,望奶奶能答應。」
「嬌嬌想要什麼,說給奶奶聽,奶奶都依你。」
季思寧輕扯著季老夫人腰間的絲絛,緩緩說道:「就是,思寧房裡的丫頭少了兩個,有些不習慣。」
說著抬頭看了看季老夫人的臉色,見她一幅原來如此的表情,知道自己的心思被拆穿了,還是硬著頭皮說:「奶奶,能不能讓夏月和秋白回來呀。」
季老夫人點了點她的額頭說道:「奶奶就知道,你今天嘴巴怎麼這麼甜,原來是為了求情來的。」
季思寧眼看有戲,便撒嬌道:「奶奶,這罰也罰了,她們都在院子里跪了好幾天了,而且,這真的不怪她們,當時是思寧自己非要上船的。」
「那她們在船上也沒保護好你,反而讓你掉水裡了!」
「奶奶,不是的,當時她們是想扶我來著,是我自己掀開了她們,沒想到一時沒站穩,這才落水的。是我連累了她們,奶奶您就放過她們吧。我保證,以後再不會了!」
「這次你可是差點丟了小命。」
「奶奶,有句話說得好,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以後福氣可大著呢,這麼說來,我還得感謝她們呢。」
「呵呵呵,」季老夫人大笑著,伸出食指指著季思寧,對著丫頭婆子們笑道,「瞧瞧,你們瞧瞧,這丫頭說的是什麼歪理。」
丫頭婆子們配合著也笑出了聲,這時一直站在季老夫人身後沒出聲的王媽笑道:「夫人,大小姐說得對,她呀,定是一個福氣滿溢的人,以後也定是遇難成祥,逢凶化吉,再不讓您操心的。」
王媽是季老夫人的陪嫁丫鬟,到了出嫁的年紀時,季老夫人本來準備為她物色一門好親事,但她不樂意,她說她要一輩子跟著主子,其實季老夫人也捨不得她,但又實在不忍心讓她這樣一個嬌俏丫頭單身一輩子,於是將目光放到了府內,結果看中了當時府里王管事的兒子。
巧的是兩人都姓王,且年歲相當,接觸之後相互之間又頗合眼緣,於是季老夫人就請當時還沒過世的季老爺子做主了兩人的婚事。
兩人成婚多年,王媽如願以償一直跟在季老夫人身邊,而她丈夫也已經接替他爹成了新的王管事。
季思寧想,這位才是在老夫人面前最說得上話的人。
「王媽說得真好,」季思寧對王媽贊道,又對季老夫人正色道,「奶奶,這件事說起來本是孫女不懂事,若是因此連累了身邊的丫鬟,必定會在下人們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他們心中定然對我不會服氣,以後還怎會真心為我辦事,孫女要做一個讓人心服口服的人,才不要讓人覺得我是一個只會連累下人的主子呢。」
季老夫人心裡想,經過此事思寧真是懂事了,竟然能想到這些,季老夫人心裡又欣慰又心疼。她想,以前思寧性格驕縱,犯錯連累丫鬟被罰的事多了,哪裡為她們求過情,此番死過一次,終於長大了,知道體恤下人,何不成全她這一番維護之心,再者那兩個丫鬟也跟著思寧好幾年了,忠心耿耿自是不用說,這次思寧幫她們求情,讓她們知道了思寧的好,對她來說也是好事。
季老夫人想通其中關節,便對季思寧說:「罷了,就依你,讓她們回去吧。」
季思寧高興道:「謝謝奶奶!」
「不過,」季老夫人道,「有一點,你得依我。」
「祖母,您說,我都依您。」
「這兩個丫頭雖說因你求情免去了責罰,但是,以後不能再貼身伺候你了,」季老夫人正色道,「我看,就降為三等丫鬟吧。」
季思寧想了想,其實季老夫人這樣處理已經算是法外開恩,只是降為三等丫鬟,沒有被趕出去更沒有傷及性命已是萬幸,再說,看季老夫人的表情,這件事已經沒得商量,若是再繼續求情,這府里也不好立規矩了。
見季思寧一幅苦想的模樣,季老夫人慈愛地撫著她的手,意味深長道:「嬌嬌,當主子的太慈悲,可不是好事啊。」
季思寧這才明白了季老夫人的一番苦心,點頭道:「謝謝祖母,孫女兒明白了。」
回到梧桐苑后就聽說,季思寧聽說罰跪的兩個丫頭已經送回來了,由於跪了幾天,起不了身,現在請了大夫在屋裡看診。
季思寧帶著襲春和暖冬往丫鬟房裡走去,想去瞧瞧這兩個丫頭怎麼樣了。
她們到的時候,大夫剛剛離開。見她來了,兩個丫鬟準備起身行禮,被季思寧攔住:「好了,你們躺著吧,免禮了。」
二人同道:「謝小姐。」
「我就是來看看你們,你們這幾日受我牽連,受苦了,你們好好養病,等康復了再回來。」
兩人面面相覷,似乎不敢相信這是季思寧說的話。
季思寧心裡咯噔一聲,怕是性格轉變太快,她們還不適應,她準備速戰速決:「只是你們也知道,以後你們不能再貼身伺候了。」
說到這裡,季思寧向二人看去,見二人一幅失落的模樣,安慰道:「不過你們放心,只要人還在我這兒,我就不會讓你們吃虧的。」
二人身體還很虛弱,點頭道:「謝小姐。」
「我走了,你們休息吧。」
說罷季思寧就帶著襲春和暖冬溜之大吉。
季思寧心裡想,這本尊的性格可能真不是很好,所以這幾日這些丫頭都覺得她的言行舉止有些反常,但是讓她裝作以前一樣刁蠻也不行,所幸破罐子破摔,就拿這次落水當借口,長醒了吧。
回到屋裡后,襲春沏茶,暖冬準備點心,季思寧吃了兩口,才有心思理一理現在的情況。
季家家主季白是朝廷二品大員,任吏部尚書,掌管全國官吏的考核、任免、升職、調動等,可謂位高權重,但季家最出名的並不是季白,而是季白的弟弟,季老夫人的幺子,季城。
季家從上三代起就是文人,而這季城偏偏是個異數,在十四歲那年參加科考奪得探花之後,就棄文從武去投軍了。